章四十二
(一)
要死君一臉執著地看著師父,非要師父給他一個答案。
七萬年前我在哪兒,師父在哪兒撿到的我,連我也一無所知。
師父欲將我推進書房,冷冷道:“請回罷,莫要逼本君將你二人打下昆侖山去。”師父動真格的了,他很生氣。
貌似有架掐……我委實不願就真的這般進書房去了。七萬年來我一次未見過三界司戰神君的英姿,心裏癢得很。
其實……良心裏我是覺得,司醫神君與鬼君沒把我怎麽著,師父犯不著與他們動怒,更用不著親自動手。我心想著,待看到師父手握軒轅神劍器宇軒昂時就差不多該勸著勸著停手了。
要死君聽了師父的話卻兀自笑了起來,笑得很有姿色。他狐狸眼一眯,道:“神君不肯說實情,當年她便是神君你自那斷……”
此時鬼君忽然插了一嘴,阻斷了要死君的話,道:“司醫神君謹慎言辭啊。人家神君不過是收個徒弟麽,你也這般神神叨叨的。當年那人自你拋棄她時便已去了,如今你還有何好執著的?若真要計較起來,本君是不是也該到你藥神殿去興師問罪一番?你亦是欠了本君一條命,莫不是神君記性不好給忘了?”
這些話彎彎繞繞的,繞得我十分頭疼。
要死君動了動唇,沒再繼續說下去。看這模樣,架恐怕是掐不起來了。
我趁機與鬼君道:“既然如此,鬼君大仙您還不快快趕去藥神殿,有冤報冤有仇報仇。”我扯了扯師父的袖角,又輕聲道,“師父莫要再生氣了,他們也沒如何欺負徒兒,別跟他們一般見識。”
鬼君衝我笑道:“都說了小徒弟甭跟本君客套,以後光喚本君名號便是。”
我還是覺得師父讓我叫的鬼君大仙動聽一些。
師父微微側頭與我輕聲道:“弦兒先進為師書房去,待為師在這裏將其打發了。”
進門之際,我隻隱隱約約聽到要死君輕聲笑道:“神君你如何都瞞不過我了,我尋了她七萬年……”
(二)
我進了師父的書房不消片刻,師父便進了來。看樣子,那兩人是被師父給打發走了。也不曉得師父與他們如何說的。
我忙遞上一杯清茶,認錯道:“師父,都是徒兒的錯,不該招些麻煩來。”
師父彎了彎嘴角,道:“不是弦兒招來的麻煩,而是他們自找上門來的。”
我忽而想起要死君那句不明不白的話來。七萬年前,到底是個什麽光景?我沉吟了一陣,終是忍不住問了出來,道:“師父七萬年前撿到徒兒的時候,徒兒是個什麽樣子?”
師父一愣,隨即笑道:“皺巴巴的。”
我心一涼,又問:“可是很醜?”
師父眼神幽遠了些許,安靜地喝了兩口茶,道:“一點也不醜。”
我安了安心,若是被師父瞅見我很醜的話,這麵子該往哪裏擱。我再問:“將將聽司醫神君那番話,莫不是七萬年前師父撿我的時候被他看到了?”
師父垂下眼簾,淡淡道:“他隻是認錯人了。”
我又想起了要死君悲催的情史,遂道:“司醫神君也怪可憐的,他應該是受了情傷·精神有些錯亂。”
師父握著茶杯的手驀地一抖。
我又道:“徒兒在蓬萊島時聽各路仙子們八卦提到過他的事情。”
師父抬起眼來,定定地看著我,道:“弦兒知曉什麽了?”
我道:“聽說他與天界的瑤畫仙子成過親,隻是後來被人阻擾了。噯,眼看瑤畫仙子就要成為了他的妻子,但後來又沒有成。徒兒心想,那時三界仙神們都到齊了,司醫神君最終沒能抱得美人歸麵上無光不說,他心裏亦是患得患失罷。他如此傷心失意是難免的。”
師父怔愣了半晌,彎著雙目流光閃爍,道:“弦兒分析得頭頭是道。”
我便順帶勸了勸師父,道:“所以下次若那司醫神君再耍瘋,師父權當體諒他莫跟他一般計較,免得師父自己也氣一趟,劃不來。”
師父挑了挑唇角,道:“弦兒說得甚是,為師不與他計較。那鬼君呢,該如何處理?”
那鬼君不要麵皮,我還真拿他有點兒沒轍。我思索了下,想不出個對策,幹脆道:“師父權當他是地下爬起來的,不能跟我們一個境界比。”
“咳咳……”師父忽然被喝盡嘴裏的一口茶嗆住了,咳出了聲來。
我見狀忙上前,伸手替師父順了順背,憂心道:“師父沒事吧,是不是茶太濃了不合師父口味?”
師父背脊驀地一僵,看著我。
我心一驚,這才意識到自己竟如此大膽無禮!我後退了兩步,兩腿一顫就要跪下,道:“師父恕罪師父恕罪。”
師父忽然托住了我的雙手,我跪不下去。他道:“為師並未怪弦兒。”
(三)
近來我昆侖山甚為不安寧。準確來說,是在上次要死君和鬼君來了一次昆侖山之後,甚為不安寧。
有了第一回便會有第二回第三回。他倆打第一次來了之後,便天天往山上跑,跑上癮了!
我寂寞地看著遠處一白一紅兩抹仙影正往這邊山頭飛來,仙氣甚是招搖。
小紅見了我,臉笑得跟一朵花兒似的,道:“小徒弟今日修習了什麽仙法?”
我道:“修習了半日靜坐。”
小白見了我,手指一勾,翹起嘴角道:“淺淺,過來。”
我送他一個雄壯的白眼。
每每此時師父總會恰到好處地出現,拉起一張冷臉,如何看如何冷峻。他道:“弦兒,六師兄那裏忙不過來你去幫一幫。”
我往六師兄的廚房走去,身後小紅總不忘添上一句:“小徒弟跟你六師兄道一聲,今日本君在這裏用膳,多加一份。”
小白會在後頭高傲地補上一句:“兩份。”
每日小紅小白來我昆侖山要在山上用膳我便會歡喜一陣。我托六師兄給弄來幾斤巴豆磨成了粉,給他們的飯食來一個加量不加價。
到底他們還是兩位上神,幾斤巴豆全被二人吃幹了也沒見他倆放一個屁。
後來我學聰明了,不放巴豆,改為放草灰,加到飯食裏後色澤明暗有致。他倆吃得很享受很滿意。
一次兩次三四次,師父亦學聰明了,每日二人一來皆會讓我去幫六師兄忙活計。
六師兄為人實在地道,小紅小白來了之後他做菜十足地殷勤。我勸六師兄,來的不是什麽好人,飯食照常如何吃如何做便是了。
六師兄一手拿著大勺一手摸摸後腦勺,實在地道地笑笑道:“好歹人家是貴客,我應該幫師父盡地主之誼。”
我不想傷了六師兄那顆實在地道的心。莫說盡地主之誼,師父他老人家恨不得將那兩神棍往我們昆侖山的茅房坑裏塞,有多深塞多深!
用罷飯食後,小紅小白賴著不肯走,非得說是要喝口茶。
師父便將兩人引進書房,吩咐我去煮茶。
這一點師父做得委實好。我十分愛替小紅小白煮茶。這煮茶要分外講究,不能老是加一種料,遂我沒加巴豆亦沒加草灰,我加了口水。
那二人對喝茶沒多少講究,我將茶水一遞上去他們便會很快喝個底朝天,罷後還有些意猶未盡。我隻是看著就差點幹嘔。
還是師父淡定,一口一口悠閑地喝著我單獨為他老人家煮的茶。
(四)
今日我照常將茶水往師父書房裏端。
早在六師兄的廚房裏時,我便想今日要不要換個料加。前幾日我一往那倆二貨神仙的茶水裏加口水時,六師兄便會寂寞地一人坐在板凳上,憂愁地望著我,道:“小師妹,你別這樣……”
如今六師兄又這般淒淒楚楚地巴望著我,我突然有些下不去口。
我端起茶盤走到六師兄跟前,安慰道:“六師兄莫要憂傷,他們都是壞神仙。”噯,六師兄為人就是太實在地道了。
六師兄眼巴巴地看著我茶盤裏的茶水,問:“小師妹今日又要加什麽。”
我還未答話,此時忽然麵前飛過來一隻蟲子。蟲子翅膀雖小,身子卻靈活得很,我見它一顛一顛地在六師兄的鼻尖上打轉兒。
霎時,六師兄動了動鼻子,垂頭就打了一個噴嚏。
我茶盤裏的茶水抖了一抖。六師兄抬起頭來,一陣驚慌失措,隨即猶猶豫豫地開口道:“小師妹,不如換壺茶罷~~~”
我寬容地笑了笑,道:“無妨無妨,師父又不喝這茶。”
六師兄一眼欲言又止含情脈脈地目送著我去了師父的書房。
我還未走近師父的書房,抬眼便看到師父書房的門自裏打開了。小白風風火火地走了出來,後麵跟著小紅。
待小白走到我跟前時,我嚇得差點將手裏的茶迎著他的麵皮給潑了出去!此麵皮青黃交加,紅紫連綿,那叫一個花裏胡哨!
到底還是要麵子,小白見了我有些羞澀,將臉別過一邊去,輕輕哼了一聲。
身後小紅笑得一臉蕩漾。
我不禁疑惑道:“神君你的臉怎麽會搞得這般醜?”
小白身體僵了僵。
師父卻不知何時出了書房,斜斜靠在門柩上,挽著雙手似笑非笑道:“弦兒不必擔心,司醫神君不過是被為師的書桌給絆了一腳。司醫神君神通廣大,他的仙藥一用,想必立馬便能恢複。”
還是師父說得有道理。
小白臨走之際,我想了想還是將茶遞了上去,道:“喝口吧,好上路些。”我實在是不忍心讓我半天的煮茶功夫和六師兄的一個噴嚏白白浪費。
小白輕飄飄地看了我一眼,道:“淺淺,你總會想起一切來隨我回去的。”他不喝就走了。
我便又將茶遞給了小紅,道:“喝口吧,好上路些。”
小紅離了我幾尺,笑道:“得得得,不曉得這次小徒弟又加了什麽東西。今日本君也回去了,小徒弟若想通了去本君的鬼界轉兩圈隨時都可以來。”
最終小紅也未喝我茶就走了。
我停留在原地心裏徒然悲傷。這二位大仙噯,我跟他們真真無冤無仇相識甚淺,一人要拽我去天庭上,一人要邀我去地底下,就不能行行好讓我在昆侖山隨師父繼續修行踏踏實實地過活著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