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納征之禮(二)
鳳笛帝京的皇宮外圍白牆綠瓦,透著一股子江南氣息,高大的宮牆外護城河猶如銀帶子一樣環繞,鑲嵌有九行九列金色門釘的大門廣闊敞開,四角建有華麗的角樓,精美絕倫。
今天的帝京熱鬧非凡,無論是宮外還是宮內,都是紅綢飄飄,笑臉盈盈。雲行殊一行人一路走來,與相熟者略略點頭算是打招呼,白玉台階一層層上去直通大殿,遙遙的可以看見鳳笛昭明皇帝並後宮妃子盛裝而站,在階上迎接來客。
這個時辰,昭暄太子帶著隊伍已經到了帝京城門口,迎接這個尊貴的渤海公主,他未來的太子妃。
街道中央已被清場,雖然天色還沒有大亮,但街道上百姓卻熙熙攘攘,圍在外圍伸長脖子看著這番熱鬧景象。
鳳昭暄坐在高高的黑色駿馬上頭,身著一襲深紫色長袍,大紅色披風,既有節日的喜慶之色又有尊貴之威儀,麵如冠玉,神色風流,眼角微微上挑,墨發束玉冠,長長的白色絛帶自耳邊垂下,一雙眼恢複了往日的風流,眼神複雜的看著城門緩緩打開。
東方既亮,沐浴在晨曦中的火紅色喜慶的轎子一點一點向著城門內而來,如同浮在半空中的城堡,悄聲向前移動著。鳳笛風俗,百姓納征隻需把定禮送往女方家即可,皇族納征卻跟大婚一樣重要,排場相當於皇家之麵子,無論如何不會太寒酸,但是女方進城之前是沒有禮樂之聲的。
那頂喜慶的軟轎終於進了城門,落於鳳昭暄麵前,接著鳳昭暄收起了神色,利落翻身下馬,大紅色披風在空中劃下一個彎彎的弧度,飽滿而充滿力量。
丫鬟仆婦利落的掀起軟轎的珠簾,叮叮咚咚的珠簾碰撞聲中,渤海公主起身下轎,滿頭的珠翠在漸漸亮起的光線下灼灼發亮,晃得人幾乎睜不開眼。渾身珠光寶氣,一派華麗,下了轎,渤海公主在丫鬟的攙扶下微微福了福身子,嬌聲軟語:“臣妾參見太子殿下。”聲音輕靈動聽,如同林子中的黃鸝鳥。
鳳昭暄頷首:“公主請起。”這話一出,傻掉了一行的侍衛丫鬟,渤海公主怔愣了一下,臉色有些微微發紅,目光中一瞬間流露出驚異和痛苦的神色,隨即掩去了尷尬,回道,“謝殿下。”
渤海公主身份尊貴,納征之日算是完成了大婚的一半,此時她自稱臣妾,但昭暄太子卻明顯不應,就連太子身後的侍衛都露出了詫異得神色,不過,不愧是帝都的侍衛,稍稍疑惑就恢複了淡定恭謹的態度。
鳳昭暄像是沒有看見那些若有所思和審視的目光,清風徐徐中,在渤海公主麵前伸開了指節修長的手指,渤海公主看著那雙有力而清瘦的手指,慢慢的把自己的手擱在了鳳昭暄的掌心,一瞬間感受到了那掌心的灼熱和溫潤,微微顫了顫,隨即定下心來,任由鳳昭暄拉著自己穿越主道,走向宮門。她在心裏想,這就是她未來的丈夫,鳳笛國的太子,未來的皇帝。關於他的傳言她聽過不少,從沒有像現在這樣感受的真實過,他高大英俊,邪魅風流,於萬人中央俯視下去,一切都如同卑微的塵埃,而她,即將是他的妻,他的妃子,甚至是他的皇後。
那一瞬間的疑惑從心頭散去,畢竟女兒心性,因為年少羞澀,她的手擱在那寬大的手掌中微微出了汗。
嘹亮的禮樂之聲於這雙手交握在一起時,衝破了這一路而來的安謐寧靜,震徹天空的禮樂之聲從身後傳來,夾雜著百姓的祝福和震天的歡呼,這一對新人緩緩走向那敞開的宮門。
一路紅綢飄飄,於微風之中招搖著身姿,青石街道上碎紅紙屑鋪了一地,如同厚重的紅色地毯。
而此刻的鳳笛宮中,大殿之上使者全部到齊,鳳笛皇帝大約四十多歲,身體微微發福,坐在高高的禦座上,滿臉喜色,他的旁邊坐著皇後,是一個一身華服,端莊優雅的女人,麵目保養得很好,雖然麵帶笑容,但眉目中卻有一絲的傲氣和不滿。墨語知道,鳳昭暄不是這位皇後的親生兒子,據說,鳳昭暄的生母生前隻是一個妃子,階位不高,但是頗受鳳笛皇帝的寵愛,死後追封為肅靜皇後。墨語感歎,在古代皇宮中皇後可以有很多,但是活著的隻能有一個。
一個太監站在階上捏著嗓子宣讀致辭,獲得一係列的客氣回應,墨語此時並沒有跟在雲行殊後頭,雲行殊和別國使者在大殿裏頭,她和一幫丫鬟侍衛站在階下聽這繁冗的禮節致辭,一直低著頭,但是一雙眼睛卻滴溜溜的轉,看完殿內的情況,看周圍的,如果今天來此隻是聽這玩意的話還不如不來,她的耐心已經快用光了。
一雙眼四處掃著,不經意間掠過遠處的一雙軟底靴子,雪色無瑕,踩在柔軟的草坪上,她不敢抬頭抬得太高,隻能看見一抹雪色的衣服下擺,但就是這一眼,看那行走的力度風姿,已經確定是個男子,而且這絕對不是宮中的服製,不是宮內的人卻在宮內任意行走,此人還穿著這最忌諱的顏色,這誰?這麽大的譜兒?可是,那一襲下擺為什麽有些眼熟呢?
墨語在心裏捉摸著,思考之間,略略扭頭再看時,那人已經不見了,墨語在心裏歎了口氣,好奇心會害死貓的。
上頭太監的宣讀已經完畢,各國使者各自站在自己的位置,雲霄、夷海兩大國站了主要位置,未來太子妃的國家渤海的一行人倒沒見多少,隻是那渤海王攜著王後在鳳笛皇帝稍下的位置已經落座,聽著鳳笛那些個類似承諾的條款,滿意的看著眼前的情形。
白玉石階在清晨的光線下泛著淡淡的光澤,連同人群都沐浴在這場如夢似幻的情景中。
階下,有侍衛一路高聲通報:“殿下迎太子妃回宮!”
鳳笛皇帝的眼睛一亮,立刻從禦座上支起身子來,大笑著對渤海王說道:“太子果然快,才這個時辰就回來了。”渤海王點頭笑笑。
正說話間,鳳昭暄攜渤海公主步入殿中,鳳昭暄的身影在經過墨語身側時,似乎是頓了頓,想說什麽,卻最終沒有開口,然後目不斜視的上殿。
鳳笛皇帝、渤海王夫婦自是十分歡喜,禮樂之聲適時響起,太監再次高聲唱諾:“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茲聞渤海王之長女納蘭明月嫻熟大方、溫良敦厚、品貌出眾,與昭暄太子堪稱天造地設,為成佳人之美,特將汝許配昭暄太子為妃,一切禮儀交由禮部與欽天監共同操辦,擇良辰完婚。欽此——”長長的尾音拖著韻腳飄上殿外的天空,驚起了一片撲棱棱的鳥兒。
渤海原本也算是個小國家,隻是從今往後,這個國家將從曆史中完全消失,變成了鳳笛國的一處封地,渤海皇帝再也不存在,留下來的隻有渤海異姓王。
墨語在殿外看的目瞪口呆,隻是一個訂婚而已,就這麽大的場麵,那要是大婚的話那還得了,她看見鳳昭暄風度款款地攜太子妃謝恩,底下跪倒一片,都在歡賀納征之喜。墨語隨大流跪倒,隻是這歡喜感恩怎麽也喊不出來。
隨後,殿內各位使者拿出賀禮,鳳笛皇帝對渤海王是又封又賞。各位滿臉歡喜,道賀聲一片,聲樂之聲響徹大殿,隨後腰肢柔軟的舞姬挑著長長的水袖上殿,殿內頓時空氣生香。
墨語在下頭站得兩腳發麻,她早上沒吃東西,現在餓得兩眼有些發暈,肚子裏再次詛咒這該死的繁瑣禮儀,眼巴巴的看著雲行殊坐在使者的位置上執起了酒杯,嘴裏毫不吝嗇的吐出一連串的讚美感歎之聲。
夷海國的使者估計是攝政王一派的,一口一聲攝政王怎麽樣的,完全不給自家少帝留麵子,不過,夷海國內現在的情形全大陸都知道,根本不用避諱什麽。
痛苦倒是痛苦,好歹墨語耐著性子堅持了下來,想到晚上還有晚宴,揉著腦袋直感歎,宴會這玩意一向無聊,鳳昭暄的更是無聊,她深沉的決定了,到時候,溜!
頭頂的太陽漸漸大了起來,隨後有專門的侍者引了他們去用膳,終於能吃飯了,他們一行人隨著雲行殊而來,雲行殊估計下午還得隨使者們遊園參觀,這一行人留下一部分,剩下的回府等待,這次隨著來的丫鬟本就少,墨語自然留了下來。
午後有人派人來通知墨語去伺候雲行殊,墨語可不願意去看這些使者們和主人是怎麽勾心鬥角,熱情友愛的,她翻翻白眼,作嬌弱無力狀,扶著欄杆道:“哎呀,今兒個奴婢好像中暑了,怕是伺候不了殿下了。”同隨行的小丫鬟估計是綠衣女一派的,冷言冷語的譏諷了她幾句,自告奮勇的去了,那個小丫鬟估計受到了綠衣女的囑咐,不是必要時刻不讓墨語接近她們的殿下,墨語樂的正好。
瞧瞧四處無人認識她,大人物們現在都在禦花園裏談天論地,隻要不去那個範圍,墨語決定四處看看,好不容易來一次,不能留下遺憾,心頭再次掠過早上那個白衣男子的一片衣角,說不定運氣好能碰見呢。
天空澄澈,藍的一絲白雲也沒有,風絲絲吹來,一片涼爽,不遠處的花朵招搖展枝,一派婀娜的風姿,南國的夏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