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落魄書生
踏著月色,蕭澤鬆鬆的擁著她,提起輕功從牆院內躍了出去,清輝遍地,夜風吹在臉上,有點睜不開眼睛,墨語閉著眼睛,聞著花香和身邊男子的氣息,心裏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寧。
待墨語睜開眼,眼前已經是一片開闊空曠的草地了,幾乎及膝的草延伸到目能所及的黑暗處,柔弱的草尖在夜風中泛著波浪,隻聽到沙沙的響聲,天空的星子並不明亮,可是月色很好,天地間的一切似乎都籠上了銀色輕紗,人也在月華裏模糊了容顏。
墨語回過頭來,隻看到蕭澤深邃的眼睛,如一灣寒潭,幽深如潮,墨色翻湧。
墨語覺得開口說些什麽打破這氣氛,問道:“帶我到這裏什麽事啊?”
“我要離開了。”
墨語猶似沒有聽清,又問了一遍。蕭澤說道:“我要回到我自己的國家了。”
這下墨語呆了,半晌才問出口:“你、你到底是誰?”
蕭澤沒有直接回答:“你要是願意,就跟我走吧。”
墨語不說話,猶在自己心裏震驚著,為什麽她遇到的每一個人都有一些不能說的故事呢。可是她忘了,她自己本身就是一個不能說的故事。
“尋找你的師父對我來說最是容易不過,我保證對你沒有別的企圖。你願意嗎?”蕭澤的眼睛在黑暗中泛著亮亮的色彩。
墨語差點脫口而出,什麽叫做“別的企圖。”
可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你願意嗎?”這是多麽美好的四個字,若是回答“我願意”,就好像是個誓言一樣,永不改變。可是她不能,在她自己的心裏一直對這個身世有很多疑惑,當然不是指她自己,而是真正的那個陌羽,起先並不覺得,可是現在越來越感覺到一種恐慌,似乎要是不找出她的身世來,就不能心安理得地活下去。尤其是,感覺哥哥陌桑對自己總有些隱瞞。
墨語笑笑,不回答他,隻是問:“那你這邊的事怎麽辦?”
蕭澤在黑暗中閃亮的眸子似乎一瞬間暗了下去,不過也就是那麽一瞬,他以為她說的是這邊的生意,回答道:“底下的人基本可以,交給他們不成問題。”
“我是說,這次混進隊伍啊。”墨語覺得很鬱悶,要是早知道你對這事根本不感興趣,我還瞎折騰個什麽啊。
蕭澤拉著她坐下來,解開自己的外衣披在她身上:“你要是想留在這裏,盡管放手去做,想做什麽都不要有顧忌,實在不行了,還有我給你收拾爛攤子呢。不過一定要小心雲行殊這個人。”
“你真有這麽神通廣大?”墨語故作天真地問。
“你說呢?”反問的語氣似乎在不滿地表達對自己的不信任。
夜風中,青草的味道隨著兩人靜靜的呼吸吸入肺中,兩人談了很多很多。墨語像是突然打開了話匣子,說到了師父不讓她喝酒她偏要偷著喝,師父也知道她偷喝竟從來不管她;說到了師父總是拿著手裏的書卷當打她的武器,還總是敲在腦袋上;說到了師父有時很神秘,說到了師父處理事情簡直到了無所不能的地步;說到了辰楓小時候光屁股爬樹,後來摔了下來;說到了小時候總喜歡把他打扮成小姑娘的模樣,長大後卻再也不讓她紮辮子了;甚至說到了那個高高壯壯的十五歲少年陳運,那是她那時候除了辰楓以外的唯一一個朋友,可是後來卻不知所蹤。
蕭澤靜靜地聽著,黑色的靜謐的夜裏那話語聲柔柔的,帶著回憶的幸福的味道。
看著蕭澤灼灼的目光,墨語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半晌,蕭澤握住她的手:“阿語,人不能總是活在回憶裏,回憶再美好,那也終究是過去了。往前看吧,隻要你願意,其實前麵很美好的。”
這是他第一次叫她阿語,以前總是丫頭丫頭的叫,要不就是用喂來代替,好像她沒有名字似的,突然這麽叫她很有些不習慣。
墨語的眼眶有點潮濕:“蕭澤……”
蕭澤卻噓了一聲,似乎怕把天上沉睡的月亮吵醒,聲音異常溫柔:“叫我阿暄。”
墨語紅著眼眶,有點疑惑地看著他。
“鳳昭暄,我的名字。”
墨語瞪大了眼,雖然沒有想到,可是竟然也不覺得意外,似乎他生來就該如此,話都說不利落了:“你就是……”
“對,是我。”低沉好聽的聲音。
天呐,震驚驅散了所有的憂傷感情,傳說中的牛人就在身邊,可惜墨語長了一雙沒有發現美的眼睛。可是,認識這麽長時間,也沒發現他有多麽牛啊,怎麽會是傳說中那個驚才絕豔的昭暄太子?
蕭澤,哦不,是鳳昭暄,少有的親昵地拍拍她的頭:“你哥哥也不錯哦。”
“那當然。”我哥哥本來就不是凡人,墨語很是護短的。
兩人慢悠悠的走在回去的路上,誰也沒有說話,靜的除了腳步聲隻聞得見彼此的呼吸聲。
突然,鳳昭暄一把拉住她,側耳聽前麵的動靜。前麵的小巷子裏似乎有人爭吵,隱隱約約可以看見有幾個人圍成一圈,把一個書生模樣的人圍在角落裏。
似乎那個書生正被人欺負,遠遠就可以聽到那書生的喊叫:“你們不能這麽對吾,吾有自由做事的權利。”
墨語默然了片刻,這裏竟然有人講自由和權利?
真是知己呐,墨語腦子中這麽想著,腳步不自覺的朝那個方向移去。
“你們不能阻攔我,吾不想在家等死。”
“聖人有言……”
書生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一個人不耐煩的打斷,語氣卻很恭敬:“公子要玩到什麽時候?”看來幾個人竟是認識。
這回回答的的聲音總算有些正常,頓時覺得威嚴起來:“什麽時候玩夠了自然會回去。”
那人再勸,旁邊似乎還有人附和,可是書生好像一句也沒聽到,最後閑閑的說:“再糾纏下去,吾就喊人了。”
靜了片刻,那人也不卑不亢:“現在這時辰怎麽會有人?公子不要折騰我們了,回去吧。”
那書生也不理,自顧自喊了起來:“救命呀,非禮啊。”故意把嗓子放尖,聲音在寂靜的夜裏,竟然真有種被欺負的味道。
聽見這救命語,墨語可以想見,那幾個大男人的臉色。
墨語聽得直想笑,虧他一個男子竟能喊得出來。提起步子幾步踩過去,很及時地解救了那幾人的尷尬:“誰要非禮你?”
那幾個男子,包括那長得還算是俊秀的書生都沒有想到現在這時辰街道上竟然真的有人,愣了一下。隨即還是書生反應快,把敞開的破衣服迅速一籠,作出委屈的模樣,大喊:“兄台救命啊,他們非禮吾!!”
墨語出來的時候換上了自己的衣服,仍舊是一身白色男子長袍,發髻為了省事也隻是隨便一紮,是個俊俏的少年郎。那書生長得倒是不矮,身體很瘦,身上青灰色的衣服破破爛爛,長長短短,甚至算是衣不蔽體,他不知哪來的力氣,猛地撥開阻擋的人,逃命一樣竄到墨語身後,似乎後頭的是吃人的猛虎。
蕭澤,哦不,是鳳昭暄,看著那書生揪著墨語衣服的那雙爪子,皺了皺眉頭,那爪子猶自不安分,把墨語白色的衣角捏在手裏使勁兒揉,甚至不自覺的咬在了嘴裏,似乎真的很害怕。雖然衣服破了些,但好歹長得不錯,隻是那麽一副大男子麵孔,偏偏作出一副被蹂躪的委屈柔弱模樣兒,怎麽看怎麽詭異。
鳳昭暄眸光一閃,黑沉沉的眼睛掃了他一眼,他畏畏縮縮的把爪子放開,白衣裳上麵立刻有個灰白印子,看著眼前的貴氣的紫衣公子,身上散發的氣質不是個尋常人物,書生不好意思的朝他笑了笑。
看樣子,這是位富家公子,估計要躲避什麽,從家裏逃了出來,可惜又被發現了,墨語腦海中的第一反應便是如此。
這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她也知道那書生的害怕是做樣子給她看的。不過,她還就真願意當這傻子,不管怎樣,書生回去肯定就不自由了,作為一個沒有自由寧願去死的人,幫助同類一把也是應該的。
“幾位兄台。”看著眼前這三個人,個個身材高大,似乎是練家子,不像是普通家裏的仆人,“你們三個大男人欺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很有成就感?”
那三人看著突然出現的兩個俊俏公子,一白一紫,兩人模樣同樣無比俊美,隻是白衣公子的模樣過於秀氣,顯得有些文弱,個子也比紫衣公子低上一些,可是無損她的氣質,藍白晴空中一支帶著露水的桃花,俏俏地從牆院裏斜了出來,尤其是一雙亮晶晶的眸子,清清澈澈的,可是眉眼深處又有些他們看不懂的情感。紫衣公子風華絕代,清俊的臉龐不似白衣公子一樣全部暴露在月光下,反而隱藏在暗影裏,更增添了一份邪魅威嚴。
三人愣住了,半天說不出話來,其中一人看了那書生一眼,斂了斂眉。鳳昭暄上前來,低沉的不容拒絕的聲音響起:“寒霜夜下,各位不在家睡覺,出來欺負人?”
墨語兩人都沒注意到,躲在背後的書生對著這三個人悄悄眨了眨眼,那三人開始裝作沒看見,可是最後還是妥協了,不卑不亢地道了聲歉,利落的轉身消失了。
那書生看著他們走,誇張的舒出一口氣,滿臉笑容,感激地上前作揖:“吾非常感謝兩位兄台的搭救。請教兩位尊姓大名?”
墨語笑了笑,她以為那三個人是因為她和鳳昭暄的出現才離開的,並沒看見書生朝那幾人使的眼色,搬出一般台詞:“萍水相逢,談不上搭救。”天色已不早,再耽擱下去,被發現偷溜出來,還不知道會出什麽狀況。告了句再會,隻是她怎麽也沒想到,沒過多久,兩人卻又在那樣的情形下見麵了,真的是應了這句再會。
無意識的拉起鳳昭暄的手就走,鳳昭暄似乎僵硬了一下,隨即反握住她的手,嘴角裂開了一個很小的弧度。
那書生在後麵緊追不舍,大喊:“兄台等等,吾是一定要感謝的,吾叫李存……吾……”話還沒有喊完,那兩人已經不見了蹤影。書生在原地站立了好久,望著兩人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夜色越發的深沉,似乎要吞沒整個世界。
鳳昭暄把墨語送回院子,沒有再多的話要說,該說的都已經說完了,隻說霧山大會時就可以再次見麵。墨語回到屋子在黑暗中摸索著上了床上,稍微躺了一會兒,就被小丫鬟青竹給搖醒了。看著房間內漏進來的陽光,才覺得又是一天來臨了。
今天一切照常,青竹那姑娘又囉囉嗦嗦說了好多伺候雲行殊的要求,教了她一會繡花,那是雲行殊衣服上的祥雲紋樣,墨語看著手上慘不忍睹的繡樣和青竹那丫頭同情的眼神,挫敗地聳了聳肩,在這裏女子不會繡花是很丟人的事麽?
雲行殊照舊很忙,整天都不見人影,就在墨語以為這樣的日子會持續好多天的時候,結果,第二天早上就被通知收拾東西,隨殿下回京。墨語趁亂又敲敲打聽在牢房裏的陌桑,聽說,牢房裏的那兩個人也要押回京,墨語就有些疑惑了,鳳昭暄不是回國了麽,怎麽還是兩個人?
不過,一切都在有條不紊的發展著,墨語也收拾收拾心情,扮好丫鬟,做好迎接一切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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