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辰楓失蹤

墨語停下舞動的折扇,氣息毫不淩亂,但是神情頗不滿意,您老早幹嘛去了。斜眼看去,一位四十左右的女人,保養得很好,同樣一身盛裝,正是先前讓兒子先行離開的那位婦人。

婦人說話倒是很和氣,但就剛才默許的行為看來,其心也不會好到哪裏去,墨語在心裏對其人豎起了中指。

端莊的陌夫人緩緩開口:“這位公子,你跟小女的恩怨我不知道。這裏是佛門重地,剛才之事卻是小女不對。小公子看在小女年少的份上住手了罷。”這兩句話輕鬆地維護了女兒,還暗怪墨語不該動手。

墨語看著這位夫人,抱了抱拳:“想必這位就是陌夫人吧?”挺直了腰杆,“在下實在是不理解您的意思。”

陌夫人不答反問:“聽小公子口音,似乎不是京城中人?”

墨語心裏笑,我還不是這個世界的呢!慢斯條理的開口:“的確不是,隻是晚輩離家已久,江湖漂泊,哪裏的人已經並不重要了。”

陌夫人這才笑了:“小公子年紀輕輕一身好本事,這次的事我這個做娘的替女兒道歉了。”說著竟然福了福身。陌之瑾見狀,上前,“娘!”

陌夫人眼神掃過去:“不要給你爹惹事!”

墨語看著這種情況倒是不知道怎麽辦好了,長輩親自道歉,再計較也不好,隻好幹幹的笑:“無妨,在下也有不對。”

陌夫人也不回答,點了點頭後招呼人坐了轎子,呼呼啦啦一大群人浩浩蕩蕩的走了。墨語看著遠山上掛著的橙紅色的夕陽和周圍指指點點的人,真是不知道作何感慨。

待回到客棧,辰楓還不在,墨語再沒心沒肺,此時也察覺到不對,辰楓一向不會這樣不聲不響招呼都不打一個的就玩失蹤。叫來小二,把早上辰楓的情況問了一遍又一遍,細細地思量著其中的線索,毫無頭緒。正在這時,客棧掌櫃親自捧了一封信來,說是蕭三公子的人送來的。

墨語顧不得疑惑他如何得知自己住在這裏,拆開來匆匆看完,越看越心急,信封裏還夾著一張銀票,墨語看也不看,直接甩給掌櫃,“房錢!”收拾包袱立馬就要離開。

掌櫃看著手裏的大額銀票,呆了。旁邊小二看著那張票子流口水,一臉的悔恨……

半晌掌櫃回過神來,大喊著跑出去:“公子,等、等等,已經有位公子結賬啦!”隻是哪裏還有人影。

墨語急匆匆出了客棧,果然客棧門前有蕭澤的人,那人一身黑衣麵目冷漠,很沒有存在感,但是墨語一眼就看見了守候在門口的他,看見墨語出來他也不說話,似乎是知道什麽,直接轉身就走,墨語也不廢話提起腳步快步跟上。

繞了大半個城,終於來到蕭澤的住所,此時天色已暗。本以為像蕭澤這樣的身份,住所必定也是大氣恢弘,更何況雲霄國偏於北方,建築群所多樸拙大度,色彩濃重。雖然掩在沉沉夜色中,但整體的感覺並不是過於硬朗的北方建築,線條流利但絕不輸於大氣。

墨語此時也顧不得細看,蕭澤遣人送來的信上說,他的人黃昏時分在城外一處樹林裏見到過類似她弟弟辰楓的一個少年,辰楓遭人圍攻,待他的人發現已經晚了,立馬回來稟報,蕭澤當時脫不開身當即毫不猶豫給墨語寫了信,並讓人快送了過去。隻是在信中並沒有提他如何得知墨語所住客棧,他的人又如何知道被圍攻的少年是她弟弟。這些,他沒說她也不打算問,當務之急就是去辰楓怎麽了,辰楓從小和墨語一起長大,在她心中比真正的親人還親,小鬼頭愛粘人的毛病並沒有隨著年齡而淡去,唯一的這次卻發生這樣的事,怎能不讓她著急。

引墨語來的那個人進了門就隱在了夜色中,自有管家過來,待那位年長的管家把墨語帶到一間房間的門口時,說:“少爺在裏麵等您。”

墨語推開門,眼見蕭澤一身紫色華服負手立在房間中央,眼底有淡淡的紅絲,顯出一絲疲勞之色,平時風流邪魅的模樣也淡了許多。見墨語到來,直接走上前,一語就安撫了墨語心中的著急:“墨姑娘不要著急,令弟暫時無事。”

墨語愣了一下,隨即就釋懷了,也是,他這麽毒的眼睛怎麽會看不出她是女扮男裝。

由於記掛著辰楓,當下勉強笑笑:“蕭公子,弟弟的事墨語多謝你,隻是不知道辰楓他……”

蕭澤打斷了她的話:“令弟沒事,我的人跟著他們,有事會報的。隻是……”頓了一下,蕭澤脈脈地看著墨語的眼睛,“他如何會惹上夷海國的人?”

墨語驚愕地看著他,蕭澤一看墨語這表情似乎略略鬆了口氣,道:“不過,那些人似乎並不想要他的性命,隻是要帶他走。”

墨語問:“你是說他暫時沒有生命危險?”

蕭澤點點頭:“是的。令弟武藝不低,隻是對方人多。當時隻有我的兩個屬下,一個跟著一個回來報信。”

墨語思考不語。

蕭澤看看她的神色,直截了當地道:“派人去?”

墨語抬頭看著蕭澤,眼睛亮晶晶,道:“不用,那小子足夠機靈,不會有事,我去就行。隻是要麻煩你帶路了。”

蕭澤一聽這話,知道她有了辦法,當下又換上了一副邪魅的模樣:“本少爺我可以親自帶路,隻是這報酬……”

墨語眨眨眼,道:“至於這報酬嘛……”頓了頓,一副思考的模樣似乎有難解的問題。

蕭澤果然上當:“怎麽?”

墨語斜著眼睛看他:“不知道辰楓那小子能不能抵債?他小模樣長得還不錯,總能值幾個錢……”

蕭澤差點被口水嗆住,瞬間滿頭黑線,嘴角不自覺抽了抽。

兩人也不多廢話,當下帶著那個屬下就出發。路上墨語看著蕭澤眼底的疲勞之色,心有不忍:“其實,讓這位小哥帶我去就行。”指了指跟在身邊的那個屬下,就是黃昏時分送信的那個,名叫蕭七,“你不必親自去的。”

蕭澤瞥了她一眼:“怎麽,真怕我讓你以身相許呢?”裝模作樣打量了墨語一番,眼裏似是不屑之色,搖搖頭道:“本少爺眼光不至於那麽差。”

墨語噎住,狠狠瞪了他一眼,本姑娘有那麽差麽,本姑娘跟一般人比起來好多了好吧,眼睛怎麽長的?!……墨語無趣,拿那個叫蕭七的來尋回自信,策馬湊到蕭七跟前,神神秘秘的開口:“喂,小哥。你叫蕭七,難道你家有七個兄弟而你恰好排第七?”

蕭七一貫的冰冷神色,不說話。

蕭澤哈哈的笑了起來:“你這麽說,墨語豈不是就是不叫你說話的意思?你一開口還真暴露了你的本性呐……哈哈哈。”

夜風送著這幾聲哈哈聲飄散在空中,衝淡了墨語心中的焦急,三人策馬消失在夜色中。

天色將亮。

離雲霄都城業城十萬八千裏的地方,精致小巧的建築群連成一片,小橋流水,煙雨朦朧,頗有江南水鄉的味道,每座小院獨立而建,沒有高大的樹木,這裏草木淒淒,繁花滿地。

某處不起眼的小院裏,與外界的修剪的整齊而繁茂的樹木花草相比,此處的草木植物瘋長,青翠的藤蔓纏繞著爬上橫亙的木頭,一處充滿生機但無人氣的地方。但看此處,薄霧中小屋上的嫋嫋炊煙昭示著此處有人住,隻不過他的主人是個極懶之人罷了。

此院有兩進,垂簾般的藤蔓處有一月門,裏麵的景象模糊不清,但是晨曦中半遮半掩的門有一種神秘之感,想要人撩開一探究竟。

外院正屋中傳來低低的咳嗽,接著響起一道極為年輕的男子的說話,聲音磁性低沉:“咳了十幾年了,總是用這種方法來留住我。也不會換個花樣。”語氣沒有半分恭敬,緊接著隱約聽見一線藥水入碗的聲音,“起來,喝藥。”

此時被說的那人才開口,語氣略帶笑意,輕緩的道:“誰不讓你離開了?隻不過時機未到而已。”

“這麽多年總是這個借口。”年輕的聲音充滿不屑卻又好似甘心。

“嗬嗬。”那人低低地笑了起來,“我知道你想什麽。怕什麽,人是跑不掉的,到時候肯定完璧歸趙。”

年輕的男子似乎哼了一聲:“你這麽說倒好像把她當做一件事物一樣。她是我的親人,不是一件事物。”

“有什麽區別?”那人甚是不屑,“不管怎麽親到頭來都可能恩斷義絕。”

喝藥的聲音。

“你說這話好沒意思。”年輕的男子冷了臉色,瞥了他一眼,接過來碗就要向外走去。

背後的聲音傳來:“你功已所成,收拾包袱,今天出發吧。”

往外的身影頓了一頓,沒說話,背後的聲音接著緩緩道:“雲霄邊境落泉穀,一切謎底都會揭開。她人也應該在那裏。”

年輕男子像是承受不住,轉過頭來滿臉震驚:“師父,你……”

十幾年都沒叫過師父,現在卻一點也不突兀。

床榻上的人搖搖頭閉了眼,伸出手來揮了揮:“去吧。”

陌桑猶自站在原地不動,晨起的光線透過門縫照了進來,幾線光柱打到了屋內,暈開亮圈,恍恍惚惚猶似這十年的時光。

猶記當年,八歲的他初醒來時,不見妹妹,帶著滿眼的仇恨狠狠瞪著這個一身冷酷黑衣卻又毫不正經的男人。

他收他做徒弟,他不願,他要回去找人,被他一把攔住。“回去可以,但首先得過了這招!”冰冷的語氣,緊接著掌風劈下。

再次醒來,就在這個地方了,遠去的故鄉在何方,他甚至分不清方向。家遭巨變、親人離散,在所謂師父的耐心教導疏通下,他漸漸聽了話,拚了命的學著所有的東西,一天天的師父的招式他都能輕鬆自如地接下,各色藥理學他都能觸類旁通,連機關弓弩都學得有模有樣,連師父都誇他是個少見的奇才。

他漸漸長大,師父身體卻不似當年,他覺得奇怪,師父不過不惑之年,怎會如此?但師父對這件事諱莫如深。他表麵上便罷了,暗裏卻時時留心著,隻不過始終找不到根源所在。

當天黃昏,作了簡短的告別,陌桑背著包袱,拎著一把劍就出發了,這麽多年他的親人也隻有兩位,一個是血脈至親的小妹,一位便是恩重如山的師父。他不認為這是一場告別,因此沒有告別的悲傷。

臨行前師父精神很好的說了句話:“以後不管做什麽,忠於本心。”

他不解,師父卻不願多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