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這世上,再無人信
隻見酒樓一樓的大堂裏,那青玉案上坐了個身穿天青色長衫的老者,此刻他正拍著那三尺朽木繪聲繪色的講著:“一個月前有傳聞說瀾國的四皇子不慎落崖而亡,不知眾人還記得否?當時瀾皇被喪子之痛打擊的直接口吐鮮血倒地不起,虧得太醫搶救及時才保住一條命。醒後全然沒有當年那份威武雄霸之氣,整個人像是瞬間蒼老了十歲,而瀾國大皇子卻開始踏上監國之路。”
堂下有不少消息靈通的趕緊點頭:“知道知道,那據說那四皇子和當年名動天下的沐陽皇後長得及是相似。可惜了,這麽點大就英年早逝了”。
見有人配合,那先生滿意的點頭,羽毛扇扇得他白發飄飄,他攏了攏花白的胡子繼續道:“在此之前,還有一件大事情想必眾位也聽說過,那便是瀾國大皇子與蒼國公主訂婚一事。這皇子公子的結合從來不叫做成親,而被稱為是聯姻。雖者二者看起來差不多,但實際上卻是差的多了,其中的意義,小老兒就不好多說了。”
聽客們點頭,莫論國事,莫談政治,隻聽故事。
先生低頭喝了口茶水,花白的眉頭映在杯子的那小方天地裏,以及這樓上的大致情形。半掩的睫毛下清潤的雙眼有水波蕩漾,他抬頭微微一笑:“今天我們要說的,名為:複生。半崖碎凡骨,重凝帝王身!”
“複生?”有聽客立馬笑說道:“莫非這世上還真有人死而複生的道理?莫非借屍還魂?還是直接變僵屍從棺材裏跳出來?”說完,那人哈哈大笑了起來。堂中眾人也樂的笑了。
先生嘴角翹了翹,伸手摸著下顎的長胡須,摸著摸著竟然有幾根白胡須脫落在他手掌裏。見眾人的眼神齊刷刷的盯著他手上的落毛,先生尷尬一咳,悵然歎道:“這人老風殘,連毛發都往下掉了。真是歲月催人老,不待生時驕啊!”
紫檀木一嗤,這人,真會裝。
先生的眼神有意無意往樓上勒了眼,立馬轉眼笑看著大家,朽木“啪”的一聲拍在青玉案上,他搖頭邊歎息邊道:“誰曾想啊誰曾想,唉,這故事,要從三日前熙錦皇後壽辰的那個夜晚說起。”
璀璨的琉璃燈掛滿了皇宮的禦花園,一盤盤精致的菜肴擺在上等梨木做的案幾上,身姿婀娜的舞姬長袖翻飛,直勾的坐上男人們看直了眼。
纖纖玉手執起玉壺,彎曲的小口中有徐徐水流流入金杯,錦後額間的紫色寶石光華璀璨,她一笑,風流優雅。纖指捧起玉杯舉至身前,她道:“陛下能為錦慶生,錦真是受寵若驚。當年隻見陛下對姐姐情深似海,萬般貼心。如今錦能有這份榮幸,不知道如何感激才好,這杯酒,權當是錦的一片誠心,望陛下飲了才是。”
悟滄鴻那張英氣的臉沒了往日的神采,那滿身的霸氣像是被抽空的氣球般萎靡。他伸手接過玉杯仰頭一飲而盡,手有些無力的垂下,杯子在案幾上滾了兩圈,被一雙纖細的手扶起。
精致的妝容讓她整個人光彩照人,嘴角勾出恰當好的弧度,她笑道:“陛下可是厭了?錦陪你下去休息可好?”
悟滄鴻擺了擺手,盡管靠坐在金鑾大椅上的身體已顯出了倦意。他有些嘲諷的道:“不勞錦後了,朕還沒死,撐得住。”
精致的眉眼一揚,她像是沒聽出他的諷刺。妖嬈的身體貼近他,她輕聲在他耳邊道:“你的大兒子弄死了你的小兒子,你想知道接下來他還想幹什麽嗎?”
悟滄鴻的身體震了震,耳邊的氣息讓他有些不安。他咬牙道:“你少來這套。絕瀾,絕瀾不是你派的人嗎?還有,我身上的毒。”
他眼光如刀般射向她:“你這個蛇蠍女人,害了瑞昕還不夠,虧她當年那麽照顧你,如今連她所有在乎的人都不放過。縱然你真是冷血無心,這樣無情無義的事你真就做的這麽心安理得嗎?”
她完美的笑容有瞬間的僵硬,卻很快更加的明媚起來,她輕笑到:“若我說不是我呢?”眸光閃爍,半真半假。
悟滄鴻嗤的一笑:“你的話,隻有瑞昕會信。可惜,她死在了你手裏。如今這世上,再沒有人會蠢的相信你了。”
這世上,再沒有人會相信你了。她精致的臉頰上每一個表情都完美無缺,抹著水色丹寇的手指輕輕為他整理著王冠上的發,她吹了口冷氣到他耳根,笑道:“我從來就沒相信過任何一個人。陛下,你很快就能知道,很快就能明白,很快·····”
“很快什麽?”悟滄鴻心中突然慌亂了起來。看著她,她卻但笑不語。
“很快就能看到當今世上最美的歌舞了,父皇。”悟滄痕的聲音恰好在這時插進來。
悟滄鴻轉頭,他剛才不注意突然提高了聲調,難怪大兒子會應聲。看了眼已經坐回自己位置的錦後一眼,他擺手道:“傳”。
“傳古魅兒獻舞——”太監尖細的聲音穿透力十足,一層一層,像是有綿長不盡的回音。
五彩的綾帶從四麵八方飛入,在場中心交匯,身材苗條的女子們輕飄飄的踩在綾帶上飄然而至,至中心一臂長的距離,她們突然頓住,然後如蓮花般一層層倒下,又突然間撐起合成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蕾。
“碰”的一聲,有五彩斑斕的蝴蝶從花蕾中炸開,百蝶之心,一身火紅緊致長裙的女子長袖掠空。女子額間的罌粟花在琉璃燈下閃著某種名為蠱惑的光芒,蓮花狀的火紅裹胸將女子傲人的身子暴露無疑,上翹的眼角,笑意不明的雙眸,像是在傳遞著什麽卻有什麽都不像。
火紅的長袖翻飛,或旋身,或折腰,或轟然倒地,每一個動作都緊緊的抓住眾人的眼球,讓人欲罷不能。
錦後唇角揚起,對旁邊的人笑道:“不愧是第一美人,到底有幾分本事,難怪痕兒會被她勾了魂去。”
說起這個,悟滄鴻的眼睛寒了寒,向自己大兒子的方向望去,果然見他目不轉睛的盯著那古魅兒看。他冷冷一哼:“風塵女子,空一副皮囊怎配的天生純正血脈。”
錦後早知如此的笑笑,她看著他道:“你還是這樣。可對她你怎麽就沒想到這些呢?一個雪域裏偶然遇到的女子,她的身份你都不了解就毅然決然的要了。可是你卻容不下別人如此,就是這種獨斷。嗬嗬,知道嗎?今天的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她纖細的、抹著水色丹寇的手指輕描淡寫般的一指場邊,悟滄鴻有些楞然的轉頭看去,本來沒什麽變化的臉突然間神色大變。
開始,他隻見幾個大臣趴了下去,喝酒喝醉了也很正常,便沒過多關注。如今,看著這倒了一大半的宴局,他心中的慌亂更甚了。
“說,你到底幹了些什麽?”不再顧及什麽,他猛的使勁撲過去卡住她脖子。
哪知身下女人仍舊是一張笑容完美的臉,不見半點驚慌,她輕輕的從喉嚨裏吐出她的言詞,他更莫名,手卡的更緊了。她笑說:“你還是老樣子,你始終看不懂。”
看不懂什麽?她到底在妖言惑眾些什麽?他狠瞪著他的雙眼就快噴火了。
“父皇。”悟滄痕的這一聲叫喚,讓悟滄鴻鎮定了一些,他狠狠的推開手中的女人。轉眼時才發現歌舞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停了,古魅兒站在場中央,全場的眼睛都看到他們這方。
沉了口氣,他問:“怎麽了?”
悟滄痕突然就笑了,從無有過的邪氣,與他平時的溫文爾雅截然不同。悟滄鴻楞了下,尚未反映過來便聽他平時最為聽話的大兒子道:“父皇,您老了”。
他不過三十多歲竟說他老了,是最近他身體的異樣讓所有人都以為他已經不行了嗎?悟滄鴻的眼光冰冷,他寒聲道:“痕兒,你今天是喝多了嗎?”
悟滄痕仍舊笑的邪氣,那張白淨的書生臉在這笑容下顯出有些扭曲的興奮感。他從袖袍裏抽出一卷黃色綾布,幾步走到最高的案幾前。將手中卷起的綾布平鋪在案幾上,他彎著身子飽含侵略性的探到身著龍袍的人麵前:“父皇,您老了,傳位吧。”
傳位吧,這幾個字直砸的他大腦死機。麵前這張臉,是一向最為乖巧聽話的大兒子的臉,是他最為信任的大皇子的臉,如今他告訴他傳位吧。悟滄鴻的聲音寒的能夠結冰,一字一句咬牙道:“你這是某朝篡位!”
他將身體壓的更低了,手指將明黃的綾布往他麵前貼的更近,用森冷的聲音道:“哼,某朝篡位算什麽?你小心,我弒父奪位!”
“你,你。”悟滄鴻的胸膛劇烈起伏著,不可置信的看著他。
“我,我什麽?”他笑容邪魅:“怎麽,你不相信嗎?告訴你吧,絕瀾我都殺了,還怕不敢殺你嗎?”
什麽?他瞬間瞪大了眼睛,手顫抖的指著他:“你,你這個畜生!竟然連自己的弟弟都不放過。”
他的小兒子,竟然死在他的大兒子手裏,虧他還以為是那個女人。那個女人,他眼角一轉,那個本該她位置,空落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