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黃雀在後食人骨

“我是畜生?”他白淨的臉上有抹不正常的紅暈,突然大笑起來:“我是畜生,哈哈,我是畜生生我的你又是什麽?啊?我親愛的父皇。”

麵對有些瘋癲的人,悟蒼鴻反而冷靜了下來,那具坐擁天下的身體裏蘊含的霸氣鋪成開來,他盯著麵前的人,神情如同他般陌生:“究竟是為什麽?你從小到大我都待你不薄。”

“為什麽?”他跟著他呢喃,然後他表情突然有些扭曲,像憤怒,像憐惜,似恨又似愛,笑聲就像憋在喉嚨的血一股一股往外冒:“哈,哈哈,你問我為什麽?真是可笑。你怎麽不問問你自己呢?你說。”

悟蒼鴻隻是盯著他,他的一切情緒都沒再讓他動半下眼珠子。如今他要的,不過是一個答案,一個能夠讓他了解一切的答案。而背叛他的人······

“你是不是很想殺了我?”他湊近他,臉頰上的紅暈慢開,比女人的胭脂還刺眼。他有些可惜的笑道:“可是還不會,你現在還不會。你永遠自以為是的以為自己掌控了一切,哈哈,多麽可笑。你沒發現嗎?你身體原來越僵硬了。”

什麽?悟蒼鴻指骨用力握緊,卻發現果然難以動彈。這毒,怕是今夜已入骨。

“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便信你最後一次,你有愛過我母妃嗎?你有給過她哪怕一丁點憐惜嗎?”悟蒼痕的雙眼緊緊鎖住他,這是他第一次直視進這雙陰霸的眸子裏,而不是以往的畏懼與躲閃。

“沒有。”就算失去身體的掌控權,他也清清楚楚的吐出這兩字。王者的傲氣不允許他低頭:“一點都沒有。”

“你知道嗎?你為了那個女人將我母妃遣出宮中的那天,她上吊死了,死在真正的屬於她卻蔑視她的家族裏。你們自以為放她們出宮的好心,究竟害死了多少依靠你而活的人,你知道嗎?知道嗎!”他瘋狂的搖晃著他僵硬的身體。

突然,他停下來,涼悠悠的道:“不,其實你知道。你知道她們離開你就活不了,可是為討她歡心你仍舊笑著把她們往火坑裏推。那些女人曾陪你多少個日夜?多麽狠辣的帝王心呐。”

“你還不知道吧。”他撐起身來,病態般蒼白的手指擱在黃綾上,指著一個地方對他笑道:“其實,我早就不需要你了。還允許你坐在這裏,不過是想讓你看到曾經被你遺棄之人的孩子,是如何殺了那個女人的孩子,又是如何奪了你的位置。你永遠不要忘記,這一切,都是你自己親手造成的。”

盯著那個地方,悟蒼鴻目赤欲裂,究竟是什麽時候,他的黃印被刻上那裏。他眼裏的寒光恨不得立馬把他砍到在地,毫不留情的道:“哼,你還是太天真了。以為一卷聖旨就能為你鋪平整個天下?真是笑話。群臣都在這裏,所有人都看著你的大逆不道。想當皇帝,癡人說夢!”

從開始到現在,在座的臣子總算發揮用處了。皇帝都提到他們了,他們怎能抱著不管皇帝家務事的想法繼續裝空氣。

“大皇子!你這是大逆不道,你,你會遭天譴的!”軟倒在案幾上的老臣手顫巍巍的指著他,悲憤之情溢於言表。

“天譴?”悟滄痕仰天大笑起來,手拍著自己胸脯:“天,我就是天。我很快就是天子,何懼天!”

“逆子,逆子啊!”又一軟倒的大臣氣憤道。

“陛下,大皇子逆天而行,妄想弑君奪位,不殺不足以平民憤呐!”

“對,陛下趕快下令吧。此子喪盡天良,必受懲戒!”

軟倒在座的大臣們憤憤而諫,悟滄鴻正要開口,卻聽一人冷哼道:“一群蠢貨!也不看看現在形式,大皇子既然敢逼駕,難道還怕你們不成?難道就憑如今你們這群軟腳蝦能保護手腳僵硬的陛下?!”

說話的這人,手裏還捧著一大杯酒喝著,顯然沒有喪失身體力量。在座的眾人也都認出了他,便聽有人喝罵道:“季瑜,你枉為臣子,陛下對你如此信任,賦予你禁軍統領之職,你竟幹出這種背信棄義之事。”

“你們罵他,不是他背信棄義,而是你們大多還沒趕得及背信棄義吧?”這嘲諷的,是站在角落裏的另一個臣子,平平淡淡的一張臉,最為不引人注目。

“黃鑫,沒想到你也是個叛徒。”眾人這一看,才發現除趴案幾上的以外,或坐或站的臣子也不少。

悟滄鴻的眼睛隻看著悟滄痕,就如同悟滄痕無視所有的謾罵隻注視著他一般。“沒想到我的大兒子竟有如此能耐,你若是不忤逆我,這皇位遲早是你的,絕瀾從來隻關心吃喝玩樂,對你根本不起威脅。可惜,如今你自找死路。”他眼光一閃,寒聲令道:“來人,將這逆子給我拖下去!”

靜,寂靜。全場完全沒有半點兵甲的聲音響起。悟滄鴻心裏一咯,難道······

“要殺我?說我癡人說夢?好,我便讓你看看到底是不是癡人說夢。”悟滄痕轉身掃視全場,繡著五爪金龍的正袍一揮:“來人!”

立刻,從禦花園四麵八方列陣跑來身穿銀白禁軍服的兵馬,整齊一致的步伐把眾人的心直踏進了塵土裏。整個場地被包圍的嚴嚴實實。

季瑜高舉起手中禁軍令牌,狠聲道:“反抗者,殺、無、赦!”

齊齊的拔刀聲震人心魄,一時間整個禦花園裏噤若寒蟬。那些先前吼著要殺了大皇子的人,如今在刀口下扭曲了臉頰。

“你這是在逼宮。”悟滄鴻半眯著眼睛,琉璃燈的光澤照不進他眼裏半分。“你當真想要我命?”他雖是問,卻說的聲寒意冷。

臉頰上的紅暈不退,反而映的他整個人更加興奮了,他笑著咬牙道:“死、不、足、惜!”

竟如此恨他,竟是恨的越深隱藏的越好。悟滄鴻閉上了眼睛,半響,他掙開,眼裏有刀光在跳動,他沉聲:“老雀,替我殺了他!”

琉璃燈的光芒將整個禦花園照的亮如白晝,那個皇帝身邊似乎永遠彎著腰低著頭不敢正眼看人的老太監緩緩抬起了頭。滿臉的皺紋,花白的眉頭,一雙渾濁的眼睛像死人眼般掃向眾人。所有接觸她視線的人齊齊眨眼轉移視線,這雙眼睛裏像是有什麽東西要刺穿他們的眼珠子。而這張麵孔,就算蒼老如此也能看出是個老嫗。

“啊——”一聲慘叫突起,眾人轉眼看去時駭然的發現那禁軍統領捂著自己的雙眼抓狂的亂抓,而雙手間,是淋淋鮮血。

兩父子的聲音幾乎同時吼起

“我說的不是殺他!”悟滄鴻不可置信,幾十年的默契怎可能搞錯!

“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在幹嘛!”悟滄痕同樣不可置信,他們可是說好的!

老嫗完全不理會他們的驚吼,隻剩一張皮骨覆住的手伸出來,也不知是什麽手法,也不見任何武器,見著的隻是很多站著的人紛紛倒下去的身影。

悟滄痕那張泛著紅暈的臉刷然退下,蒼白如紙。滿身的憤怒向著她爆發出來:“你說過會幫我的!你說過會殺了他的!你答應過的!”

五爪金龍將悟滄鴻整個人忖的威嚴冷俊,他冷眼看著自己瀕臨瘋狂的兒子笑道:“你的翅膀硬了,你以為自己能飛了。哈哈,飛啊,你飛啊,它能生出來,我就能砍斷它!”

悟滄痕看著得意笑著的人,那退去的血色突然間全數收回,黑色的瞳孔的有圈血紅溢出來。他一步一步的走向最高的台階,琉璃燈的燈輝照進他瞳孔裏有幾分妖冶。

悟滄鴻的笑聲卡在喉嚨,瞪大了眼睛看著眼前這張入了魔障的臉,斷斷續續的咳嗽聲從喉嚨裏嗆出,後來連咳也咳不出來,隻有一雙圓睜的眼睛瞪著旁邊視若無睹的老嫗。他想掐死他!

老嫗死灰色的眼睛看著他們,一動不動。她看著悟滄鴻憤恨的眼睛,說了自此以來的第一句話:“我隻聽從主人的命令。”聲音,是被車攆壓過般的破碎。

悟滄痕的動作僵硬的停住,他有些機械化的轉過頭來看她:“你真正的主人,到底是誰?”

悟滄鴻顧不得自己疼痛欲裂的喉嚨,雙目如虎的盯著他。幾十年的主仆之情,竟然都是他的自己為是!曾經他甚至將自己最愛的女人交給她照看,如此的信任,卻原來隻是在為別人養條會咬人的狗!

老嫗不語,隻是那幹枯的脖子突然向禦花園中最高的那棵樹轉去。眾人的視線齊齊順著她的視線而去,這一看,直看的目瞪口呆。

今夜正十五,如圓盤般的月亮掛在天上,潔輝漫灑。皇宮中最古老的千夜樹沐浴在銀色的月光裏,樹上各色的琉璃燈為它織了層如夢似幻的華賞。那夢的頂端,是一片血色的花瓣。

悟滄絕瀾踩在枝葉上,如血的衣裳流淌著月光,血紅色紋路勾勒出五條狂肆邪妄的蒼龍,如眾星捧月般托著他高昂的頭顱。站在人群的頂端,俯瞰大地。

“天哪,那,那不是四皇子嗎?”

“是,是四皇子。”

“那個看起來像是不諳世事的小皇子。”

“光華透體,群龍昂首,萬主臣服。天,這,這是為帝者的氣場啊!他竟然養成了龍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