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遭遇颶風

“小姐,你說外麵的人長得會是什麽樣子?也跟我們穿一樣的衣服嗎……”今天一大早,就被催促起來趕路了。一登上船,伶兒就顯得異常興奮,不斷地提出一些白癡問題。也難怪,長這麽大了,還沒離開過延思島,見過的生人也就那麽兩個。

“外麵的人你不是見過嗎?七年前來的那兩位,你看他們跟我們有什麽不一樣嗎?”宋璿瀅無奈地翻了翻白眼,實在受不了她的磨嘰,推門走出船艙。雖然她也未曾離開過延思島,也很好奇外麵的事物,但還不至於會像伶兒般那麽白癡。

“好像沒什麽區別哦……可是……”伶兒歪頭回想著七年前島上的那兩個客人,見宋璿瀅離開,忙又跟了上去。

“方叔,我們還要在這海上多久才能到岸呢?”宋璿瀅不再搭理伶兒,走到船頭問方賢。方賢正一臉沉思地站在船頭,望著延思島的方向出神。

他們離開延思島已經三天了,放眼過去,四周仍是一片茫茫看不到盡頭的碧藍大海。

“瀅兒,你忘了臨行前老爺的吩咐了?”方賢收回心思,回頭一臉正色地看著宋璿瀅。

宋璿瀅一愣,想起臨行前宋正成的咐咐,此刻方賢也是一臉嚴肅,當下不敢造次,連忙改口道:“呃……是,父……父親。”

離開延思島的時候,宋正成要她扮成方賢的女兒,而伶兒依舊是婢女的身份。因為這裏都是自己人,加上不習慣,宋璿瀅一時也沒改過來。

“雖然這裏都是自己人,但老爺吩咐過,一離開延思島,你我就要改口!”方賢仍是一臉正色。

“是……”當時宋正成確實是那樣吩咐的,而且還當場要她喊一聲方賢父親。但她不明白,隻不過是離開延思島,去親戚家串串門而已,用得著這麽神秘兮兮的嗎!

“也不是我要托大,隻是現在都改不了口,等到了陸地,明眼人一看就能察出我們的關係。到時,難免會惹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見宋璿瀅聳拉著頭,滿臉委屈的模樣,方賢不由地輕輕一歎。此行前往雅瑪城,若不小心點,還說不準途中會出什麽狀況呢。

“是,父親說得對……”也許外麵的世界真的有些險惡,他們如此小心翼翼也是為了安全著想,而且她一向拿方賢當長輩,那份尊敬是打從心裏發出的,隻是稱呼上一時改不了口而已,宋璿瀅很快地就釋然了。

“如無意外,再過兩天,我們就可到達塢旦口了。”

“哦……”這地名起得可真怪的,聽起來也絲毫沒有南方的秀氣,跟雅瑪城一樣,集合她兩世的見聞,連聽都沒聽過,想必都是些名不見經傳的小地方。

“到了陸地,若有人問起,就說我們是從東域石竹村,來南方投靠親戚的,萬不可與人提起延思島!”

“好的,父親。”他們這次出島探親,不僅神秘兮兮,而且還鬼鬼祟祟的!竟連來自哪裏都要另外編排!難道延思島就那麽見不得人嗎?心中雖疑問重重,宋璿瀅卻也沒多問。既然連宋正成都沒告訴她,方賢就更不會了。

“這裏離塢旦口也不遠了,附近也許會有商船漁民經過。瀅兒,從今天開始,沒什麽事你就呆在船內別出來了……要不然,就戴上麵紗吧。”話未說完,就見宋璿瀅的小臉又垮了下來,方賢略一頓,終是心中不忍,語氣不禁一軟。

“哦……好的……”還以為這次出島能好好地玩一下呢,看情形,怕是要泡湯了。宋璿瀅心裏甭提有多氣餒了。

“老爺,你看那邊!”正在這時,般公阿鬆急匆匆地跑過來,指著船的右前方喊道。阿鬆跟他的兒子阿岩都是船公,在宋紫琪的印象中,他們也在延思島生活了十幾年,以前宋正成要出島,都是由他們兩人陪同的。

順著阿鬆手指的方向一看,方賢不禁神色大變,轉身急忙喝道:“伶兒,快帶小姐進去!”

宋璿瀅抬頭一看,隻見在那海天一色的地平線上,一股圓形的黑柱旋轉著衝天而起,分明是令人聞風喪膽的海上颶風!

那黑色颶風來勢凶猛,飛速旋轉著快速地朝這邊襲來。剛剛還晴空萬裏的天空,很快地烏雲密布,周圍狂風亂起,刮得臉麵生疼。

見這架勢,宋璿瀅也不禁臉色一白,不假思索,率先拉著伶兒的手鑽進了艙內。一進船艙,宋璿瀅趕緊將窗戶都關得死死的,再環顧四周,尋找可用之物。要知道,前世的她還沒來得及學會遊泳就穿過來了,來到這個世界後,又一直被禁水,根本沒機會學!萬一被卷進海裏,那就隻有死路一條了!

“小姐,這下怎麽辦?今天我們不會就死在這了吧?”在島上過慣了安逸生活的伶兒,不禁方寸大亂,慘白著臉,跟在宋璿瀅的身後,小手微微顫抖著緊緊地抓著她的衣袖不放。

延思島四麵臨海,幾乎每年都會受到暴風襲擊,但島上有堅固的建築物庇護,且畢竟是在陸地上,不似現在孤單地飄浮在海中,伶兒害怕也是情由可原。

“是福推不過,是禍躲不過!快找找,看有沒有寬大一點的木板!”上一世她活了二十八個年頭就完蛋了,她可不想在這一世,才活了十三個年頭,就再次GAMEOVER了!

船上除了他們的幾件行李外,也沒多少多餘的東西。最後,宋璿瀅將目光鎖定在靠邊的木床上。

“啪!嘶!啪……”一陣木板折斷聲後,船上由木板簡易搭建而成的床,在宋璿瀅玉掌的幾個翻劈下,被完全拆解了。

“小姐,你這是在做什麽?”伶兒驚異地看著宋璿瀅手裏的床板,奇怪地問道。

“等會若萬一落水了,我們就抱住這個!”宋璿瀅一手緊緊地提著高出自己兩個頭的床板,朝伶兒說道。

“對啊!我怎麽就沒想到呢!”望著宋璿瀅手裏的床板,伶兒眼睛一亮,走到另一張床前,學著宋璿瀅剛剛的方法,將床板拆了下來。

天空被團團烏雲遮得嚴嚴實實,四周漆黑一片,船頭狂風暴起,船身劇烈地搖晃著。此刻,阿岩已迅速將船帆撤下,頂著狂風急急地扭動著陀螺,倉皇地調轉著船的方向。

颶風移動的速度如閃電般迅速,剛剛還隻可遙望,這回,卻已在離他們數丈之遠的地方瘋狂旋轉著。波瀾起伏的海麵,平白被卷起一個巨大的旋渦,海水從四麵八方向旋渦中心湧去。

雖然他們的船與颶風仍隔著一段距離,卻仍被餘風狂掃不已。猛地一個巨浪拍來,船身啪地一聲巨響,船尾竟被生生折斷,拋向半空!

“嘩!嘩!”一陣陣腥鹹的海水,穿過破損的窗門,一次次地潑打在宋璿瀅的身上。船身劇烈地搖晃著,宋璿瀅手裏的床板不知何時已被震脫,此刻隻能用雙手死死地板住窗框,才不至被卷入海裏。

“瀅兒,握緊我的手!”慌亂中,一隻粗糙的大手,握緊了她的小手。側頭一看,在微弱的光線中,卻見渾身濕漉漉的方賢,正急切地朝她喊道。

“我……沒事……”這個方賢實是真心疼她。宋璿瀅心頭一暖,蒼白的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伶兒,保護好小姐!”方賢在她的臉上審視了一會,這才又朝另一邊的伶兒吩咐道。

伶兒原本抓著宋璿瀅的手,這回攥得更緊了。她知道小姐不會水,加上受不得寒,若真掉進海裏,說不準會出什麽事。

“老爺,我們的船快撐不住了!”不遠處,傳來阿鬆焦急的聲音。

“啪!”阿鬆話音剛落,船上又是一聲巨響。隻見又一個巨浪拍打在船身上,一股強大的力量隨浪襲來,船身一陣猛烈搖晃後,赫然向一旁側倒過去!

“喝!”方賢臉色大變,忙運氣丹田,大喝一聲,往前一躍,雙腳重重地落在高高翹起的船甲上,同時雙膝一彎,朝下一蹲,全身如千斤般墜壓在船上。阿鬆見狀,也連忙匍匐爬過去,蹲在方賢的身旁。

大船又是劇烈地抖了抖,微微傾斜的船身,居然硬生生被他們穩住了身形。但饒是如此,船頭仍被風浪折斷,船艙周圍物件亦被海浪拍飛,隻留下孤伶伶的船甲立在眾人足下。

風呼呼地在耳際呼嘯,狂風暴掠,如刀刻般劃過臉龐生生發疼,周圍不斷有不明物體飛過,不時地撞擊著眾人的身體。

以前隻是在電影裏看到的鏡頭,現在卻親身經曆著,饒是兩世為人,宋璿瀅也被嚇得惶恐不已。雙眼已經被暴風封住無法睜開,初春的海水帶著刺骨的冰涼,直滲骨髓,冷得她上下牙關直打戰。

黑暗中,隻覺得有一大一小兩隻手,緊緊地握著她的雙手。雙足下的木板,猶如裝了滑輪般,劇烈顛簸著左右滑行。

冰冷的海水,震動的船甲,肆虐的狂風,以及黝黑的天空,她已經分不清是天地在旋轉,還是自己在旋轉,隻是,耳邊好像又聽到了一些淩亂的腳步聲,嘈雜的喧鬧聲……

這種慌亂迷離的情形,似乎維持了很久很久,待得颶風離開,烏雲散去,熾烈的陽光迅速地灑滿大地,剛剛還波濤洶湧的大海,此刻波光粼粼。天地間,又是一片晴朗,好像剛剛的那一場颶風不曾來過般。

突然照射而來的陽光,強烈地令人有些睜不開眼。拎兒用手背揉了揉眼睛,側頭一看宋璿瀅,頓時嚇得臉色一白,抓起宋璿瀅的手不停地搖晃著:“小姐,小姐!你怎麽了!小姐!”

宋璿瀅的發鬢散亂不堪,臉色異常慘白,雙唇青紫,眼眸緊閉,薄薄的紗裙濕搭搭地貼在身上,纖細的嬌軀微微卷縮著簌簌發抖。

“瀅兒!”看到她這副模樣,方賢更是大驚失色,急忙上前,伸手搭在她的右手脈搏上,不一會又翻了翻她的眼皮。

“糟糕!”在懷裏摸索了一會,方賢臉色更是難看了。

“呃……”正在這時,宋璿瀅突然輕嚶一聲,緩緩睜開了眼眸。

“小姐,你終於醒了!你感覺怎樣?有沒有不舒服?”伶兒見了,忙上前抱住她的雙肩,帶著哭腔不停地問道。

“我……沒事……”身上衣裙都濕透了,全身沒有一處地方是幹爽的,雖然頭頂陽光熾熱,但陣陣海風吹來,仍涼意十足,宋璿瀅的聲音不禁有些顫抖。

方賢焦急地看看宋璿瀅,一向穩重的他這時也不禁煩躁地跺了跺腳。他身上帶有益氣丹,是專門給宋璿瀅暖身補氣用的,卻在剛剛的一陣忙亂中丟失了。

“岩兒……岩兒!”方賢尚在懊惱中,一旁突然傳來阿鬆驚慌的叫喚聲。

“怎麽了?阿岩呢?”大家這時才發現,周圍少了個阿岩。

眾人急忙環顧四周,極目遠眺下周圍仍是一片茫茫的大海,海麵上遠遠近近飄浮著一些散亂物品,卻哪裏有阿岩的身影!

莫不是阿岩被剛剛那陣颶風給刮走了!

眾人不敢細想,連忙用手劃水,驅動著船板漫無目地地劃行著,尋找阿岩。

然而,眾人在海上搜索了大半天,卻仍不見有阿岩的身影。

“岩兒……岩兒他……恐怕已經……”阿鬆怔怔望著大海,身形晃了晃,幹癟的雙唇微微顫抖,聲音哽咽。剛剛颶風來的時候,阿岩在船頭掌舵,而船頭已被風浪拍飛,阿岩隻怕是跟著被卷入海裏了。

“阿鬆……”方賢沉重地望著阿鬆,想安慰,卻說不出話來。

阿鬆是當年府裏為奴多年的老仆,早年喪妻,隻留阿岩一個兒子相依為命。

“岩兒是在海上出生的,對我們這些靠大海生存的人來說,大海就是我們的根,岩兒他……也算是落根了……老爺,小姐受不得涼,我們還是先趕緊上路吧。”兩行渾濁的淚水無聲地滑過溝壑橫生的臉龐,阿鬆強忍悲痛,拂袖抹掉眼淚,毅然決然地道。

“那……好吧……我們沿路再好好找找……”方賢看看天色,此刻已近黃昏,天很快又要暗下來了,再找下去也無益。轉頭又看看宋璿瀅蒼白的小臉,深歎一聲,隻好應道。

海上白天陽光酷熱,晚上卻氣溫驟降寒冷無比。

船上的行李物件已盡數掉落海中,身上的衣服雖已幹透,但仍顯單薄,夜風寒冷刺骨,宋璿瀅縮在伶兒的懷裏,披著方賢的外衣,仍冷得簌簌發抖。

“伶兒,你護著小姐!阿鬆,加快速度!”隻穿著一件白色中衣的方賢,將手裏的木塊深深地插入海水裏,大力地劃動著。

伶兒哭著一張臉,喉嚨哽咽,無聲地點了點頭,摟著宋璿瀅雙臂攏得更緊了。長這麽大,她還從沒見過小姐這副模樣,心裏著實心疼慌亂不已。

其實宋璿瀅也不明白,為什麽自己會如此地怕冷。身上已經加了兩件長袍,可她仍覺得渾身冷得驚人。反觀其他人,別說方賢了,就連穿得比她少的伶兒都不會如此。她的武功比伶兒要好些,按理說,應該比她能禦寒。

“阿鬆,多注意一下周圍,看看有沒有其他船隻經過。”這裏離最近的海港,塢旦口已不遠,如果運氣好,說不定能碰到過路的船隻。

“是,老爺!”阿鬆點了點頭,手上加勁,劃板的速度也加快了。

深藍色的夜空繁星點綴,大海仍是一望無際,一艘殘缺不全的“木船”猶如風中殘葉般,孤獨地飄行在海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