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宋女初長成

七年後

“嗤!嗤!嗖!”

初春的下午,延思島的後院林木蔥翠綠意盎然,一道皎白身影如青煙般飄舞穿梭於叢林之間。鍛白的衣襟裙擺像隻調皮的深山精靈,不停地撫撩挑逗著林間的樹枝草葉,惹得午後春雨留下的雨珠頻頻閃落,卻未能沾濕那粉色繡鞋半分。一柄細長白熾軟劍如長虹般隨影飛舞,在暖陽的照耀下煞是耀眼。

在幾個起落後,一隻皓腕霍然圈住纖細的翠竹,一張白皙細致的小臉輕依在竹枝上,明亮的雙眸眺望著林子的另一頭。

凝神傾聽片刻後,俏臉突然神色一轉,眸瞳閃過一絲狡黠。繼而輕點玉足,飛身上樹,悄然地朝前飛去。

“得得得……”一串急促的腳步聲,伴著路旁青草濕意由遠而近。隻見一個墨綠色的嬌俏身影出現在林間小道上。來人步伐急促,行色匆匆。

“小姐……哎!”綠衣少女急行而近,正張口欲喚,忽從身後飛來一道粉色長虹,攔腰將其卷起。雖她自幼跟著小姐習武,卻因島內從未有過生人,未有警惕之心,一時反應不過來,竟一下被這突如其來的粉色綢帶卷起,拋向樹梢。

“小姐——”從綢帶傳來的力道恰到好處地,正可以將她拋至一旁的竹枝上,綠衣少女順勢抓住附近的枝幹,纖足立在幼小的竹枝上,輕跺兩下,朝下麵的人嬌嗔道。

“也不知爹爹最近是怎麽回事,都不來教我練武。伶兒姐姐也是,終日不見人影,害得我總是一個人在此練習!”蔥林翠竹間,一襲白衣翩飛,少女小嘴微嘟,臉上因著剛剛的小計得逞,得意地泛起陣陣紅暈。

“這我哪知道啊,這些天我還不是被方總管叫來叫去的?”伶兒不滿地撇撇嘴,小腳一頓,飛身落在少女跟前。

雖然表麵上她與宋璿瀅是主仆關係,但因兩人自小一起長大,宋璿瀅又從未以主仆的姿態對她,反因癡長她幾歲,私底下總以姐妹相稱,所以在她麵前,伶兒也從不俱怯。

“方叔也真是的,這島上幾十年如一日,來來去去也就那點事,哪來那麽多活給你幹啊。”宋璿瀅提到的方總管,是宋家的大總管方賢,這延思島上大大小小的事幾乎都是他在主持。島上除宋正成之外,就他說的話最有權威了,有時就連宋璿瀅也要聽他的話。但話說回來,這方總管也是極疼宋璿瀅的,待她就如親父般溺愛無比。平時她惹出什麽小調皮搗蛋的事情,他常幫她瞞著宋正成。

“這……伶兒也不清楚……”伶兒歪著腦袋想了想,也不明白這幾天方賢為什麽總讓自己看一些複雜的地圖,和聽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

“對了,剛剛看你走得甚急,有什麽事嗎?”

“啊!差點忘了!老爺叫你去書房見他!”在延思島,除了那個小山坡是禁地外,還有一個禁地就是宋正成的書房,除了方總管,就連宋璿瀅都不能隨意進出。

“哦賣嘎的!又要受訓了?我記得最近可沒做什麽壞事啊!”一聽要去書房,宋璿瀅頓時柳眉一皺,拍著額頭叫苦不已。每次被叫進書房,都是因為自己做了讓宋正成生氣的事,要被狠訓一番,有時甚至還要被罰跪呢。

“小姐,你還是快點過去吧!遲了,老爺恐怕會更生氣呢!”伶兒同情地看著宋璿瀅,一副愛莫能助的模樣。

“唉——是禍躲不過,隻希望這次不要被罰跪。”說著,宋璿瀅不自禁地揉了揉膝蓋頭。上回她因為不聽話,偷偷溜到側院的水池裏玩水,被逮到後足足在書房裏跪了四個時辰!宋正成當時的臉色,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就連方叔也是一反常態,半句求情的話都沒替她說。

雖然萬般不情願,但宋璿瀅不敢怠慢,將手中軟劍遞給伶兒,急急地往書房走去。

書房在東廂,緊挨著宋正成的臥房,南側不遠,就是宋璿瀅母親長眠的小山坡。透過書房的窗戶,可以遙望到那蔥鬱的山頭。

一走進書房,就可看到側牆上掛著一幅幾與真人等比的畫像,上麵一個少女眉目巧笑,有著說不出的嫵媚嬌俏。但仔細一看,就會發現少女與宋璿瀅長得竟是十分地相像,隻是各自神韻不同。

而此刻,宋璿瀅微低著頭,眼角的餘光瞄了瞄那畫像中的少女,小手緊緊攢在一起,一臉的忐忑不安,心中在默默地念叨著:“親愛的娘親啊,您可一定要保佑瀅兒,保佑瀅兒不要再被爹爹罰跪了……”

“瀅兒……”正低頭看冊的宋正成,不鹹不淡地喊道。

“爹爹,瀅兒知道錯了!瀅兒下次再也不敢了!您就饒了瀅兒吧!瀅兒上回跪的膝蓋傷還沒好呢……”宋正成剛一開口,宋璿瀅小臉馬上皺起,擺出一副苦情臉,小手合十,不停地求饒道。

“你……唉,為父這次不是要訓你!”看著宋璿瀅那硬被擠成一團的小臉,宋正成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爹爹叫瀅兒來,不是因為瀅兒做錯事了?太好了!”見不是來聽訓的,宋璿瀅立刻眼睛一亮,剛剛還皺在一起的臉龐,即時笑得如花般舒展燦爛。

宋正成看了她一眼,沒有接話,隻是遞給她一樣東西。

“這是……”宋正成遞過來的是一塊翠綠色的玉牌,玉牌足有她半個手掌般大,呈右半圓形狀,中間刻著一個“良”字。玉牌觸手溫潤滑膩,一看就知道是塊上等的良玉。

“還記得當年的年伯伯跟年哥哥嗎?這玉牌,是當年年伯伯給你的信物。”

“年伯伯?當然記得!”她在這延思島足足生活了十三年,島上就來了那麽一次生人,怎會不記得!

“你拿著這塊玉牌,去雅瑪城找年哥哥。到了那裏,他自會給你安排。”

“嗯?”正在把玩著玉牌的宋璿瀅聽聞不禁一愣。她自打小就想離開延思島,要看看外麵的世界,但宋正成一直不準她離開這裏半步,她還以為自己要在這小島上終老一生了呢。可今天,怎麽突然又叫她出島了呢?

“你跟伶兒都沒有離開過延思島,所以我會叫方總管跟你們一起去。記住,在路上,不管什麽事,你們都要聽方總管的話!”他知道她跟伶兒的感情極好,再說到了那裏她也沒個認識的人,有伶兒貼身照顧,他也能放心一些。

“爹爹不跟瀅兒一塊去麽?”雖說她不是個膽怯的人,但要自己獨自去麵對外麵陌生的世界,還有那陌生的年伯伯,年哥哥,她還真有點信心不足啊。

“我若走了,你娘會寂寞的……”側頭望了望窗外遠方那一簇蔥綠,宋正成的臉上閃過一絲異樣的神情。

“可是……”

“瀅兒不用害怕,有方總管在,就像爹爹在一樣,他會好好照顧你的。再說了,不是還有伶兒給你作伴嗎?”宋正成憐愛地撫了撫宋璿瀅烏黑的發鬢,微笑著安慰道。

“那,瀅兒什麽時候動身好?”不管怎樣,如果不去見識一下外麵的世界,那還真枉她這一穿了。聯想到網上那些“穿劇”裏的精彩故事,宋璿瀅禁不住開始興奮了。

“明天。”

“明天?!”這麽急?雖然她很期待,可這未免也太趕了吧!

“東西我已吩咐伶兒去準備了,你稍微收拾一下就可以了。”

“可是……”宋正成似乎早有打算,估計這些天伶兒就是在忙離島的事情,隻是,為什麽不提前跟她說呢。

“瀅兒,這次出去沒有爹爹在身邊,你要好好照顧好自己。記住,千萬不要去任何地方戲水,尤其是在天涼的時候!”雖然還有幾年才是發作的時候,但陰涼之氣有助於那毒性的發揮,在還沒尋得解藥之前,隻能拖延其發作的時間。

“是的,爹爹!瀅兒一定乖乖聽您還有方叔的話,隻要是有水的地方,就離得遠遠的!”不明白為什麽宋正成說得好像她命中很忌水似的,其實她又不會遊泳,沒事也不會跑湖裏海裏去,上回不過是因為貪玩而已,況且,那隻是個小池子而已。

“還有,天冷的時候,就盡量呆在屋裏,你……你身體弱,禁不起。”宋正成欲言有止。

“知道了,爹爹。瀅兒知道您疼瀅兒,雅瑪城也在南方的吧?一定跟島上一樣,四季如春,再冷也冷不到哪去的啊。”宋璿瀅上前挽住宋正成的胳膊,輕輕搖晃著撒嬌道,生怕他會突然改變主意。不過話雖如此,但她可記得,島上所有人睡的都是木床,就隻有她的是炕床,隻要天氣稍一轉涼,炕下的柴火就沒停熄過。就他那小心翼翼的模樣,肯定不會讓她去北方的。

“你啊,早就嚷嚷著要看看外麵的世界,現在終於可以出去了,還不快去準備!”望著宋璿瀅嬌憨的小臉,宋正成心中一軟,寵溺地伸手捏了捏她的臉頰。

“是,父親大人!”宋璿瀅朝宋正成調皮地做了個21世紀的敬禮式,兼吐了吐粉給的小舌,轉身一蹦一跳地往書房外走去。

“離開之前,跟母親道個別吧。”身後,傳來宋正成悠悠的聲音。

“是……”宋璿瀅腳步一滯,回頭看向牆頭的那幅畫像。

“去吧,叫方總管帶你上去。”

“是……”這還是第一次由方賢單獨陪她祭奠母親,宋璿瀅詫異地看向宋正成,卻見後者正心事重重地望著那幅畫像出神。略一遲疑,宋璿瀅還是壓下內心的疑問,輕輕地走出書房。

很快地,書房陷入了一片沉寂。

“老爺,您不跟我們一起離開?”不知何時,方賢已悄悄進屋,輕聲朝宋正成問道。

“我若跟著離開,他就更不會善罷甘休了,還是先保護瀅兒離開要緊。”

“可是……留在這,隻怕會凶多吉少……”

“自打將素素安置在延思島後,我就沒想過要離開。況且,我若死了,他想要找瀅兒,恐怕就無從找起了。”

“怕隻怕他……”那人做事一向狠絕,素素小姐都已經走了這麽多年,還對小小姐窮追不舍。老爺選擇留在延思島獨自麵對他,恐怕難免不測。方賢不禁擔憂地望著宋正成。

“好了,我主意已定,你就不要再說了。”宋正成揮了揮手,打斷了方賢的話。

方賢不再言語,輕歎一聲,默默地朝牆上的畫像行禮後,輕輕地走出了書房。

屋內,又陷入了一片寂靜。

良久,才響起一聲深長的歎息。

“他就快找到這來了,我隻能讓她離開。素素,你不會怪我吧……”

“你放心,這次我不會離開,就算是死,我也要留下來陪著你……”

宋正成伸手輕輕地,來回摩挲著畫像少女的臉龐,似是憐惜,似是心疼,又似是不舍

半晌,又是一聲輕歎,畫像悄然落下。緊接著,隻聽“噗”地一聲,一簇火光出現在畫像的一角,並很快地蔓延開來。諾大的一幅畫像很快被一團黃白的火光包圍,火光所到之處,旖妮的色彩傾刻間轉為一片灰黑色,輕輕地飄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