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魔物滄瀾(3)

戰火嘶鳴,火流湧動,秦國攻城略地的兵馬步步逼近,急報一份接著一份,快馬踏碎了楚宮門前的的玉磚。

七月初八,秦軍自櫟陽揮師南下。

八月初,直陽、邯鄲、徇陽先後失守。

八月二十,秦軍直取鄭。

鄭攸白棄王城逃走。

秦軍千軍萬馬,整齊如一,像是大海怒濤掀湧,士氣高漲。

楚國公日益心力憔悴,終是支撐不住。

八月底,這個說冷不冷,說熱不熱的日子,楚靜白死於楚宮靜安殿,享年不過四十二歲,還很年輕。

楚玉墨色的衣裳外罩著喪紗,默默地跪在靜安殿楚公的靈位前,不吃不喝、不言不語整整三天,人也消瘦許多。

華音站在靜安殿陪了他三天,亦是默不作聲。

三日後,在這個大軍壓境,戰局緊張的關頭,楚玉登位,為新一任楚國公。

男人總會做一些女人們無法理解的事,戰爭不過是為了家族、權利、榮耀以及很多他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要去爭奪的東西。

華音不知道楚玉為什麽一定要和秦國對峙,因為楚玉一直把她拒絕在他的世界之外。

登上王位的那天,楚玉沒有忙於對付戰事,而是扯著她一起登上楚國最高的瞭望塔——重霄樓。

她眼上的白綾被楚玉取下,扯著她的手和她並肩站在欄杆後。

“你看著萬裏江山美嗎?”

她揉揉那看不到一絲色彩的眼睛,整個世界隻有一片黑白,心中驀地開始痛恨,不能和他一起看著江山如畫。

違心的笑笑:“美得很。”其實,她眼裏的水墨怎麽比得上別人眼裏的彩繪。

楚玉輕輕拉她入懷:“華音,你喜歡這些麽?這萬裏山河。”

他放目遠望,看著很遠處的一列孤雁,正在天空自由翱翔。

華音微微閉起眼:“楚玉,你想要這天下嗎?”

他收回目光看著她:“不是想要這天下,隻是我不要這天下,就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

終於還是來了,誰也阻止不了。

淚水如雨,傾盆而下,“楚玉,要活著,我們還有很長的路,很長很長……..”

沒有再多的話語,兩相依偎。

粗壯的石柱後麵響起一聲悠長的歎息,卻未達二人耳中便被隨風散去。

公儀斐搖搖頭,轉身朝著樓下走去。

又是滄瀾!

月朗星疏,公儀斐的白袍被風寥寥吹起,郊外的亭子裏,響起陣陣山風,這個飄逸俊朗的少年,端端的站在那裏,好像在等待著朋友前來。

忽而風加急了,晃得樹兒沙沙作響,他抬起頭看看月亮,低喃一聲:“今天的月亮圓而不亮,不好,不好。”

話音才落,忽而‘咦‘了一聲。轉回身來,身後卻是空空如也。

暗自苦笑:“樓蘭,你躲我作甚?”

聞聽此言,公儀樓蘭方才現出身形:“哥哥,這一路我跟在秦軍營長,滄瀾是否已經破解了天衍陣?”

公儀斐點點頭,臉上卻並無擔憂之色“記不記得含兒大婚,我遣了槿年前去看守丹房?”

“記得。”

“是了,隻怕這滄瀾還是槿年的傑作。”

良久,又吹起一陣涼風,兄妹倆默默的站著,再沒有說話。

新王登位不過一天,不顧眾臣反對,立華音為夫人,賜封號‘永華’祭天,禮成。

第二日,楚國出兵。

九月初九,在漢中大敗秦軍。秦軍不得不退出楚國邊境,而後,楚玉派兵鎮守疆界,秦國不得攻之。

楚玉派人將和戰書送上,名曰:休戰。

戰書中指出,秦國現在雖然是有鐵軍之師,但是楚國絕非鄭國、齊國那些小國,若是秦國有意滅楚,也請掂量自己的實力,若秦國仍不願放棄,大可試試楚國兩麵伏擊。北軍由燕國南下,八千楚將由南而上,到時後秦國腹背受敵,也斷斷討不到便宜。

話已至此,秦盈沒有理由得到一個台階還不識趣的充英雄,立馬修書與楚國休戰和好。

秦未央看著坐在椅子上看書的秦盈,伸手將書本奪過:“王兄答應過不征討楚國,為何出爾反爾?”

秦盈看著一臉怒氣的秦未央,低聲笑笑:“我不過是試探試探楚國虛實。”

“那你現在可是試探出來虛實了?頭幾日楚公歿,楚玉即位,但是人家絲毫沒有把你秦軍數萬大軍放在眼裏,依舊守喪立後,該做的做,絲毫沒有一絲欲要應戰的樣子,你是看不出來人家有恃無恐?白白讓將士前去送命。”秦未央越說越是氣憤,自己手下一萬名兵士,漢中一戰,如今隻剩三千不到,作為一個將領,怎能讓她不心痛。

秦盈站起身來,走到一邊的幾案處,“未央過來看看。”

秦未央提步走過去,看著桌上點點圈圈的羊皮“這是什麽?”

“地圖。”秦盈頓了頓,指著秦楚兩國的邊界,“這裏是楚國最脆弱的地方,而我們這次攻打的就是這裏,才能一路直取直陽、邯鄲、徇陽,而後滅鄭,但是你現在看看,經過這次大戰,這裏一路下來,可還是兵力脆弱之地?”

秦未央驚恐萬分,“這是,楚國故意給我們空子鑽,意欲借秦國之手,滅掉鄭國?”

秦盈點點頭:“這步棋隻怕是楚玉在跟齊國一戰的時候就布下的,而我們跟個傻瓜一樣,被他利用還沾沾自喜,以為自己占了便宜,楚玉此人,是唯一一個能和我成為對手的人。”

秦未央頗為讚同:“王兄既然這麽認為,那下一步棋該當如何走?”

秦盈輕蔑的笑笑:“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修戰術送回楚國後,秦軍放棄攻打來的鄭國,主動撤兵,退出荊紫關,隻有小部隊留在關內鎮守。

楚玉手裏拿著戰報和秦國的休戰術,低聲發笑。

公儀斐道:“可是要讓鄭國死灰複燃?”

“倒是白白浪費了秦軍死去的眾將士,隻是如此一來,鄭攸白日子就不好過了。”楚玉淡淡道。

華音端來茶水,對楚玉和公儀斐笑笑:“依我所見,秦國統一六國,是必然趨勢,所謂天意不可違,隻是暫時其它各國氣數未盡,也不是那麽好攻的。”

公儀斐喝上一口茶水:“王後說的甚是,而且,那滄瀾一旦凝出身形,隻怕任我們楚軍再多,再勇也不能阻擋非人的力量。”

華音也隨即讚同的點點頭,轉而望向楚玉。

楚玉的臉色有些蒼白,公儀斐急忙問道:“可是哪裏不舒服?”

對著公儀斐擺擺手:“無事,隻是小有不適,突然心悸。”

“怕是鮫珠作怪,無妨,慢慢就會好了,”公儀斐撐開扇麵輕搖兩下。

【作者按:記得小的時候常常看藍精靈,歌詞大概是在山的那邊海的那邊有一群藍精靈,我覺得我筆下的人就是生活在路的盡頭、天涯的另一端的人。比我們豐富多彩多了】分割線***************

秦軍退出中原之地,知道的人知道這是在重新集聚力量,等待下一次完美的進攻,不知道的隻說是楚國兵強馬壯,大敗秦軍。但是事實是什麽樣子,也隻有當事者心裏最清楚。

然楚玉並未隨軍回宮,而是和公儀斐和華音三人一番喬裝打扮,出了邊境,直往秦國而去。

卻不曾想到,半路上遇到了故人。

槿年身邊隨著秦宜和素衣,三人正在一家客棧歇腳。

楚玉他們也正好在此時走進客棧,夥計招呼一聲,“客觀樓上請。”

這一請倒是不要緊,卻端端把六個人請到了一起,華音看到坐在一邊的槿年和素衣,心裏開始‘砰砰’打起鼓來,‘這可如何是好?槿年竟然這般明目張膽的晃蕩,一點也不知道掩飾自己,這真是仇家相見分外眼紅,要是打起來可如何是好?’

心思百轉千回,腳步卻定在原地沒有動作。

倒還是公儀斐挑開了話頭:“這不是槿兄嗎?今日得閑,到此處喝茶?”

說罷自己先提步走到槿年桌邊坐下,無奈華音也隻好隨著走過去坐下:“槿年,你怎麽會在此處?”

楚玉沒有說話,緩緩走到公儀斐身邊坐下,正和秦宜坐在一處,卻根本沒有看槿年一眼。

夥計一看是熟人,也樂的給幾個人添置碗筷,又上了幾壺酒水。

槿年對著公儀斐溫潤一笑:“公儀兄怎麽會來此處?”又對坐在一邊的華音道:“這位姑娘,我們可曾認識?”

華音坐在原地突然呆住,呐呐道:“你…當真不記得我?”

楚玉此時也抬起頭來,細細打量起槿年,心道:又在耍什麽花招?

槿年起身對著一邊的楚玉嗬嗬一笑:“楚玉,是不是覺得我沒死,讓你失望了?”

楚玉的眉頭微微一皺,既然認得他,為何會不記得華音?“你,沒死我的確很失望,但是卻對你這健忘的腦子,更是失望。”

“哦?”他對著楚玉笑笑:“我倒是沒有忘記你,何來健忘一說?”

華音的腦中思緒紛飛,卻怎麽也找不到頭緒,她雖是隔著白綾,卻也能看到眼前的三人模樣,無奈隻好對著坐在一邊的素衣問道:“是怎麽回事?”

這不問還好,一問,素衣的淚水卻止也止不住:“錦姑娘,不瞞你說,世子他,他再也不會記起您了。”

“為何?”華音突然有些激動。

秦宜接過話,“是樓蘭姑娘,不知道給主子吃了什麽奇怪的藥,主子和我接應的那天起,就變成這樣了。世子妃,你…節哀。”

“住口,什麽世子妃?她不是錦瑟,不是他的世子妃,是我楚國新後,”楚玉冷冷的看著秦宜,眼神裏滿滿的殺氣:“你可知道侮辱我楚國王後,會有什麽下場?”陰鷙的聲音讓秦宜不禁倒吸涼氣。

公儀斐扯扯楚玉的衣袖,示意他坐下,無奈的笑笑,現在這狀況,真是要多亂有多亂。

楚玉定定的看著眼前的槿年,眼裏幾乎噴火:“你到底在做什麽?!”

紫襟白衣的男子昵了楚玉一眼:“在籌劃著滅楚,你這麽聰明,還用我說出來麽?”

再也受不了眼前的一幕,華音對這公儀斐道:“他怎麽會變成這樣?公儀姑娘給他服下了什麽?”

公儀斐搖搖頭:“忘憂。”

華音久久不能說話,忘記了麽?忘記了也好,忘記了,就能重新開始,大家都要重新開始。

楚玉並沒有過多的表情,隻是淡淡的看著眼前的槿年,眼裏閃過一絲嘲笑。

他憑什麽跟他爭?他根本沒有資本再和他爭什麽,槿年,你不過是一個亡國的世子,還會有東山再起的一天嗎?即使有,我也會將它打碎。

不論這世上曾有多少英雄,而這些英雄最後隻能和黃沙相擁,最後留下的,隻有一個,或者不是我,但也絕對不是你。

兩個針鋒相對的人怒目而視,一旁前來奉茶的夥計被這詭異的氣氛愣在原地,忘記了動作。

公儀斐咳嗽一聲,方才把這尷尬的氣氛緩上一緩,夥計也忙過來添茶。

這頓飯食用的十分膈應,每個人的心裏都像是堵著一塊巨石,好不容易吃完,個人都像是逃跑一般走出客棧。

槿年卻並未停步,一直朝著左邊走去,臨走的時候,倒是素衣跟在華音身邊,有些難色,“我現在該叫你什麽呢?”

華音對著她笑笑:“叫我華音吧,這是我本來的名字。”

素衣用袖角擦掉臉上的淚痕:“華音,槿世子現在忘記了你,性情也有所改變,如今我和秦宜時常勸他,卻終還是勸不了,不知道他為什麽,居然開始摻和秦國和楚國的戰事,我不能棄世子不顧,但也不想你受到傷害,所以,所以你萬事小心應對,素衣”他轉身看看已經走了很遠的槿年,急急道:“素衣走了。”說完也不等華音動作,奔著槿年追去。

很多事情,總是讓人無可奈何,也無力去奈何。

當年的一場大火,改變了三個人的命運,它讓本該繼續是世子的陳槿年死於那場大火,讓本來還是錦瑟的華音死於那場大火,讓一向沉著穩重的楚玉也死在那場大火,一切結束了,一切又重新開始。這大地茫茫,卻是一重重的囚牢,方離一困,又入一困,到底幾時,方能罷休?

華音睜著眼睛,看著這個黑白的世界,除了燎燎戰火,還有什麽可以看見的呢?

她忽而轉身對上楚玉:“若是天下一統,你要江山還是要我?”

他輕輕收她入懷:“揮劍斷天涯,與伊共看陌上花。”

太華山

山如削成,十分陡峭,是秦國控製東方的咽喉之地,有重兵駐紮,易守難攻。

楚玉和公儀斐站在山頂處看著半山腰忽明忽暗的火把,嘴角有絲詭異的笑。

“公儀斐,你看著綿延數百裏的山巒,真是易守難攻。”楚玉悠悠。

公儀斐看看天空,也並未回答楚玉的話,而是顧左右而言他。“今晚子時,滄瀾會在此處凝出身形。”

楚玉點點頭:“那等會我們該怎麽做?”

“殺死它是辦不到了,憑天衍爐也隻是能將它封印,說實話,我們除了看著它凝聚成形,一點辦法都沒有。”公儀斐的聲音很是平靜,沒有半分波瀾起伏。

楚玉隻是隨之點點頭,不再說話。

華音在客棧裏也坐不住,坐下站起,站起又坐下無數次,可是卻又不知道楚玉和公儀斐去了何處,正欲提步走出門去外麵看看,卻不想正碰上一個黑影,抬起頭來看看,竟是將嚴,“將嚴?”

“是,王後。”將嚴站在門口,聲音恭敬。

“你可知道楚玉去哪了?”華音問道。

將嚴回道:“主公讓我保護好王後的安全,主公去哪了,將嚴不能告訴王後。”

榆木腦袋,華音在心裏想,這將嚴一直就不討她的喜歡,行事作風跟他的名字倒是符合,真是什麽都嚴詞厲行,不若韓非,到有商量的餘地。

知道再怎麽問也問不出個結果,華音轉身走回屋中,將門狠狠帶上。

心道,憑你一個將嚴,就能看得住我?也太高估自己了。

屋中吹起陣陣涼風,幔紗刮起,屋中卻是空空如也。

此時,在一個小山頭上,遠遠就看到了身著藍衣眼覆白綾的女子,正在路邊細細看著什麽。

華音輕輕在腰間摸索一陣,忽覺驚奇,自己的身上什麽時候多了這麽一個香囊?解下放在鼻尖嗅嗅,卻也不香不臭,也猜不出是什麽做成,正欲解開來看看,突然聽到山頂上傳來一聲尖嘯。

以為發生了什麽事,急忙將腰間的香囊重新係上,撒腿就開始朝山上跑。

楚玉和公儀斐已經退到山下。

“看到了麽?”公儀斐擦擦額上的汗水對著楚玉問道。

“真的是夠大的,這身形,隻怕是比三個元衡還要高。”楚玉拂去衣服上的塵土,麵有驚色。

“這若是在戰場上,十萬大軍也隻有做肉牆的份。”公儀斐又道。

“跟秦國修和?隻怕這事不容易,不過倒是可以一試。”楚玉望著山頂處,忽然瞳孔收縮,焦慮一閃而過:“華音?”

公儀斐看著楚玉盯著的方向大喊:“糟了,快。”

說罷方才拚命跑下山來的二人也不顧山上的危險,再度向著山頂而去。

華音定定的立在樹林中,看著眼前的龐然大物,身形已然無法動作,那是…什麽?!

似乎聽到有人的氣息,本是背對著華音的滄瀾扭過頭來,也定定的望著華音,沒有動作。

這一人一獸,就這麽對視著,誰也沒有動作。半晌,卻不知怎麽,滄瀾一聲唳嘯,參天的大樹也被這聲音震得枯葉簌簌。

華音急忙閃開身形,躲到一邊,厲聲道:“你究竟是什麽怪物?”

滄瀾重新開始審視著華音,凝眸半晌,方才開口:“你又是誰人?”

居然……居然……會說人話?華音的腦袋蒙了,腳卻開始不聽使喚的癱軟在地,她何時這般懼怕過?難道是越來越珍惜自己的命了?

滄瀾見她不答話,頓生怒氣,張口就是一陣水柱噴湧,偌大的樹林被水一衝,山石橫飛,直向著華音麵門飛來,說時遲那時快,這激烈的洪流掀起了滑坡,華音被水流不知衝向何處,隻知道在自己失去知覺前,聽到了楚玉的嘶喊聲。

一股黑暗將所有的聲響吞噬,她在心裏想,是不是她和楚玉,命中注定就是不能在一起呢?

一滴水落入岩石下的溪流,她,從黑暗中睜開了眼睛。

好像是被水衝到了某一個地方,但是她卻不知道身在何方。借著洞口微微的亮光,她看到不遠處有一個黑色的身影。

無力的爬起身來:“你是誰?”

黑影聽到她的聲音,突而頓住,她看著頓住的身形,忽然一陣欣喜:“韓非?”

良久,沒有聲音,甚至華音感到站在前方的人,根本沒有呼吸。她再度試探的問道:“韓非??”

黑影方才站起身來,緩緩向著她的方向挪過來,她看著黑影慢慢走近,心裏激動萬分:“韓非,真的是你?真的是你啊韓非!”

喜極而泣,華音不知道說什麽好,韓非走到華音的身邊,輕輕拭去她臉上的淚水:“錦姑娘,我帶你出去吧。”

華音應聲抬眼看看洞口處的一點亮光,方才驚覺,他們現在身處之地是一個偌大的洞穴,“恩,韓非,這裏是哪裏?”

韓非笑笑:“是溶洞。”

心下一驚,居然被水衝到溶洞來了,“韓非,我被水衝下來的時候聽到楚玉喊我,楚玉怎麽樣了?”

“楚玉沒事,應該被公儀斐救走了,我先背你出去吧。”說罷,韓非已經蹲下身子,對著華音道:“上來。”

華音扭扭頭,有些不好意思,韓非別過頭來,看她沒有動作,有些著急:“錦姑娘,快上去吧,這裏不能久待。”

“好。”她趴到韓非的背上,卻感受不到絲毫的溫度,韓非整個人冷的像塊冰:“韓非,你怎麽這麽冰?”

韓非沒有回頭,隻是向著亮光的方向而去:“錦姑娘,沒事,因為地下岩層比較冷,我剛才又在水裏站了那麽久。”

華音點點頭,地下岩層的確溫度低,地底的溪流也冷,看樣子韓非的確是凍的。

韓非沒有再說話,華音也找不到什麽話說,突然想起楚玉說韓非近些日子很忙,“韓非,楚玉說讓你出去做事了,你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韓非的腳步依舊沒有停下,隻是一邊走著一邊敷衍:“恩,事情辦完了,正好回來。”

“那你是去辦什麽事情了?”

“我……我………錦姑娘,我們快上去了。”

她分明聽見韓非的聲音有些哽咽,卻不知道是為何,以前出使任務,韓非就是她的支柱,這個支柱從來都是一副冷冷的樣子,始終抱著懷裏的冷劍,想起冷劍,華音的身形又是微微一顫,他的劍從來不離身的。

“韓非,你的劍呢?”她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背著她的男子好像滿是不在乎:“忘記帶了。”

忘記帶了?他怎麽會忘記帶劍呢?而此時他們已經接近洞口,從洞口處微微照進來的亮光,華音發現背著她的男子,居然是沒有影子的。

良久,她沒有說話,一直到了洞口外麵,又走出一段距離,回頭張望的時候,哪裏還有溶洞?分明就是一處平地,而他們現在站立的地方,正是昨夜怪物出現的地方。

韓非將她放下,卻沒有回過頭來,隻是身形有些顫抖。

她站在他的身後,伸出去的手墟在半空,始終沒有碰到站在前麵的黑衣男子,良久,直到她的眼裏蓄滿了霧氣,她才哽咽著:“韓非。”

黑色的身形一頓,隻發出一個單音節:“嗯?”

她竭力壓製住顫抖的嗓音:“你早就死了是不是?”

半晌,男子輕輕點點頭:“是。”

她還能說什麽?什麽也說不出來,他死了,早就死了,為什麽死的?怎麽就會死了?為什麽沒有人告訴她?楚玉為什麽要騙她?

“韓非,你怎麽死的?”聲音裏說不出是怎樣的苦澀,隻知道再也沒有什麽比現在站在她麵前的韓非更讓她難過:“你是……怎麽死的呢?”她喃喃的重複著問話。

“一年前,你從玉蘭闕上收住仙音賦的那會,楚玉要救活你,我自願讓公儀斐取了我的精魄,填充你遊散的三魂,作為吸引,待到你三魂七魄歸位,我便也可轉世去了。”“那你為什麽到現在還不走?”華音已經失聲痛苦:“你為什麽不走呢?”

韓非輕輕轉過身:“公儀斐是術士,我讓他答應我,讓我再守在你身邊一年,看你活過來,和楚玉能幸福。”

“所以,”華音抓起手裏的香囊:“你讓公儀斐把你的塵灰放在這個香囊裏,一直掛在我身上,對嗎?”

“對,隻是,錦姑娘,這一次,韓非用了自己的精魄替你擋住了滄瀾的傷害,韓非再也不能看著錦姑娘幸福了,但是錦姑娘一定要幸福。”

韓非的身形慢慢變作透明,華音一把抓去,卻隻看到四散的光點瞬間散去,她什麽也沒有抓到,徒留下手中空空如也的香囊,嚎啕大哭。

韓非去了,去的幹淨,了無牽掛。

華音抓不到任何關於那個陪著自己曆盡生死的男子一絲一毫的遺物,她跌跌撞撞,迷迷糊糊的回到客棧的時候,見到的是楚玉著急萬分的臉,見到她的一瞬,幾乎是狠狠的將她抱進懷中,恨不能融入身體。

她看到了他滿臉的自責,懊惱,和擔心。但是她緊緊的攥著手裏的香囊,所有的軟弱無助都化成淚水,“楚玉,他死了,他早就死了,你為什麽不告訴我,他早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