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伯瑤決絕未央情(2)
秦盈無奈道:“在秦國,誰人不知你永公主的大名?就算是不見你,隻怕那些貴公子們也會記住你,誰不是削尖了腦袋想要做駙馬,隻可惜那些人你看不上眼罷了,可是人家楚玉是什麽人?在七國之中是何等名聲?暫且不說這些,從我知道楚玉的名字,就沒聽說過他接近女色,這樣的男子,這樣的氣魄,怎麽是那些隻知道吃喝玩、樂胸無大誌的貴公子們可比的?”
說到這裏,秦未央雖然還是有些委屈,但是心情已經沒有方才那般低落,重新拾起酒杯飲下一口,又恢複了平常的模樣,嘴角一揚:“那是當然,他若是和秦國那些整日裏遊手好閑的人一般,我也不會喜歡他。”
楚玉將手裏的信鴿放飛,拿著輕帛的手微微攥緊,嗤笑一聲:“果然還是為了燕國來的嗎?”
身後的黑衣人恭敬地回道:“是,主人。”
將手裏的輕帛隱進手心,再度長開手掌已經化成白色的粉末,飄了一地,聲音慣有的冰冷:“那麽說,現在秦國已經開始插手燕國的事,欲要同我們瓜分城池?”
“據孫渺帶回來的消息,是。”黑衣人依舊是恭聲回著。
楚玉點點頭,對身後的黑衣人擺擺手:“將嚴,韓非的位子以後就有你來頂替,下去吧。”
將嚴並沒有多餘的表情,沒有悲喜的一張臉,淡漠如冰。“是”
楚玉低頭沉思半晌,看來燕國這塊肥肉,秦國是不打算放手,是不是要元衡暫且收手,看看動靜再說?
窗口一道黑影閃過,楚玉眼中精光頓盛,追著黑影而去。
元衡靜靜地坐在蒲團上,看著眼前的慕容赫,聲音很平淡:“其實不管怎樣,我都還是要稱呼你一聲嶽父的。盡管你的心那麽黑。”
坐在地上衣衫已經殘破不堪的慕容赫手上腳上都鎖著鐐銬,麵容已經蒼老枯槁,華發淩亂的遮著沒有絲毫生氣的臉,聽到元衡的話,他的身形微微一顫,卻沒有說話。嘴唇因為長時間的幹渴破裂結痂,竟有幾分可憐。
看著他微顫的身形,元衡輕聲發笑:“怎麽?是在為自己所做之事自責了?後悔了?你逼死你親生女兒慕容檀的時候,怎麽沒有想到今天?甚至要動手殺死念檀的時候,怎麽沒有想到今天?我告訴過你,她是慕容檀,不是初七,你還是把她逼死了,真是活該啊。”
慕容赫的臉色越來越黑,身形越是顫抖的厲害,半晌,他驀地抬起頭對上元衡的眼睛:“你為了保護初七,才會讓檀兒來冒充初七的,我這麽做,不是正好順從你的意思了麽?”
元衡盯著他那雙已經沒有生氣的眼睛,忽而一笑:“是啊,所以呢?所以你後來居然串通楚國的細作,把初七活著的消息給他們,你是要做什麽?為慕容檀報仇?還是你的眼裏根本就容不下一個當殺手的女兒?嶽丈?!”
慕容赫對著這張皮笑肉不笑的臉,依舊沒有絲毫要退避的意思:“她是一個殺手,是齊國人,根本就不會是我失散多年的女兒,我記得我賣出去的女兒手臂上分明有一個煙字,可是她沒有。”
“哦?”元衡從蒲團上坐起,定定的看著地上的慕容赫,逼視的他不得不抬起頭來與他對視著,但是隻一瞬的時間,慕容赫已經放棄了與他的對視,重新低下頭去。元衡緩步走到他麵前,蹲下身來輕輕拉拉鎖在他身上的鐐銬:“你怎麽知道她的手臂上沒有煙呢?難道易容之術,你這個縱橫商界的人,居然都沒有聽說過麽?初七,怎麽不是你的女兒呢?你不過是不願意承認,當初為了生計將她賣掉,也不是你的錯,可是啊,”說到這,扯著鐐銬的手一用力,隻聽慕容赫竟是慘叫一聲,疼的滿頭大汗,手臂上已經開始流出紅色**。再仔細一看,原來那鎖著手臂的鐐銬,居然是穿骨而過。
元衡低聲笑笑:“嶽丈啊,隻是你發了財之後,居然會暗中買殺手,要除去這個被你賣掉的女兒,對嗎?”
麵前的身形一抖,已經疼的趴在地上,嘴裏不斷地抽著氣,想必是疼到骨子裏去了。但他還是哆嗦著牙齒開了口:“我不….我不能……能讓一個威脅到燕國安危的人活著。”
“哈,哈哈哈。”元衡鬆開手裏的鐐銬,直起身形:“好一個忠肝義膽,好一個為家為國,慕容赫啊慕容赫,好一片赤子之心呢,”他這樣說著,這樣笑著,卻突然話鋒一轉,讓人有如掉進冰窟:“全是謊話,不過是為了護住自己的顏麵,怎麽可以讓人知道,燕國朱郡有頭有臉的慕容赫是個靠著變賣女兒起家的偽君子呢?你想的滴水不漏,卻萬萬沒想到你派的殺手竟然陰差陽錯的將她趕到軍營,又讓她陰差陽錯的救了我的命。你也會奇怪為什麽我看到慕容檀就要下聘禮娶她吧?”
慕容赫被鬆開鐐銬,已經緩過些許勁,重新坐起來,聲音卻依舊顫抖,牙關也在打顫:“元衡,你為了一個初七,置燕國百姓於不顧,你也還配的上定侯…..”“住口,你少在這裏給我假惺惺,不要以為你做的事情都可以瞞得過我,你要我一一細數給你聽麽?”元衡震怒的打斷他的話,冷笑一聲。
慕容赫此刻麵色灰敗的已經不能再灰敗,這麽多年,他的確夠無恥吧,但那又怎麽樣?所有人都知道慕容赫是個樂善好施的君子,忠國愛民,想到這,他不禁抬起頭來恨恨的看著眼前的元衡:“我自問我這一輩子,是做過很多傷天害理的事,但是,我卻是燕國首富,我可以呼風喚雨,我”“可笑,呼風喚雨嗎?原來呼風喚雨的人,下場是這個樣子的啊,誒?這我倒是頭一次聽說。”
聽到這個聲音,屋裏的元衡和地上的慕容赫都是抬頭向門外望去,一身白衣,飄然若展的公儀斐手握逍遙扇,斜斜的倚在門口,看著地上的慕容赫,一臉輕描淡寫的笑意。
“你,怎麽回來了?”元衡定定著望著眼前的公儀斐,開口詢問。
“哦,最近整理了幾個段子,總是覺得對不上,想想許是遺漏了某些故事,特地冒著燕國的刀光劍影,九死一生的跑到你這繼續聽故事。”他玩世不恭的說著,還為等元衡說話,似乎就想起來什麽,又開口道:“應該是由他來講。”:公儀斐指指坐在地上的慕容赫:“喂,老頭,說說,說說你是怎麽把你家慕容檀給我逼死的。”
他這話一出口,慕容赫的臉色簡直就像是剛從棺材裏蹦出來的,根本不是灰敗二字能形容,他將頭一撇,不再看向公儀斐。
公儀斐用扇子撓撓額頭,嗬嗬一笑:“倒是很羞澀,看來這個故事很不光彩。”提步走到慕容赫身邊,索性也席地一坐,看上去頗有些要和慕容赫促膝而談的樣子,“你不說,我也有辦法讓你說的。”公儀斐一邊說著,一邊從懷裏掏出一個白色的瓷瓶,“這裏麵裝的可是‘識心蠱’,老頭,你要不要試試?不過我可要提醒你,這東西雖然甜,但是喝了它以後,那什麽該說的,不該說的都會說出來,到時候你的那些肮髒齷齪事,我雖然不願意聽,但是你說了,我也就隻好難為一下我的耳朵,不過,我絕對不會給你記下來,好故事我寫,肮髒的,我不寫。”
慕容赫看著公儀斐手裏的瓷瓶慢慢朝自己的口中挪來,額頭冷汗一直冒個不停,終於是忍不住,大喊一聲:“我說,你想知道什麽,我都告訴你。”
聞聽此言,公儀斐嗬嗬一笑,收回瓷瓶扣上蓋子,“在才對嘛。說罷,你是怎麽逼死慕容檀的。”
稍稍緩一口氣,慕容赫才極不情願的開口:“那晚上,我看到檀兒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回來,便問她有什麽事,她支支吾吾,不願意告訴我。我想丫頭大了,有些事不願意跟爹講,讓她好好休息,便折回房間。告訴榮月明日前去看看女兒,是發生了什麽事情,這麽悶悶不樂的,誰知榮月早就問過了,說是在檀林玩耍遇到定侯元衡。我想遇到定侯元衡那是好事,她怎麽悶悶不樂?
榮月告訴我,說定侯說要娶咱們家檀兒,我當時覺得是好事,能攀上定侯這門親戚,實在是門當戶對的喜事。隻以為檀兒是少女芳心,害羞,也就沒有多想,誰知道檀兒竟然已經和別的男子私定終生了,居然還是齊國的死士,我見過那個男子,他居然對我說會好好保護檀兒,真是可笑,一個殺手,連自己都保護不了,談何去保護別人?
我沒有同意,讓家仆把他從檀林趕出去,估計他是被打斷渾身的骨頭昏死了,才被同伴救走的。
此後的三個月,一直到檀兒出嫁他都沒有出現過,大概是放棄了。
哪知三個月後,他竟然在半道上將檀兒劫走了,我當時一聽,就背過氣去了,這丫頭簡直就是要氣死我。
後來定侯府傳話回來,說她自己回到定侯府了,我當時很欣慰以為她想通了,直到她第一次回娘家,我就開始覺得不對,盡管生的是一張臉,可是檀兒溫柔大方,偶爾會耍耍小性子,特別粘她母親,可是初七不一樣,她和檀兒完全是兩副性子。
忽然想到,初七是齊國的殺手,而那個叫江亭的也是,難不成他們把檀兒掉包了?果然是如我所想,檀兒她居然和那個殺手有了孩子。這是我慕容家絕不能允許的。”“慕容赫,你女兒這點小情小愛,比起你來,幹淨多了,那千畝的檀樹林裏,不知葬了多少無辜白骨。”公儀斐把玩著手裏的瓷瓶,漫不經心的打斷慕容赫的話。
站在一邊的元衡,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坐了下來,在一邊喝起茶水。
坐在地上的慕容赫眼珠都突兀出來,一副氣憤的模樣,他慕容赫,怎麽可能落敗到了如此的地步?難道真的是殺的人太多,做的惡連老天也不容了?
“生意場上無父子,我殺人,別人也會殺我,這本來就是個人吃人的世界,你們又有幾個是幹淨的?如果我是惡貫滿盈,那楚玉那種人不是要比我遭到的報應更甚?”
公儀斐把玩著瓷瓶的手一頓,旋即嗬嗬一笑:“楚玉那種人,想必不會和你做伴的。”悠悠看一眼坐在一邊不動聲色的元衡,繼續道:“你繼續,後來你是怎麽逼死她的。”
慕容赫神色有些憤恨,卻還是開口繼續說著:“我買通了定侯府的侍衛,收集初七不是檀兒的證據,呈給國君,半年後燕國國君去定侯府被刺殺,本來已經動怒的燕國公要揪出凶手處以死刑的,沒想到元衡居然為了初七,找了個替死鬼。
我不甘心讓初七繼續活著,也不能讓檀兒跟著一個殺手過一輩子,所以我放出風去,讓齊國淩波府的少主知道了江亭和檀兒的事,果然江亭被殺了。”
公儀斐拍掌的聲音,打斷了慕容赫的話,“慕容赫,你的心腸未免太狠了,初七變成殺手,是拜你所賜,反過來你卻因為她的存在而寧可錯殺,也不放過。隻怕那隻猛虎也是你放的吧?連念檀你也不放過。”
“孽種,留在世上便是禍害。”
“好,好啊,果然是慕容赫,斬草除根,再沒有比你狠絕的,滴水不漏,再沒有比你做的好的,隻是可惜,如今你身敗名裂,昭昭惡行,任你藏得再深,也終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公儀斐的聲音此刻傳出來,真是大快人心的好聽。
元衡坐在原地,不動聲色的喝著茶水,並未應聲。
公儀斐抬眼看看眼前的元衡,嗬嗬一笑,手裏的折扇一搖:“元衡,你讓楚玉救初七啊?”
聽到這話慕容赫的身形猛的顫抖起來。
元衡喝茶的動作一滯:“你知道了?”
公儀斐點點頭:“我不知道,那初七怎麽活?我倒是納悶楚玉費盡心思要將你和初七除去,沒想到忙活到最後,倒是又答應幫你,實在是想不透。”
幹脆將茶杯放在桌上,對上麵前的公儀斐:“你是說,救初七的人是你,不是楚玉?”
公儀斐一愣,旋即一笑:“你倒是不用這般理解,其實初七的命,我救還是楚玉救,都是一樣的。”
“也對,你們不隻是表親,還是同一路人。”元衡有些疲憊,看上去沒有什麽精神。
公儀斐悠悠然:“那你還打算讓這個人活著麽?”他拿扇尖指指地上的慕容赫。
元衡輕輕靠向椅背,閉上雙眼,無力的搖搖頭:“你若有興趣,隨便你處置。”
“嘿,正好昨日調配了新藥,要拿來試試,不若”公儀斐轉身看向地上驚愕的慕容赫,露出一臉的笑意:“就讓你先試試?能做我公儀家的藥引子,實在是你的福氣。對不對?”
“你………..”話未說出口,卻全被一股帶著淡淡清香的白色粉末吞噬,片刻之後,坐在地上的慕容赫連帶手上栓的鐐銬全部化為一灘腐水。
元衡看著地上的一灘水,神色越見疲憊,甚至頭也開始有些眩暈。
公儀斐看了他一眼:“你最近一段時間可能會越來越沒有精神,所以刺殺燕國公的事,最好先緩一緩,不然會失手,也會影響我施展秘術。”
有些疑惑,他淡淡的開口問向公儀斐:“為何會這樣?”
撐開手裏的扇子,輕搖幾下:“因為我在招聚初七遊散的離魂,十日之後,三魂方且歸位,而她遊散的魂魄,大多都逗留在你身邊,所以會讓你越來越是沒有精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