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蘭歎 世子槿(番外)
《歎玉蘭》:
最是溫潤無瑕
笑看天下
華燈初上的繁華
看那煙花燦爛
共度錦瑟一場春花
手握玉蘭絹上的絲纏
彈一曲刀劍的暗啞
城牆被火焚燒的畫
唯你最是風流不假
重回過往的刹那
是誰在指尖留下一生牽掛
埋藏錦瑟音紗
重回過往的刹那
是誰在指尖
埋藏遇見你時的流沙
【番外】+玉蘭歎.世子槿
相傳,在亂世之外,戰國之上有個六絕山,山上住著一位脫塵的道姑,名喚謫仙。
這是我深中奇毒,無藥可醫,已經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時候,父親身邊的術士說的。暫且不管是真是假,父親還是親自帶著我找到這個傳說的仙山,和傳說中的謫仙。
我覺得我已經撐不到跟謫仙見麵了,山路崎嶇,怪石嶙峋,山下是淼淼的江水奔騰不息,稍有不慎,父親和我都有可能跌落下去,葬身江底。我不知道父親是靠著什麽樣的信念支撐,一直背著我來到和合殿。
神智已經不清的我在父親踏進和合殿大門的時候,隻第一眼,便看到窩在大殿書桌旁邊的藍衣女童,長的極美。那時候,我忍著痛苦對著她笑,可是她始終沒有從書冊子裏抬起頭來。
我昏昏迷迷醒了睡,睡了又醒,也不知道父親抱著我跪在那裏多久,總之,很久很久,久到,其實我已經沒有了呼吸。確切的說,我已經死了。
魂魄遊蕩在和合殿的上空,不過幾天的時間,父親已經生出華發,麵容蒼老的不成樣子。心中有些自責,為什麽要去吃楚玉那小子送給我的糕點?早就知道那小子下毒的功夫陰的很。
大殿裏的女童終於從蒲團上站起來,將手裏的書丟到一邊,她抬起臉來的瞬間,眉間的朱砂透著決然的清冷,讓人不敢接近,猶如仙子。
其實,她本來就是仙子,又怎麽能用猶如二字來形容呢。
我看到從內殿走出來的謫仙,白衣若展,飄逸靈動,卻是一身道姑打扮。父親跪在她麵前,抱著我的屍體和她絮絮叨叨的說著什麽,我聽不真切。女童站在一邊,沒有一絲表情的看著跪在地上的父親和我。父親說的話,我大致是一點都沒聽到,隻最後一句,說是三十年的壽命。謫仙對著父親點點頭,我想,可能她是答應救我了。
和合殿是個沾仙氣的地方,魂魄已經離體三日,按理是早就該打入輪回道,卻因為受到仙氣的護抵,好端端的飄在屍體周圍。
我看到謫仙對著身邊的女童吩咐什麽,女童轉身出去,一會抱回來一朵碩大的蓮花,卻沒有根。眼見著謫仙將蓮花伸手一送,白色的無根蓮就飄到父親的頭上,再後來,一股來自蓮花的大力將我拉回體內。
醒來後,謫仙對父親說,魂魄入體,魂魄所曆之事便會忘記,我卻不知道為什麽,居然記得甚是清楚。
活過來以後,便被下了逐客令,父親帶著我,再沒有停留,回到陳國後,一切照舊,隻是對於楚玉,我便更加防範。從那時候起,我跟楚玉,便結下深仇,以後,不是他死,就是我死。
在別人眼裏,我一向溫文爾雅,可是就是這麽一具溫潤的皮囊讓我有了天然屏障,我也可以和楚玉一樣,將毒下的毫無知覺,七國裏,真正以毒殺人的,不是楚玉,而是被所有人都奉為謙謙君子的陳槿年,不過是嫁禍的戰術做的滴水不漏,楚玉毒公子的稱號,自然也是我的傑作。在這樣一個亂世,人如草芥,命如鴻毛,謠言便傳的飛快。
秦宜將這些謠言全部放出去的時候,果然為楚玉增加了不少仇敵,我沒有想到楚玉竟然根本沒有要出來澄清的打算,任由這些謠言漫天飛舞,飄向七國,深入人心。
好,這本來就是我想要的,他不出來解釋,便是默認,很好,那麽我的複仇計劃,就可以順利的一步一步實行。
十七歲的時候,是要選妃了,可惜我對選妃一事,沒有一點興趣,隻是偶爾會想起清源山上看書的女童,現在也該十四五歲了。
在這樣不停的算計中,我迎來了十七歲選妃典禮,淺鶯就在那個時候,走到我本來計劃周密的生活裏。
她很美,擅長舞蹈,最喜歡跳的是鳳舞九天,最喜歡穿的是大紅色衣服。很奇怪,她喜歡的東西,她的樣貌,我都記得很清楚,甚至沒有忘記過。
她初進世子府的時候,我早就派人打聽了她所有的底細,淺鶯,本名離。燕國死士,燕國公親手培養出來的燕國暗影第一把刀,殺人從不手軟,刀速快如閃電。知道她的人,都稱她離弦。快若離去的弦。
第一次接觸這樣的女子,我說不清是對她的刀感興趣,還是對她的人感興趣,但是我選了她做我的妃子。看著她眉間露出的理所當然,我嘲弄的笑笑。
沒有在她身上付出多少感情,她的死和她被選為世子妃一樣的理所當然,不需要理由。但是她死的時候,看著我從她身體裏抽出的刀,滴滴答答濺著血,忽而對我柔柔的笑,我有一瞬間的恍惚,我殺了她,是對還是錯?
她留下的最後一句話:“槿年,死在你手裏,我一點都不遺憾。從來不知道,身為一個死士,我會愛上你。”
她說,她會愛上我,的確,愛這個字,從一個殺手,一個死士嘴裏說出來,是多麽可笑,甚至荒唐,可是她說了。
我吩咐秦宜,把她好好葬了,用世子妃的厚禮,好好安葬,其實是要做給燕國看,這就是你們對付我陳槿年的下場。隻是,那一段時間,我一直莫名的悲傷,甚至有些頹廢。秦宜問我,是不是對淺鶯動情了,我扯出一個嘲弄的笑:“動情?你不覺得這兩個字,是一種奢侈麽?身為世子,和殺手是一樣的,殺手一旦動情,會死得很慘,世子也一樣。”
淺鶯死了不過一年,聽安插在楚國的探子說,楚世子玉齋戒沐浴三日,由韓非秘密護送出了楚國。我坐在椅子上把玩著手裏的茶杯,低聲笑笑:“他也坐不住了?”
安插在楚國的探子每天都有飛鴿傳書,每天灰色的鴿子帶來的密函也都不一樣。
‘楚玉帶回一女子,長的宛若仙娥。’
‘楚玉教授此女刀法,幾乎是傳了畢生所學。’
‘此女出使任務,刺殺甘國國主’
‘此女自刎而死。’
‘此女離奇複活。’
看著最後傳來的密函,我對著身後的秦宜溫聲詢問:“看樣子,楚玉是找到寶貝了。咱們是不是要去見識見識?”
秦宜默不作聲,我看到地上他的影子微微點了點頭。
半個月後,密函再一次隨著灰鴿飛回來‘楚玉已經暗中謀劃滅薑。’
信鴿放飛回去,再沒有飛回來,想必安插在楚國的探子,暴露了。
果然沒過多久,薑國那邊傳來消息,魔劍十九被盜,楊國借機攻薑。薑國敗亡的頭一天,我和秦宜去薑國勘察地形,碰到了傾城公主。已經被她皇兄從皇宮趕出來。衣衫襤褸,卻一直向著薑王宮方向跑去。命秦宜將她打昏,帶回陳國,一直安置在仆人住的地方。
薑國亡國的消息傳來,她欲尋死,我把她救活,告訴她:“國恨家仇,你若死了,戰死在亂軍之中的世子文恒,會不會瞑目?”
從那以後,她再也沒有要尋死過。她找到我,讓我把她安插在陳國暗衛,很好,她的醫術是七國裏有名的,在我眼裏,醫者,懂得藥理,隻是一念之間,便可從醫者,過渡到殺手。
前往楚國的時候,早就做好了打算,陪著楚玉演上一場戲,看他究竟是要如何動作。
席間,我看到了她,十九歲了吧?出落得大方得體,依舊是不染凡塵的清冷,華音,我在心裏輕輕念這個闊別已久的名字,那個小仙娥,清源山上不食人間煙火的小姑娘,眉間的朱砂痣端端的刻在那裏。
我,見過你,華音。
或許,我本就是一個不能絕情的人,這個女子,我要定了,不管楚玉如何,我總要將她好好護在身邊,絕不容許任何人對她傷害。
楚玉果然還是將這個喚作錦瑟的舞姬送給我。
回到陳國後,我隻是對外聲稱她是楚玉的藝姬,來陳國做客。我並不想讓她成為一個可以被賞來賞去的卑賤仆婢,盡管我知道,三年裏,她已經是楚玉手裏的一把利刃,也許我有一天也會死在這把利刃手裏。
父親死在三年前,臨死的時候,術士說,父親是用自己的命換回我的命,母妃說她和父親是不能分開的,也隨父親去了。我想,或許我可以讓眼前的女子毫無顧忌的愛上我,那樣,即便是有一天,她非殺我不可,我們也還是會死在一起。
我把傾城放到她身邊,希望傾城替我好好保護她,我送她金銀首飾,綾羅綢緞,上好的藥材,雖然我知道,她看不上金銀首飾,也用不上這些藥材。她的體質,我也是有所了解的。可是,像每一個戀愛中的人,總是想給自己心愛的姑娘最好的東西。我也一樣。
沒有征求她的同意,我承認是我太一廂情願,帶著秦宜去楚國,喜歡一個人,便也不在乎生死了,我告訴楚玉要娶錦瑟。
楚玉聽到我的話,麵色一緊,手裏的茶杯灑出一些茶水,他是舍不得嗎?還是心裏有了她?可是,我知道,這世上,誰都配得上華音,唯獨他楚玉不配。
將她當做一個攻城略地的最好籌碼,讓她站在刀劍飛走,危險的邊緣。他,怎麽配得上她!
自周朝滅亡,曆經春秋,再到戰國,沒有哪一個侯國是越王禮,娶世子妃。可我做了,用了百餘名禮樂,三軍迎親。
我知道華音心裏,或許沒有我,但是,我總能贏過楚玉的。我可以對她好,讓她遠離這些陰謀算計。
但我沒有想到,陳國居然被楚玉算計,我隻好暗中親晉,以暫時穩住楚玉的動作。鄭楚一戰,本想他們若是真的打上一打,陳國興許還可以安穩幾年。但是居然被楚玉利用,將百毒酒送至鄭宮。果然還是楚玉棋高一籌。我敗下陣來。
一直都知道,華音的體質不同,卻沒有想到,她的血竟然有起死回生的功效,這件事讓我很是費解。也一直想不通透。
鄭國公起死回生,想著以後鄭國可能不會為難陳國。誰知滄海易變,鄭國公還是吐血歸西,但若算這筆帳,怎麽也該算到楚國頭上,卻為何要來攻我陳國?
我想,既然楚玉將華音接回楚國,那便會好好保護華音吧,卻不曾想華音居然逃出來,逃回陳國,與我一起。
雖然我初衷的確是這樣想的,讓她愛上我,讓她一直在我身邊,可是真的死亡來臨的時候,我卻希望她能站在遠處,不要真的和我一起死去。愛一個人,總是自私的,自私到,什麽都替她想好,做好。
她說要去金陵看鳳凰台,我知道那裏沒有什麽可以看得,不過都是浮雲片片,皆是虛幻。可我也曉得,她是欲要救我的。可是,我不能,不能丟下陳國,這是我和楚玉之間的戰爭,遲早還是要麵對的。若果我必死,那就讓華音知道我是如何死的,這樣,就算以後楚玉再將她帶回去,華音也無論如何不能再和他在一起。
誰都可以將華音收在身邊,唯獨楚玉,不行。
鄭國攻陳,看的出楚玉是不想插手手的,可是,我絕不能讓他跟這件事撇清關係,火,是我逼著楚玉放的。
我以為會在大火中和整個世子府燒成灰燼,六兒辦事,我是放心的。可是華音在大火中出現,就那麽一身是血的站在我麵前的時候,我還是感到開心的,無論如何,她都來了,來陪我,共赴黃泉。我知道,她並不是因為愛我才來的,可是不管什麽原因,她來了,我不計較。
椽木砸下的瞬間,我心裏隻有一個念頭,她要活著,好好地活著,所以我推開了她。
正如鳳凰台上的道士所說,一切皆有緣法吧。我們,都活下來了,隻是早已物是人非。物是人非事事休。
槿年,玉蘭一樣的男子,是我,凋謝在最寒冷的嚴冬。
仙音賦,賦盡仙音寂寥處,世子槿,玉蘭歎,終是繁華一夢,盡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