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花小凡

永陽城行館,是專門為王公貴族、欽差大臣還有外國使節準備的宅邸。雖說是個顯貴的地方,不過占地麵積並不十分大,至多就那個總兵府的二分之一。宅子裏築了一人工小湖,種了滿池子的睡蓮,還有專門人員飼養金鯉,就依這湖而建,東邊一園子,西邊一園子,多為假石流水,奇花異草擺放得錯落有致。雖無大氣之感,卻也精巧別致,不失風度。

此刻商闕就依在湖中假山上的亭子邊,給池子裏的魚拋著食兒。他隻穿了件紫色單衣,發絲微攏,有些調皮地散落周身,有微風徐徐,吹動亭邊楊柳隨風而舞,有些落了他肩,有些拂過他麵,有些纏上他青絲,他也不惱,就那麽悠然地斜靠著,嘴邊勾著一抹捉摸不透的笑。

“流雲回來了?!”感覺身後異樣,他展了眉眼,蠕動了他花瓣樣的嘴唇,“可查出了結果?”

隻見他身後突然閃出一個黑影,毫無聲息地站到了他身邊,可見此人輕功出神入化。正是那日在孔雀樓消失的流雲。

他依舊一身黑衣,麵無表情。

“什麽都查不到!”流雲劍眉微蹙,雖然沒啥表情撥動,可商闕還是敏感地察覺到了他語氣裏的極端不爽。

“哦?這可真奇了!”商闕也不安慰他,依舊慢騰騰地撒著魚食,“竟然一點兒蛛絲馬跡都沒留下,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商闕語氣悠然,可那勾魂的桃花眼此刻卻寒氣凜人。如若是江湖上那些以除惡揚善標榜的俠客,一般殺了人都會留下信物以作憑據,又不像是皇後故意殺了自個兒的親侄兒來難為自己,到底是誰呢?做得如此滴水不漏,有何目的……?

“你懷疑誰?”

“能懷疑誰呢?”商闕苦笑,“把這種案子交我來辦,皇後那心思……”

“我看皇後是借此借口,故意把你支出墨京,恐怕你一回宮,她便有所動作!”流雲沉聲道,眼底殺氣盡現。

“哼,她不仁,我又何必講義!”商闕冷哼一聲,收縮的瞳孔裏滿是戾氣,自古皇家皆無情!

“通知燕青做好準備,待這案子有了結果,我們就回宮擒了那個老妖怪!”

“什麽罪狀呢?”

“哼……”商闕冷笑道:“挾天子以令諸侯!我想這個罪名足可以誅她九族了!”

流雲看著他惡狠狠的模樣,不覺嘴角微扯,淡笑出來。

他還記得十年前遇著他的情景:那時候自己家道中落,父母也被仇家害死,一個人孤零零地找不著飯吃的時候,他出現在了自己麵前。那時候他母妃因為毒害大皇子而被皇帝賜死,因為宮闈秘密不得外泄,連個正常的出喪儀式都沒有!他就和祿兒公主兩個人,在四個侍衛的保護下帶著母親的排位和棺木從宮門口一路送到了城外的五奇峰懸崖邊葬了。同樣落魄的人相遇,他就像天神一樣接受了自己,帶回宮中作為侍讀,十幾年來,一起同吃同住,若說他給了自己什麽,無疑是比再生更有用的勇氣!因為在他身上,他看到了如同萬丈光芒般耀眼的氣魄還有為母親報仇的決心。因為他母妃就是被皇後陷害的!

“笑什麽?可難得!”商闕轉眼看見流雲難得溫柔的表情,好笑地挑著新月似的眉。他長得像母親,偏右是男兒,所以隻要一笑或是挑眉,就顯得特別邪魅,妖嬈萬分。

“無事!”見商闕提了興趣,流雲立馬又恢複了一貫的表情,板著張臉。

“嗬嗬……”商闕無奈地笑,“你倒是不怕臉上肌肉變成冰塊了!”

流雲無語,連看都懶得看他。

商闕自覺無趣,便又把注意力放回了搶食的金鯉身上。畜生和人不同,給它吃的就巴結你,像狗那樣哄得你連連笑,這人呐,如若就保持動物原來的本性,那該多好?想著,商闕不禁自嘲地笑。

不大的亭子,因為容納了兩個男人的關係,看起來頗為緊張。不過池塘花前,靜立兩個美男子:一個冷酷,一個妖嬈,倒還是一幅完美的畫卷。

“殿下!殿下!公主回來了!”那小湖對麵的石板小路上,一個管家模樣的老者提著長衫下擺一臉激動地邊跑邊喊著,打破了這難得的和諧。

“祿兒回來啦?!”商闕眼睛一亮,也沒了興致喂魚,索性一把全撒進池塘,逆風而去。

流雲也提起他靠在柱子邊的鐵劍,跟他後麵。

“可不是嘛!李琨將軍還帶了些人來,有位仙女兒似的姑娘,說是破了劉廣勤總兵遇刺一案!正在花廳候著呢!”那老管家邊走邊說,累的直喘粗氣。

“哦?這可新奇!快快帶我去瞧瞧!”商闕來了興致,兩眼放光,隨即轉身對流雲道:“流雲別走,也一起去瞧瞧!難得有人來說破案了!”

這一說分明就是刺激流雲來的,流雲麵色一沉,大步隨他而去。

花廳裏。

李琨請了城曰他們坐下,便挎劍站立一邊,等待商闕的到來。陸續有下丫頭端了茶水點心上來伺候著,城曰和花小凡倒還安分,不說話,隻乖乖坐著吃茶水點心,特別是城曰,一見著丫頭端來的桂花糕,當即眼冒精光,看他那表情,足像口水流了十幾淌了!

就商祿兒憋屈得很,這回來的路上,她不要坐轎子吧,那個該死的李琨說有失體統,那叫拿命要挾她上轎啊!留得城哥哥和花小凡那個妖精在外麵親親我我!雖然城曰一直冷著臉和花小凡保持距離,可她就是看不慣花小凡那倒貼上去的狐媚樣!就和宮裏那些下賤的嬪妃一個德行!誰見誰惡心!

想著,商祿兒禁不住又看了眼那捏著小拇指喝茶的花小凡!她能不能正常點!能不能!

花小凡看商祿兒氣得牙癢癢的模樣,便用茶碗蓋擋住了嘴角的冷笑,隨即優雅地放下茶碗,端了矮幾上的小點,十分賢良淑德地遞給城曰,那笑得個眉飛色舞花枝招展,看得商祿兒恨不得將就這桂花糕捏死她!

“公主,你說這公子怎麽就這麽喜歡吃點心呢?”秋竹不解,厥了身子對祿兒附耳道。

“那時候我在街上見著他時,就是在美滋滋地享受呢!”商祿兒悶悶地回道。她總不能學著那花小凡,把自個兒的點心也給端去吧?還是在她之後!

這是後堂裏傳出一陣疾馳的腳步聲,還有些悉悉索索的說話聲。那人還沒看見,突然就聽到商闕那抬高的音調:“祿兒傷可好了?得讓皇兄瞧瞧!”

這廂,聽著這聲音,祿兒才回憶起來自己還有個皇兄來!看來是被仇恨衝昏了頭腦啊!

說時遲那時快,隻見門簾一掀,一身隨意的商闕榮光煥發地大步走出,飛快地掃了一圈這小小的花廳,然後把目光落到了花小凡身上。

“可是這位姑娘揭了皇榜?”他淡笑著,坐到了高位上。流雲麵無表情地站在他旁邊,眼神卻盯著花小凡,有一點寒。

“正是!”花小凡倒也有禮貌地起身,卻隻對商闕意思地點了一下頭,“小女子花小凡,見過二皇子殿下。”

商闕眼神一暗,又馬上恢複了之前的滿麵春風,大笑兩聲道:“花姑娘巾幗不讓須眉,這天下英雄都破不了的奇案,不知姑娘是如何參悟乾坤的?”

“嗬嗬,哪裏是我破了案,小女子不過運氣好而已。”花小凡嬌媚一笑,坐了下來,“昨日我去找城,途徑城裏的某座宅子,偶然聽到裏麵傳來的聲響,說的就是‘殺了劉總兵,終於可以晉升了’之類的言語,當下權衡,便決定進去敲個究竟,果然不假,那人便是殺人的凶手!”

商闕有些為難地皺了皺眉,流雲眼尖地上前一步,朝花小凡微作一揖道:“這無憑無據,姑娘的話無疑是天方夜談!”

“流雲說的是啊!”商闕滿臉為難地看著花小凡,說不出的憂慮,“怎可憑姑娘你說,就判人有罪呢?何況姑娘連那凶手姓甚名誰都不知道,這叫我們如何是好?”

“哼!那就判她個欺君罔上之罪!”商祿兒泄恨地說道,還朝花小凡得瑟一笑。

“無憑無據?”花小凡不屑地笑,“我紫音閣就是證據!”

她的話無不像炸彈樣,一字一句,響當當地炸開了在座所有人的嘴巴。除了商祿兒和秋竹,因為她們根本就不知道紫音閣是什麽東西。

商闕反應過來,有意地看了眼流雲,兩人通了眼色後,方才鎮定地看向花小凡,這一次他說話,可是多了分慎重:“姑娘說,紫音閣?”那個江湖上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幾百年來從來無人知其底細的第一神秘組織?!

“正是!我紫音閣人說那人有罪,他就有罪!”花小凡輕哼,狂妄至極。

當然,無人懷疑她的話有假。

“姑娘何以證明你是紫音閣人呢?”商闕問道,有一絲欣喜!若真是紫音閣人,為他所用,勢力大增啊!

“廢話!”花小凡一甩雲袖,氣惱地起身,“紫音閣三個字就是證據!你要我跟你講幾次才懂?!”

“大膽!竟敢對皇子無禮!”李琨見這女子如此混賬,一陣惱怒,把劍就往花小凡刺去。

花小凡媚笑,冷哼一聲:“不知死活的東西!”

隨即見她纖腰一轉,迅速從袖口裏伸出一條紅綾,魅如血色。那紅綾像長了骨頭般硬爽,頂端有一個紅色的球體狀的東西。花小凡冷著一雙美目,嘴角是一抹鄙夷的笑,她輕鬆地操控這那像有靈魂般的紅綾,宛若跳舞的妖精,媚到了骨子裏。

那紅綾先是直線迅速過去,在接觸到李琨鐵劍的時候迅速纏了上去,李琨大驚,想用劍鋒絞了那紅綾,卻怎麽也使不上力,好像自己的劍已經沒那個妖嬈的女子控製住了一般。他當機立斷,利用自己男性力量強大的優點,把內力運輸到右手臂上,扣緊劍柄使力,想把花小凡拉到自己身側再解決她。

花小凡一笑,竟隨了他的意圖,收了力道踏腳往他那邊去,隻見小小的花廳裏柔軟的紅綾飄蕩在半空中,似乎要占據了整個空間,花小凡一身紅衣如彩蝶翩舞在血紅的綢緞上,突然她冷笑一聲,雙手張開,那些飄蕩的紅綾像得了生命一般,迅速地收縮著,以至於最後眾人都沒看明白李琨的鐵劍是怎麽彎曲的。

她卻沒有就此放過李琨的意思。花小凡無視李琨那駭得鐵青的臉色,倏地一揚手,那鐵劍就像廢物一樣被拋了出去,她緩緩落地,控製著那如蛇王般靈活的綢緞。她嬌媚萬千地笑,那紅綾居然纏上了李琨的身體,隻是隔了一小段距離幾圈把他包圍起來。李琨倒也不懼,冷靜地站在中央,小心地環視那紅綾的動向。

花小凡看著他笑,隨即冷哼一聲,那連接紅色球體的紅綾前端突然筆直有力地從那堆妖嬈中迅速竄起,直朝李琨咽喉而去!

卻被人生生給逮住了!就像捉住了蛇的七寸一樣,那紅綾自己軟了下來,紛紛落地,露出少年黑發白衣,周身淩寒。

“花小凡,你還真是喜歡殺人!”隨手把那紅綾丟還給花小凡,城曰冷聲道。那漆黑的眸子如空穀幽潭,深不見底。

“嘁!”花小凡無聊地撇撇嘴,收了紅綾跑到椅子上去坐著。

商闕和流雲相視一笑。方才他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這花小凡內力身後,招式奇異,那李琨雖然才及校尉,確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好手,竟再她手下過不了回合,可見那花小凡有多厲害!不過更讓他們吃驚的是,那個看起來手無縛雞之禮的城曰公子,竟然能徒手擋下花小凡那取命的攻擊,更是不簡單!

“哈哈哈哈哈!花姑娘武功高強,本皇子佩服!”商闕大笑兩聲,起身朝花小凡微作一揖:“見花姑娘這本是,天下間非紫音閣莫屬!方才唐突之處,還請姑娘海涵!”他笑,那招人的桃花眼像狐狸,精光外泄。

“末將多謝公子出手相助!”李琨拾起地上的劍,恭敬地像城曰行了大禮,才又站回了原來的地方。

商闕見城曰不說話,笑道:“城曰公子本事了得,不知師承何處?”

“你問破嘴皮子他也不會告訴你的!”花小凡好笑地輕哼,她可是曆經風霜飽受磨難,從城曰上山那天開始,可沒少花心思在這個問題上邊。可他們紫英閣那邊的都是一群怪物,一個比一個惡劣!想想她都來氣!

“皮毛而已,哪裏來的師傅傳授!”城曰笑笑,恢複了之前的溫柔。

“既然公子不便說,我也不勉強,公子多次相救祿兒,本皇子感激不盡!今晚就在這行館後園子裏備一桌酒菜,請二位賞臉,讓我微盡感激之意!”

城曰笑著點點頭。

花小凡剛想說我巴不得殺了那丫頭,哪裏有救她的心思!卻在見到城曰點頭的時候硬生生給憋了回去,悶道:“那凶手不出半日便會來自首,二皇子安心等著吧!”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商闕好心情地大笑。

看著滿室其樂融融,就隻有商祿兒和秋竹兩個人撅著小嘴,一臉的不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