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兩個男人

這簫暮雨也是個忒心急的主,也不管是不是太陽落山,山路崎嶇,硬是拉著白石郎給他畫了藥王穀地圖後,抱著明顯有異議的蕭冷月,牽走唯一輛馬車,風一樣就走了。他心急火燎,眾人也不過多阻攔,隨他們去了。

待他們走了,流塵才領著白石郎進了城曰的屋。隻見簡陋的木質床板上,城曰閉著眼躺在薄毯下,他臉色蒼白,麵上祥和,均勻的呼吸帶動胸膛上微微起伏,才讓人看得出生氣。

眾人走到門口,卻見白石郎伸手擋住他們,道:“你們在外麵等著就成,他這病,房裏最好少些人。”

眾人瞧了瞧床上虛弱的人,自然是聽著白石郎的話,不一起進去。商祿兒卻一把拉住白石郎的手腕,道:“大仙!我在旁邊看著吧!”

“你在能幫忙麽?半點沒用!滾出去!”白石郎不耐的推開她,一起將眾人推出門口,“砰”地一聲,把小木門關得死死地,隻讓菊一在裏麵候著。

眾人無奈,在門口躊躇了陣,還是回了外麵飯桌上坐著,靜等消息。

“平日隻說他是病秧子,可還真有病了!”陸雲月歎了口氣,不安地瞧了眼側首緊閉的屋子。

“城是自小帶的病,可黃舒和冷,一個是被殺,一個,是被下毒!”流塵眼色一凜,道出重點:“花小凡應該都告訴你們了吧?”

“是說了……”慕君雁趴在桌上,伸手挑了跟筷子撥著竹片上冷掉的大黃魚,喃喃道:“兩個,都是親近的人,才下得了手。”

“確定是同一個人嗎?”陌小遊問道。

“嗯。”流塵點了點頭,“在那人偷襲老黃的時候,冷在她身上撒了琉璃粉,你們都知道,琉璃粉是冷腰間別著的琉璃球裝的東西,專門用來追蹤,隻要被撒琉璃粉的人靠近冷,就會透出綠色的光芒!可是,在冷出事的時候,她身上的琉璃球,一並不見了!”

“而知道冷姐姐琉璃球作用的……也隻有我們而已……”夏葉茹緩緩接下流塵的話,一雙浸水的眸子哀傷地看著在座的人,進而埋下頭,不再說話。

氣氛一下低至零點,紫音閣眾人都不正眼看彼此,或把玩著身上的物件,或眉頭緊皺,沉默不語。

“在我們離開天山這段時間,你們中間哪個人,離開了天山?”商祿兒見他們都不說話,皺眉問道。

“你什麽意思!”陸雲月猛地抬起頭,憤怒地揪住商祿兒胸膛的衣服,大吼道:“你是說凶手就是我們紫音閣的人嗎?!”

“難道不是嗎?”商祿兒振振地看著她放大的瞳孔,冷聲回問道。

“媽的!”陸雲月煩躁地低吼,手一甩,就要把商祿兒給丟出去。

卻被鳳離人給接了滿懷。

“逃避是無用的!”他冷冷地看著紫音閣眾人,道:“你們中間,一個甚至是幾個,就是凶手!”

卻見夏葉茹全身一怔,眼淚像斷線的珠子,啪嗒落在木桌邊沿。她咽梗著,抬頭看著紫音閣眾人,痛聲道:“我們,不是都有著同一個目的……以前小遊姐姐說的,我們都懷著同樣夢想,才會有緣齊聚在這天山之巔的嗎?明明,明明大家一直都很珍惜這份緣分的呀!為什麽?自那件事之後,大家都變了呢?為什麽……!”

說著,她止不住顫抖,整個人趴在桌上抽泣。

“小茹!”慕君雁拍拍夏葉茹的肩膀,抬起頭,炯炯地瞪著商祿兒,鏗鏘道:“我不相信,我們之中,會有人做出傷害彼此的事情來!”

“你們呢?!你們信嗎?”說著,她來回看著有些出神的紫音閣眾人,信聲道:“或許,是別的人也不一定,畢竟又沒有什麽證據!大家為什麽要彼此猜測呢!”

“雁子說的,也不無道理。”流塵道,“隻要這期間你們無人下山,就不可能會有機會!”

“對啊,我們不會有人,會做那樣的事的!”陌小遊安慰地揉揉夏葉茹的腦袋,滿臉溫柔。

夏葉茹淚眼婆娑地看著她,隨即埋下眼,輕輕地嗯了一聲。隻是垂著頭,商祿兒也看到她臉上的表情十分痛苦,並不單單隻是因為有人受傷的糾結。

“這事的主謀,必定不是你們,隻是和你們有共同交易的那個人!”鳳離人走到桌邊,沉聲道:“既然你們都為了皓月鏡,自然會為之不惜一切,而被人利用,也無可厚非,我隻是想告訴你們,那個弦月,不是你們所想的那般單純!”

“弦月……?”商祿兒不解地望向他,突然想起了鳳離辰跟她提過的大計劃,這兩兄弟,定是知道些什麽。

“皓月鏡,不過是傳說……有沒有,誰知道呢?”鳳離人卻隻是意味不明地說了這句話,便拉著商祿兒,往水邊走去。

而屋子裏的人,卻因為他的那句話,驚得失了表情。

是啊,無人見過,誰知有沒有呢?而他們……究竟,在為了什麽而苟活呢?

☆☆☆

白石郎關了門,緩緩走到床前,在菊一的驚聲尖叫中,一巴掌拍向床上那個虛弱得仿佛隨時都會斷氣的人臉上。

“裝什麽裝!起來了!”

低吼聲才落,就見床上的眉頭一鬆,“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哼,就這點把戲,也敢再本仙麵前賣弄!”白石郎不屑地冷哼,撩開一擺就做到了床上。

“嗬嗬嗬嗬,白郎果然好眼力!”城曰笑了好一陣,才學著陌小遊的腔調誇讚白石郎。

白石郎圓眸一瞪,怒道:“別那麽叫!”

“嗬嗬嗬嗬!”城曰又一陣輕笑,隨即坐起了身,靠在床裏側的木牆上。

“主人!你沒事了?!”菊一又驚又喜,感動得眼淚鼻涕一大把,隻差沒在城曰的白衣上去蹭蹭了。

“能有多大的事?”城曰溫柔地安慰道,突然一臉認真,瞄著小木門,對菊一說道:“菊一去把門吧,我有些話,想跟白郎說說!”

“看到你還裝暈著,便知有戲,說罷,本仙聽著!”白石郎用小拇指掏掏耳朵,一臉得瑟。

城曰卻一臉深沉,收了笑意,正色道:“白郎可否,說不能治我?”

此話一出,就見白石郎麵部一陣扭曲,終是抑製住了爆發的衝動,隻咳嗽了幾聲,捏著自己的小羊胡,不爽道:“就算本仙真沒辦法治你這病,也不用這麽直白地掃本仙威風啊!”

城曰柔柔地笑了,卻被胸間一陣燥熱阻斷,演變為一串輕咳。

“城曰無意掃白郎威風!”他解釋道:“隻是白郎也隻,我這是不治頑疾,終是不會好的!祿兒對我的心意,想必白郎多少也能看出一些。”

白石郎撅著嘴,歎息道:“雖然那丫頭什麽都沒說,大家都還心中有數!”

“這便是了!”

城曰伸手,擦掉嘴角溢出的血絲,埋眼看了許久,終是扯出一抹苦澀的笑。

“莫說給祿兒幸福,或許我想幫她一把,也會成為她的累贅吧……”

門口的菊一聽他這麽說,那是氣得滿臉通紅,卻又不知說些什麽,隻得泄氣地躲著腳,一臉憤恨。

“旁人不知,我確是了解的。祿兒心中一直有未了的事業,卻是一直為我,耽擱著,甚至是不去理會的,多少,還是傷了許多人心吧。而此次下山,我雖知道了,卻不免自私,想把她留在身邊,或許等她有事之日,還能伴她左右,擋去災難……隻是這具身軀,怕是不能如我所願了!”

白石郎無奈地歎了口氣,想打斷他的話,卻見他蒼白的唇又動了。

“我深知,若我這麽一直病著,定是耽誤祿兒的!隻要我還在,她必定拋開所有,在我身邊守著,雖然我會感覺很幸福,可也太自私了,祿兒,也不會真的高興的!”

“你我都是心中有念的人,怎會不懂那種不得舒展的痛苦呢?”

白石郎歎了口氣,問道:“你想本仙如何做?”

城曰怔了一瞬,毫無血色的唇蠕了蠕,好一陣,才扯開嘴角,道:“你隻說無奈治我,讓她尋你師兄去罷……”

“她去找我師兄,又有何意義呢!”

“回來了,便再無阻礙了……”

城曰說著,對白石郎輕輕一笑,白麵如花。

白石郎看了他許久,終是無言。

☆☆☆

山裏夜晚,總是薄涼。鳳離人一路拉著商祿兒走到木板做的小碼頭上,踩上去還能聽到木板吱呀地響,夜裏有風,將白日裏死水想的小河吹得蕩蕩漾漾,拍在小碼頭上濺起水花無數。

商祿兒站在碼頭,用手拂著被夜風吹散的頭發,借著湖裏倒影的月光,直視鳳離人的眼睛,沉聲問道:“你是要告訴我,大計劃了嗎?”

“哼……算你還沒無藥可救!”鳳離人冷哼一聲,眼裏毫不掩飾的鄙視。他轉過身,看著對麵隱沒在黑夜裏的青鬆,語氣不可一世。

“跟我回華夷國,本皇子風風光光娶了你,我的勢力你可用,你的蒼鷹,我可用,如何?”

商祿兒突然輕笑出聲,奇怪地看著鳳離人,像他是個小醜般,問道:“我為什麽要答應你?於我有什麽好處?你們兄弟爭奪皇位,莫不是連這點本錢都沒有,還要我來給你幫上一把?”

“愚人之見!”鳳離人不屑地瞪著商祿兒,突然伸手,捏起她下巴與自己對視,邪笑道:“難道你就不想報仇?報複那個讓你一無所有的大周王朝?”

商祿兒眸裏閃過精光,笑道:“你野心倒不小!”

鳳離人放開她,徑自對著夜色一陣狂笑,笑夠了,才轉身盯著商祿兒,漆黑的眼睛炯炯發亮。

“自古哪個統一天下的君王不是野心勃勃!沒有野心,何來霸業!商景菱,你也太小瞧我鳳離人了,既然心係天下,區區一個鳳離心,我還沒放眼裏!不過是我繼承華夷國的一粒小小絆腳石,隨時可以踢掉!”

商祿兒冷笑,“既然你如此厲害,又來找我這個一無所有的人,商量個啥呢?”

“你不過就沾了商闕的光!”鳳離人白了眼商祿兒,冷聲道:“讓大周落在你仇人手裏,不如我們合力,將天下統一,屆時你是我的皇後,平分天下,也不辱沒了你商家皇族!”

“祿兒隻怕,沒這個實力與二皇子並肩!”

“哈哈哈哈!商景菱啊商景菱,虧得你接手商闕產業如此之久,卻到現在也弄清楚你究竟有了多大的資源啊!”

商祿兒警惕地看著他,心下卻極其不耐煩地鄙視之:老娘連人都沒見完呢!不然由在這裏亂叫喚?!

想著,鳳離人卻突然湊攏商祿兒的臉,勢在必得地笑道:“記著!你有這實力!不過不是對皇宮裏那個老太婆的,而是對弦月!”

“你老是在說弦月,到底弦月怎麽了?”

“你也知道商無憂和弦月關係密切了,我知道的,隻比你詳細一點點!我知道商無憂埋在墨京西郊的心上人被挖了!空墳……”

“這我也知道!”商祿兒沒好氣地打斷他。

鳳離人也不惱,接著說道:“你可知弦月上次拍紫音閣的人下山,是為何?”

“為什麽?”

“哼,收集天下最為珍稀的七味藥材,據古書上記載,這幾味藥材和在一起,唯一能做的就是一味禁藥,還魂丹。你這種大腦,聽到這名字,也該懂是幹嘛了吧?”

“他想複活死人?!”商祿兒大驚,警惕地看著鳳離人,“你怎麽會知道這麽多?”

“我自然有我的辦法,我猜,他和商無憂,是想複活同一個人,蘇凝!”

商祿兒小時候見過蘇凝,是個比天仙還美的姐姐,隻是不知道為什麽,就死了,商無憂也是為此,一夜性情大變。

“蘇凝我知道,是商無憂最愛的人,隻是和弦月又有什麽關係了!”

“不過猜測而已,你在天山,就沒看到弦月有什麽隱秘的東西嗎?”

“我總共見他,才兩次而已!戴著一個蝴蝶麵具,長什麽樣兒我都不知道!”

“罷了!我也不指望你什麽!還是等你和商闕的部下都見了麵,再問吧!不過蘇凝的墓是空的,這事可蹊蹺,還有弦月命天山弟子在墨京城周圍一圈,隱沒了好一段時間,至於在幹什麽,還不得而知!”

商祿兒挑眉,“你倒是調查他很久了?看來去墨京提親,也是方便正大光明地勘察我大周國力還有邊防布置吧?也難為你了,大辛苦地跑這麽一趟!”

“那我們算是達成交易了?”鳳離人眯了眯眼,問道。

商祿兒忽然揚起一抹冷笑,抬頭直視著鳳離人:“達成了!本來我就沒想過要再讓這大周朝存在下去,就當送你個人情好了!不過——我不會當你的皇後,這天下,你就自己品得了!”

鳳離人鳳眼一眯,冷聲道:“為什麽?”

商祿兒好笑地看著他,道:“因為我不愛你!”

頓了頓,她又說道:“你會不會太貪心了,我可是把天下送給你啊!屆時再幫你挑選皇後得了!不過現在,我說什麽,你都得幫我!”

鳳離人還在思索著商祿兒前麵那句話,好半天,才木木地答了一聲。

不愛……我?想著,鳳離人眸底深處,燃起了一簇小小的火苗。

☆☆☆

這邊談著話,就見落鹹急急跑來,氣還沒喘順,就忙拉著商祿兒回屋。

邊跑邊道:“白石郎出來了,叫你呢!”

“城哥哥!”商祿兒大驚,甩開落鹹的手就飛似地進了屋。

而他身後,鳳離人鳳眼眯了又閃,好一陣才緩緩了朝屋子走去。

屋子裏,一見商祿兒到了門口,白石郎朝她招了招手,道:“祿丫頭,過來!”

“大仙!城哥哥怎麽樣了?醒了嗎?”

商祿兒急忙跑過去,拉住白石郎問個不停。

隻見白石郎歎了口氣,拍了拍她冰涼的手,道:“這一時半會兒,是醒不來了。也虧得他自己封住經脈,不然病情惡化,這次與星蓮動武,他是不得已,使了全力啊……這脈絡一通,自然鬱氣病發,故而不起了!”

商祿兒渾身一抖,這都是為了她啊……

“大仙也沒辦法治城哥哥的病了嗎?你不是有那個肌血神草嗎?給城哥哥用吧!祿兒以後給你中一片!你不是說我的血好嗎?”

白石郎看著她,搖了搖頭,“那肌血神草是解毒的,不治病!”

隻一句話,無疑把商祿兒打進穀底,她怔怔地跌坐到凳子上,眼神飄忽地看著那緊閉的大門,卻怎麽看,也看不到希望。

白石郎眸光一閃,又道:“隻需去藥王穀找本仙師兄,他那裏還有一顆雪源丹,可是個寶貝,你若能說動他給你,城小子就有救了!”

“雪源丹?”商祿兒呢喃,立馬起身跪地道:“還請大仙賜我地圖吧!”

“起來!已經給你準備好了……”說著,白石郎從懷裏掏出一張布畫的地圖,遞給商祿兒。

商祿兒大喜,忙起身接下。

“多謝大仙,祿兒這就去!”

白石郎失神地看了她一陣,呢喃道:“去吧……去吧……”

正巧鳳離人走到屋門口,看到這一幕,隨口道:“南疆密林什麽都有,還是我陪你去吧,免得死了倒虧了我!”

“鳳離人,那我呢?!”鳳離辰指著自己的鼻子問道。

“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