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武林大會-蠱毒

那黑影一路在背陽陰影中快速穿梭,眨眼,就到了城南大街最底下,連接護城河的一座大宅子裏。隻見從宅院小樹林裏走出來的,卻是一身綠衣的綠尤。拍了拍身上沾染的塵土,綠尤緩步走到院子中間修剪花枝的商無憂後邊兒。

林鳳先不知打哪兒聽來他這外侄子喜歡擺弄花花草草,這早在商無憂到茨城前幾日,就安排好了院子,張羅了這一小院兒的奇花異草,都用小盆捧著,每日辰時有專門的婆子除草澆水,生怕長了蟲子醃了菜,隻等商無憂大駕光臨好生玩耍,這用心,可一點也不比在生意上的少。

今日商無憂挑了盆雪白山茶,用一個紫砂盆裝著,連泥土都是從買花兒的那塊地裏直接挖來的,隻矮矮一株,並蒂開花,手掌那麽大的花冠又白又鮮,上麵還留了幾粒早晨的露水,手指一摸,活蹦亂跳。

隻聽“喀嚓”一聲,本相互依偎著的花兒生生落了一朵,在撒了不少泥土的小桌上滾了兩圈,最後靠到紫砂花盆邊,髒了一身。

“你主子喜歡這些把戲,連帶著我也活受罪,你就瞧瞧這花兒吧,好生生的非得弄給我糟蹋!”

商無憂轉過身,“嚓嚓”開合著手裏的小剪刀,無辜地朝綠尤指了指香消玉殞的小白花兒。

綠尤看了眼小白花,神色依舊,卻從商無憂手裏拿下小剪刀,平淡地說道:“我一路跟著商祿兒,她進了一家名為‘衍香樓’的妓院,然後又從後門走了。”

“小女娃娃,好奇心倒是重啊!”商無憂也不惱她的行為,徑自又搬了一盆小雲竹,研究著從哪裏開始斷筋斷骨。

綠尤漫不經心地掃了眼他虐待雲竹的動作,接著說道:“不管她和那妓院有無瓜葛,主子在墨京設的陣被破了一道,西郊的墓被打開了,已經傳書來要你加快動作,要是商祿兒活著走到了茨城,就活捉了,她那極陰的血,大有用處!”

商無憂摧殘著小植物的手倏地一僵,隨即扯開一抹痞笑,“你家那位主子是自個兒在山上不問世事,發號施令也不管日頭的啊?”

綠尤眼色倏地一暗,沉聲道:“注意你的位置!”

“嗬……”商無憂苦笑,將小桌上的雲竹放到地上去,“你不用每日都提醒我他是主子我是仆這碼事!”

“因為你很容易忘!”

“行了,你切放出消息,我盤算著怎麽抓她就是!”

“這是為何?”

商無憂起身,拍拍雙手,然後轉身對綠尤淡淡一笑,道:“注意你的位置!”

在綠尤呆鄂的時候,他笑著轉身,卻一臉陰霾地朝屋子走去。而他走後,綠尤冷著一張臉,一腳踹翻了商無憂先前擺弄的雲竹盆子,隻聽小院裏一聲脆響,泥土撒了一地,碎成幾瓣的紫砂盆乘著少量的黑土,掩蓋了雲竹土黃的根。

☆☆☆

商祿兒提著回來路上去醫館買的安神茶,領著落鹹一路小跑回到雲來客棧,從後門偷偷摸摸溜了進去。見無人發覺,兩個才鬆了口氣。

一路回到西廂院子裏,卻不見半個人影,兩人不禁疑惑,加快腳步走進屋子裏。卻見眾人一個不少地圍著圓桌落座,眉頭緊鎖,一言不發。

商祿兒自然感覺緊張,靜靜地將手中的藥包放在桌上,隻是這及其細微的聲音,卻引得簫暮雨拍案而起。

“我沒法再在這裏等下去了!我得帶冷兒離開!至少……回天山找白石郎去!”

他雙眼紅腫,喘著粗氣,拍在桌子上的手隱隱顫抖著,哪裏還有之前瀟灑公子的半分模樣。

隻見他喉頭動了動,充血的眼生出無盡的哀傷,沉沉地落了句:“要是情況繼續惡化……冷兒會死的……”

一個死字,似乎擊中了所有人的傷口。

商祿兒扯了扯城曰的衣角,小聲問道:“冷兒,是怎麽了?中毒了嗎?”

城曰歎了口氣,眼裏是深深的憂慮,卻還是對商祿兒憋出一個淺笑,柔聲道:“是毒的一種,不過不是你想象的東西……是一種蠱蟲,專門侵蝕習武之人的脈絡,吸收內氣精華,直至……”

說道最後,城曰隻歎了口氣。

商祿兒冷吸了口氣,自是猜了七八分。習武之人內氣盡散……不就是送命了嗎!

“這種蠱蟲本是南疆百花穀的秘傳,無色無味,要在人體潛伏至少一年,才會成形,繼而慢慢侵蝕筋脈,吸收內氣,越是功力深厚的高手,它們越是喜歡,所以潛伏期越長。”流塵重重地歎了口氣,眉頭緊皺,向來無波無瀾情緒此刻既憤怒又無奈。

“等到中毒之人發現的時候,就是內氣消失,功力逐漸退步的時候,這時蠱蟲已然成形,無藥可治……隻能每天感受著自己的內氣一點一點消失,帶到內氣盡散,成為廢人那天,蠱蟲就會順著血管潛到心髒,中毒之人便嚐噬心之痛,沒有人知道到底這中毒最後的死法是什麽樣的,因為基本上所有中毒之人都忍受不了最後的痛苦,選擇自盡了……”

流塵說完,簫暮雨怔怔地跌坐會凳子上,痛苦地抱著頭埋在懷裏,所有人都隻看著他微微顫抖的肩膀,找不到安慰的話。

“既然是百花穀的毒,我們去問百花穀拿解藥啊!他們自己的毒總能解吧!”

花小凡搖了搖頭,道:“這蠱蟲早在十幾年前,百花穀門徒叛變的時候,就從失傳了,如今就算是百花穀穀主,也不知這蠱毒的解方。”

“怎麽會這樣……”商祿兒難過地看著簫暮雨,輕輕歎了口氣。想必此時他的痛苦,是比冷兒還多吧?

“恐怕冷兒自己,還不知道這事吧……”城曰難受地緊皺眉頭,眼裏閃過一絲殺氣,沉聲道:“這蠱毒還有個特性,必須放在飲食或者飲水裏,才能進入人體,能做到的人,隻有冷兒親近的人!”

屋子裏沉默了一瞬,隨即花小凡打破僵局:“而這些年,蕭冷月一直呆在天山!”

“和黃舒,一樣……”簫暮雨怔怔地抬起頭,眼神複雜地掃了在座所有人一圈。

“這天山上,能和冷兒如此近距離接觸的……也就在座的,和沒下山的那幾個人!”流塵語氣淡淡地,微眯的眼卻泄露她此刻翻騰的心情。

商祿兒一驚,瞧著他們所有人的臉,仿佛都在說,凶手就是紫音閣的人一般,這些日子相處下來,她隱隱感覺得到,這群人似乎感情不錯,可又不知為了什麽,彼此生疏。

“這事蹊蹺得很!”她猛地一掌拍在桌上,驚得那些天之驕子全都怔怔地看著她,臉色一凜,她分析道:“這顯然是針對你們紫音閣來的,若說之前黃舒的死,可能是仇家殺人的話,那蕭冷月身上這蠱蟲,可是好多年前就被放下了!或許……是策劃了很多年也不一定!”

最後那句話,她說得很輕,卻見簫暮雨的身子,明顯僵了一瞬。

“所以,你們這些人,可能都不是凶手,而是下一個目標!”

話音一落,可明顯地感覺到周圍緊張的空氣緩解了不少,大家似乎都舒了口氣,迷茫地麵麵相覷。

“不過就算如此,也定是有人潛上了我天山!”花小凡冷著一雙美眸,沉聲道:“我給閣主飛鴿傳書……”

“此事先不要傳回天山去!”城曰打斷她,“冷兒這毒,是連下毒的人也敲不準哪天爆發的,我們隻管不露聲色,等著那人再露出馬腳!上次襲擊黃舒的人,是外麵來的,所以在座的,都可以洗脫嫌疑,不用相互猜測!”

“城說的是,敵在暗,我們隻能等著他再次出現!”流塵起身,往內屋走去,“我去看看冷兒。”

說罷,便進了裏屋。

她前腳離開,就響起了輕輕的敲門聲。

菊一起身去開門,就見門前立著店小二,見有人開門了,忙躬身行了一禮,道:“打擾各位了,這是方才劍靈山莊送來的帖子,掌櫃的遣小的給各位大俠送來!”

“謝謝!”菊一道謝後,關了門,回來將帖子遞給城曰。

“上麵寫什麽?”花小凡問道。

城曰輕輕打開那黃底紅字的帖子,念道:“今夜酉時,不才劍靈山莊設宴,誠邀紫音閣諸位共賞,望不棄寒門。林鳳先,上。”

合了帖子,城曰隨手丟在了圓桌上。

“酉時?不是差不多得去了?”花小凡撿了帖子,再打開看了看。

“我不去!”簫暮雨猛地抬頭,“不能讓冷兒一個人在客棧裏!”

“小雨,去吧。”裏屋入口突然響起蕭冷月的聲音,卻是頭一回,喚了聲小雨。

簫暮雨驚喜地從凳子上跳起來,笑嘻嘻地湊上去,“人家要留下來陪冷兒嘛!不然冷兒一個人多無聊!”

眾人都沒有說話,頭一回,如此認真地看簫暮雨獻寶。隻是他再怎麽笑,都沒了往日的單純,包了濃濃的哀傷。

流塵將蕭冷月扶到桌旁坐下,簫暮雨趕忙隨身伺候,捏捏手臂,錘錘大腿,噓寒問暖,一樣都不少。

“隻是莫名身子有些虛,沒打得過那夜滄瀾,你們也別想我得了什麽大病,林鳳先定時邀請了所有門派,不去豈不顯得我紫音閣小家子氣!”

蕭冷月依稀泛白的唇微微動了動,帶了個不明顯的笑,像是對眾人說的話,卻聲聲飄進簫暮雨耳朵裏,讓他靈活的動作顫了一下。

他苦澀地笑,“我說笑呢!”

“冷兒你可要出去走走?”流塵埋下頭,出奇地溫柔。

“本想出來與你們聊聊,既然請帖來了,就先去罷……等回來了,城可願讓我聽聽你的琵琶?”說著,他晶晶亮的眼睛,直直地看著城曰,難得,眼帶了溫柔的笑意。

“嗬嗬,你開口,怎麽拒絕得下?”城曰淡笑,雙手在胸前比劃著,道:“不過我得先做一把出來!”

“嗯!”朝城曰點點頭,蕭冷月徑自起身,讓流塵攙著回了屋。

商祿兒呆呆地看著她離去的背影,總覺得,方才的蕭冷月,有些朦朧,似夢中見的人,好不真實。

而他剛走,簫暮雨臉上的肉立馬跨下來,沉聲道:“走吧,早去早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