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紫音令

那煙姬被商祿兒偷襲失手,更是惱怒,倏地地從泥地裏一躍而起,滿臉陰沉地瞪著那跑得飛快的嬌小身影。她狠笑著,沒想到自己一時竟被這小丫頭耍了團團轉,直接一刀了結了她不是更解恨?想著,她腳尖微掂,施展輕功追上沒跑多遠的丫頭片子。

商祿兒察覺身後動靜,忍不住回頭瞄了瞄,這不看還好,一看竟嚇得鬼哭狼嚎。那煙姬因為剛才摔進了泥地裏,此刻發絲蘊亂,還別有柳葉,純白的紗衣上東一塊西一塊的汙泥,最恐怖的是她那施了淡妝的臉蛋兒,沾了濕泥,妝容全花。就這失神的空當,煙姬早已追了上來,一個華麗的翻身,那閃著銀光的寶劍便架到了商祿兒的脖子邊。這一回,她可識趣兒地一動不動。

“死丫頭,竟敢踹我!”煙姬吐出嘴裏喊著的甘草,滿臉陰沉,“我讓你跑,跑啊!”她怒目圓睜,手上又使了一分力,那寶劍眼看就向嵌進肉裏去了。

商祿兒盯著眼前發怒的女子,哪裏還有半分先前的矜持美麗,完全就是一隻活脫脫的……叫花雞!恩,就是叫花雞!又被泥巴包著,又是雞。

這樣想著,商祿兒竟不要命地“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笑吧!笑夠了姑奶奶可不會給你機會哭!”見她這反映,煙姬不怒反笑。隻是她自己不知道,此刻她的臉笑起來別提有多怪異。

見她這般,商祿兒笑得更是厲害,因為怕動作太大自己把脖子送進那劍鋒裏,她抱著肚皮努力地憋著,通紅了一張小臉,渾身顫抖著。

“死丫頭!我看你是沒弄明白我是幹嘛來了!”煙姬氣急,又忘了自己初衷,憤恨地提起玉足,一腳把商祿兒踹到了水岸邊,隨即三步跟上去,拽起縮在地上的人就往那永陽湖裏送去。

“殺……咕嚕嚕……殺人啦!”商祿兒吃著水,吃力地傳送著自己微弱的呼叫聲。

“哈哈哈哈!叫吧!叫破喉嚨也沒人看得見你!你若是求饒,本姑娘倒還給你個痛快!”見此情景,煙姬興奮地大笑,更是用力摁著那奮力掙紮的身子,泄憤地把她的頭往水裏按。

“你!你這個女妖怪!……”冰涼的湖水從鼻子眼睛嘴巴耳朵一股腦地鑽進去,嗆得商祿兒連咳嗽都沒辦法,隻得無助地揮舞著唯一能動的一隻小手臂,希望能尋到幫助。

人情比這湖水更涼薄呀!商祿兒再心中呐喊,早知道剛才就不把秋竹趕回去,這會子她說不定還能替自己擋一陣,悔不當初呀!

就在商祿兒以為自己大限將至之時,隻感到脊背上一陣強風掠過,接著就聽到煙姬痛苦地大叫一聲,她自個兒卻已脫離了魔爪,被人大掌一抓,從湖水裏瀟灑而出,還不忘甩甩頭上的水珠疙瘩。

再見了可愛的月下夜晚,就看見身旁白衣飄揚,青絲拂麵,城曰一手執一把純黑的玄鐵大劍靠了煙姬那保存完好的白嫩脖子,一手提了自個兒衣領,平日裏隻溫柔笑著的黑眸微眯,竟是駭人的殺氣,周身冷意。

“誰派你來的!”凜寒的眸子直盯著煙姬那花了妝的臉蛋兒,城曰說得輕巧,卻字字涼薄,冷入骨髓。

煙姬垂下眼眸,扭捏地扭動身子,似在撒嬌,十分無辜,好像是商祿兒打劫了她一般,我見猶憐。埋下的嘴角卻是一抹譏笑,她可沒忘了先前這白衣公子可是對自己讚歎有加,隻要是男人,莫有對自己下得了手的!

隻是她還沒得意完,就見城曰手腕微挑,那冰涼的黑劍竟就生生剜進了煙姬白皙的脖子一分,瞬間有血留出,順著那漆黑的劍身,照亮了那白衣男子如修羅般冷魅的臉頰。

這不光是煙姬不敢相信,連一旁的商祿兒都忘了疼痛,一臉驚訝地看著那個冷魅的男子。月本清涼,他一身白衣,青絲微攏,麵若冠玉,漆黑的眼,粉薄得唇,表情清淡,眉宇間又自帶著憂傷,描寫著溫柔,明明就是這樣一個謫仙樣的人物,本該是怎麽看怎麽賞心悅目的,此刻卻透著讓人膽顫的寒氣,絕美無情。

“別說廢話!”冷淡地開口,他漆黑的眸子又深沉了幾分,那出血的代價就是對煙姬不安分的警告。現在煙姬完全有理由相信,若不是想問出指使她的人,這個男人絕對會毫不猶豫地殺了她。

想著,煙姬揚起花臉,淒絕地笑。

“今日我一死不足掛惜!”她笑得嫵媚,突然一臉陰寒地盯著城曰身後的商祿兒,“不過你們想問出端倪?嗬嗬……”她諷刺地看了眼城曰,嘴唇蠕動了兩下,立即有黑色的血液從嘴角溢出,她竟再嘴裏藏了毒藥!

“哈哈哈哈!你們商家血債累累!終有一天會來報應的!你們都會死的!”那毒藥狠烈,煙姬強忍著內腹的痛苦,扯開嘴大笑,那黑紅的毒血不住地往外噴湧,她卷縮在地上,怨恨地瞪著商祿兒,突然不受控製地抽搐幾下,竟就死了。

城曰收了劍,深深看了眼那死不瞑目的煙姬,方才轉過身認真地檢查著商祿兒手臂的傷口。

“還好隻割了皮肉,沒傷到骨頭。”他從腰帶裏摸出一小包散粉,盡數到在傷口上,再小心的婦勻,“這藥見不得水,先止了血,回去再好生處理。”

商祿兒呆呆地看著他輕蹙眉頭,溫柔地替自己處理傷口,仿佛剛才那個淡漠無情的人是她產生幻覺了一般。

“怎麽盯著我發呆了?”見她一直杵著不動,城曰好笑地敲了敲她水淋淋的小腦袋,“莫不是看我打人嚇到了?”

商祿兒這才回了神,不好意思地抓抓腦袋,眼前的人雖是笑著,但那一閃而逝的哀傷卻被她捕捉到了,心頭一震,連忙擺手道:“城哥哥好厲害!祿兒是嚇了一跳,沒想到你還有這一手!”

說著又覺著不對,她隻在心裏暗罵自己的笨拙,幹脆撇下眼簾,努了小嘴一聲不響。

而城曰也隻看著她笑,不再多言。

簡單處理好傷口,那二爺和秋竹才氣喘籲籲地趕到,看到地上死了的煙姬還有商祿兒滿身的狼狽像,秋竹嚇得失聲大叫,又連忙跑到商祿兒身邊,東摸摸西瞅瞅,一絲不苟地檢查起來。

“小姐你除了手臂受傷還有哪裏有事沒?都怪小姐不帶著秋竹一起,不然秋竹就給小姐擋了,哪裏要小姐受苦受難的!”

商祿兒好氣又好笑地看著那一臉傷心又鬱悶的丫頭,她還真希望自己多出兩處傷來不成?

“要是你來了呀!小命早沒了!還要小姐我給你收屍!”雖然感動她的忠心,不過商祿兒還是嘴上不饒人。

“祿兒也別貧嘴了,都是哥哥不好,在身邊還讓你傷著了!”而那二爺則是一臉自責地盯著自個兒的妹妹,平日裏他是最疼她的,哪裏見得了她受這等傷害!轉過身狠瞪了眼那死去的煙姬,三步過去提腿便是一腳,那屍體“噗”地一下仰麵而倒,露出煙姬死前那駭人的麵孔。

“這女人可真嚇人!”秋竹見了,忙躲到祿兒身後,好像生怕那煙姬又活了過來。

“嗯……這妝掉得差不多了,也看出她哪裏漂亮了!怪不得女人都喜歡胭脂水粉!”祿兒笑嘻嘻地拍了拍秋竹搭在她肩膀的小手,示意她快看找自信。

“二爺對這事可有想法?那煙姬似乎和你們家有莫大的仇恨。”城曰走到二爺跟前,也不看一眼那死去的煙姬,“據她言語間透露,背後應該是一個龐大的組織!”

“多謝公子再次救舍妹一命!”二爺收回停留再煙姬身上的目光,轉身朝城曰做了一揖,“這裏多有不便,我們回船裏再細談!”

“嗬嗬,二爺還要回那坊船不成?”城曰笑著,不以為意。

“公子何出此言?”那二爺挑眉,饒有興味地盯著他。

“二爺心中已有了主意,何必問在下呢。”城曰笑著搖頭,倒是看了眼煙姬的屍體道:“這煙姬在那孔雀樓亦不是一兩日了,若說她們毫無幹係,怕是太牽強了些。”

“哈哈哈哈!公子才思過人,在下佩服!”二爺微楞一瞬,隨即狂妄地拂袖轉身,“不過是些烏合之眾,竟把主意打到了祿兒身上,真是該死!”

“是不是烏合之眾尚待考究,隻是這操作之人的心思,可不容小覷!”

“哦?”二爺挑眉,看著那一臉淡定的男子。

“若要報仇,殺了二爺這男丁不是更解恨?二爺可想過為什麽他們會對祿兒下手?”城曰也不一下子點破,笑得高深莫測。

“公子的意思是……他們意不在殺人報仇?”

“報仇也是真,不過被有心之人利用罷了!”城曰再看了眼煙姬的屍體,眼裏閃過一絲不忍,“想必這幕後推手是衝二爺你來的!”

城曰笑著,一臉無畏地看著二爺還有商祿兒:“二皇子奉旨辦案,若這時公主再在你眼皮底下被殺,隻怕二爺你難辭其咎。”

城曰的聲音淡淡地,但每一個字都撞擊著在場的每一個人。

“小……小姐!公子……公子他!……”秋竹驚訝地直拽商祿兒的衣袖,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商祿兒卻是在心中一陣悔啊恨啊!別人都知道自己身份,還一個人興高采烈地演獨角戲,虧了她還以為自己騙術高超,演技深沉……這打擊得……

“你到底是何人?”那二爺確是當今二皇子商闕不錯!此刻他微眯雙眼,周身淩寒,好似城曰說錯一個字就把他當場了解的架勢。

“嗬嗬,二爺不是派人查了嗎?”城曰笑笑,雲淡風輕。

要查出來了我還問你!商闕腹誹,臉上殺氣更勝。

“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咳咳咳……”城曰盯了他好一會兒,突然捧腹大笑,氣息太急竟然猛咳起來,一張白玉似的臉紅撲撲地,竟比女兒家還要水靈可愛!看得那三人一下失了神,忘了該做什麽來著。

“祿兒這身份,可是她自己告訴我的!她說她姓商,商乃國姓!”笑夠了,城曰才拍拍胸脯,仍舊是一臉紅潤,“而遇到她之後,就有不少人暗中監視,然後二皇子來的當天,二爺你又出現了,祿兒又直說你是她二哥,這自然是猜了七八分了!到今日出門,不少人跟蹤不說,還引來了殺手,這才確定的!”

說完,他又經不住笑了兩聲。

“蠢呐!”商闕無奈,恨鐵不成鋼!

“額……”商祿兒努著小嘴,那不是剛見麵的時候城曰就知道自己身份了嘛!怪不得她在編造自己身世的時候總覺得他接受太快,而且笑得詭異……這男人!比她還會裝!

“城曰有意,倒是冒犯公主了!”看著商祿兒陰晴變化的臉蛋兒,城曰上前一步,故作請罪地作了一揖道:“還望公主海涵呐!”

“城哥哥這不是折煞祿兒嘛!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商祿兒嬌嗔,滿臉羞紅。

“公子方才說,一直都有人監視祿兒?”突然想起剛才城曰話裏的重點,商闕沉聲問道。

城曰也不理祿兒,正色道:“嗯,隻是監視著,未曾有所動作。所以不知道他們目的何在。”

眾人皆陷入沉思,如今正是國家動亂之前,必定四處暗湧,各方勢力活躍的時候。隻是誰會大膽到殺公主陷害皇子,這又有什麽好處呢……

莫不是……“皇後?!”商闕突然低呼一聲,“依如今的形式,隻有宮中知道祿兒出宮一事!而且她還封鎖了消息!”

聽著商闕的話,城曰若有所思地輕笑,帶著捉摸不透的輕愁,“要真是這樣,那還真是個狠毒的母親!”

“她才不是我母親!”商祿兒憤恨地說,滿臉不屑。

商闕似乎還想說什麽,卻被一陣笛聲打斷。聽見這笛聲的瞬間,城曰便收了笑顏,冷冷地盯著那聲音的源處。

隻見月夜下,一個紅衣女子迎著月光飛身而來,她單手持一支通透的玉笛子,瀟灑地放嘴邊吹奏,另一隻手撫開被夜風吹到頰邊的秀發,宛若天仙下凡,落在城曰麵前,熟練地收了笛子,別到腰間。

她盈盈笑著,精心瞄過的黛眉下,一雙妖嬈的星目神采飛揚,那身豔紅的紗質衣裙把她曼妙的身材包裹得玲瓏有致,多一份則嫌多,少一分又不夠,分外妖嬈。

明明是一臉含情脈脈地盯著城曰,卻又故作矜持地輕哼兩聲再開口道:“城,閣主有令!”雖然她故作高調,可那聲音百分百被她故意捏了調,蘇蘇麻麻,軟綿綿得商祿兒想吐。

“哼!”不屑地掃了一眼祿兒那明顯鄙視的表情,那紅衣女子冷哼一聲,又用著原來的姿勢,朝另一頭飛去。

“我辦完事再來傳令!”空中拋下這麽一句話,酥麻麻地回蕩著。

“不就是會點兒輕功,有什麽了不起!”商祿兒撇撇嘴,看也不看那飛身離去的背影一眼。

而城曰,從始至終沒有半點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