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回京

永陽城東城城門。

整齊威武的儀仗隊舉著淡黃五爪龍旗,各十二人分列城門邊上,隨後再是倆藍衣侍衛舉著淡黃大傘,過後才是皇家的攆車。那攆車周身金漆,朱紅楠木為柱,上配淡黃銀龍簾,兩側蛟龍叼珍珠圖騰,晨光微撒,耀眼奪目。

車內端坐著宮裝打扮的商闕和商祿兒,在車後兩千精兵的護衛下,應著城門口跪成列的百姓叩拜中,浩浩蕩蕩駛出永陽城,回京。

而在城門邊的一座高屋房頂上,立著一紅一白兩身影,女的抱著一女娃,麵無表情。男的牽著一男娃,周身的白,微揚的發,靜佇風中,冷冷清清,若神仙下凡,他深深地注視著那離去的攆車,眼角自帶一抹憂傷。

“要是舍不得,你大可以應了商闕的邀請,去墨京嘛!”花小凡撇嘴,逗弄著懷裏的小雨兒,瞄著身邊那個如玉的男子稍有的表情變化。

“哪天你這嘴巴溫柔了,倒還是最奇怪的了!”城曰隻看著那漸行漸遠的攆車,眼色溫柔,聲音卻薄涼。

聽他說話,花小凡從來不生氣,隻無奈地笑,“人也送了,該走了吧?”

她懷裏的小雨兒見花小凡似乎不高興,伸出肥肥的小手揉揉花小凡微皺的眉梢,甜甜地對她笑。

見花小凡注意到自己了,她連忙抱著她頸子,附在她耳邊小聲說:“姐姐不傷心!”

花小凡先是一愣,過後倒是來了些安慰。這小雨兒居然能看清自己的心思,倒還真是收了個貼心的妹妹。想著不禁咧開嘴笑著,揉揉雨兒紮著小角辮兒的腦袋:“小調皮!”

小雨兒被花小凡逗弄得咯咯直笑,聲音如空穀裏響的輕鈴,少有的空靈。

“閣主怎麽讓你傳紫音令來殺祿兒?”直到那頭拐了彎兒,連攆車後麵的精兵都看不著了,城曰才轉過頭,看著花小凡。

“不過拿人錢財替人消災罷了!”花小凡嘟著嘴,說得隨意。

“那麽說……孔雀樓不是紫音閣的產業?”城曰微眯眼睛,語氣冷淡。

“閣子產業那麽多,我又不是管理商業的,哪裏認得那麽多的地方……”花小凡奇怪地看著一臉陰沉的城曰,“你問這個幹什麽?”

“我在孔雀樓,碰到了殺手。”城曰語氣淡淡的,卻有一種讓人難以忽視的寒意。

“閣子不會同時派兩路人去殺同一個人,特別是在動用了紫音令的情況下!”見他懷疑,花小凡正色道:“而且青月和紫月都是在第二天才來找的我,怎麽可能在前一天就知道你不接令而另外做了準備!”

“那就是給你們錢財的人,自己動的手吧……”城曰輕笑,晶亮的眸子看向了永陽湖的方向。

花小凡斂眉,“你想幹什麽?”

“為她清掃一下障礙吧……”城曰輕笑,抱起還在認真聽話的羽兒就往永陽湖方向而去。

“城!這不該是你去做的!”花小凡急了,連忙抱著小雨兒追上去。

這世界,還有什麽是我該做的呢……?城曰苦笑。

而他們見著的永陽湖,一片狼藉——

不過一晚上,原本清麗秀美的永陽湖被鮮血染得通紅,所有的坊船都被摧毀砸沉,滿湖裏都浮著屍體,有歌姬,有遊客,無一生還。而其中最為突出的,依舊是孔雀樓。突出的不是因為隻有孔雀樓完好無損,而是孔雀樓的各個可以栓繩子的地方,均吊著一個被扒光了衣服,血肉模糊的女屍!

這殺人手段殘忍如此,讓才到湖堤的花小凡和城曰驚了一跳,連忙把兩個娃兒的眼睛蒙上,麵麵相覷。

“看樣子,是昨晚上的事。”看著孔雀樓高掛的屍首,城曰終是不忍地撇過頭,觀察這瞬間蕭瑟的湖塘,“如此慘烈,還沒人發現?”

“不是沒人發現……”花小凡蹲在湖堤一具男屍旁,伸手探了探他的體溫,“隻是進來的人都成了這些屍體的一部分!”

“什麽?!”

城曰驚歎,卻在下一刻屏住了氣息,冷著一張臉和花小凡四目相對。花小凡看了眼懷裏安靜的小雨兒,起身走到城曰身旁。

花小凡還未站定,湖堤各隱蔽處就衝出了一群蒙麵黑衣人,手持寶劍,一句話不說就朝他們刺過來。殺氣甚重的劍氣甚至在地上的屍體身上再開了幾道口子。

城曰和花小凡眼色相交,迅速朝左右分身。花小凡一手抱著小雨兒,點了她的昏睡穴,一手高揚,豔紅的綢帶飛身而出,在半空中圍著花小凡打轉。她冷笑著,使腳尖踩在綢緞上,保持平衡。

那些黑衣人見她招式,也不遲疑,手腕使力劍鋒淩厲,齊齊過來!花小凡冷笑一聲,牽動手中的紅綾,整個人騰飛到高空,而她身下的紅綾隨著她的動作迅速增多,儼然一個紅色的禁地,把那些黑衣人禁錮在裏麵。

花小凡踩著最高的一段紅綾,腳尖輕轉,像飛舞的血紅蝴蝶,腳下的紅綾感受著她腳下傳出的內力,如蛇般靈活,在黑衣人中間迅速竄動,任憑那些冷兵器如何刺砍,就是不動分毫。

突然花小凡在空中停止了動作,單腳使力,抱著小雨兒順著紅綾滑向地下,進了那紅黑交纏的領域。她邪笑著,狂傲不羈,滑行產生的巨大風裏吹起她周身的紅衣,青絲舞動,如血紅妖女降落人世。

她抓住身旁一根紅綾,墊了腳尖倒掛身子,右腳又在上麵的紅綾上靈活地翻過,身子就穩穩地使了個華麗的後空翻,紅綾受力,迅速收縮,沒一段都牢牢地抓住了一個黑衣人,花小凡冷笑著,釋放內力——隻見紅綾迅速收縮,分別抓住黑衣人的頭、手、腰、腿,有些甚至還鑽進了他們嘴裏,不過瞬間的事情,所有黑衣人四分五裂,紅綾又從緊繃轉而溫柔,飄到花小凡頭頂,擋住那漫天落下的紅雨。

另一部分黑衣人追著城曰,停在了孔雀樓前麵。見城曰停了腳,他們迅速排列,圍了一個橢圓型,舉著劍,準備攻擊。城曰抱著羽兒,手上沒有武器,他也不動,定定地等著他們攻擊過來。

“殺!”

不知是黑衣人中的哪個發了令,那一圈的人同一時間舉劍迅速攻過來。城曰眼色一暗,選了離得最近的一個黑衣人——他麵色無情,迅速移動身形倒那黑衣人麵前,再他對自己發招的一瞬間轉體彎腰,一腳踢到黑衣人手中的劍把,在鐵劍飛出的一瞬間,他踢劍的左腳迅速轉向黑衣人的胸膛,一發力整個人就騰了起來,把那黑衣人做支點,飛身接住了鐵劍。

毫無停頓,他拿到鐵劍的瞬間就倒立而下,一劍刺穿哪個黑衣人的心髒,雪花曼舞,撒了他眼角眉梢。

那些黑衣人原是陣列的殺招,被破了一人便出了空擋,城曰臉色冷清,黑瞳無情,那撒了血紅的麵頰妖嬈異常,卻森冷得恐怖,形若修羅!他腳步轉動,輕巧地在黑衣人之間遊走,手腕迅速挑動鐵劍,落在每個黑衣人的要害處。

他的招不似平常高手那樣殺人不見血,他招招狠辣,粗狂又精準,隻要一劍,便會放人血脈,他舉劍、砍殺,毫無半點遲疑,而且落劍位是人類死亡最痛苦的穴位,他也不在乎周圍紅血飛濺,直至看下最後一個人的頭顱,才站在血泊裏不動,他發絲輕垂,周身白衣,未沾半點血跡,隻是手中鐵劍,已成紅色,流下的血順著地上的血液,流入孔雀樓下的湖水裏。

花小凡看著他,驚得說不出話來,她是頭一次見城曰一次殺那麽多的人,也是第一次感覺到他身上傳出的殺氣,居然會從心底裏感到恐懼!那感覺,就像是看到了地獄裏的逃亡者,看到了死亡的修羅!

隻是他的眼睛,那雙瑩澤的黑眸,為何那麽的憂傷……甚至是痛苦著的?

“城……”花小凡走過去,卻不知要說什麽。

“這殺人滅口,可比得上你們的狠決?”城曰轉過臉,神色淡淡的,感覺到了眼角的血液,伸手抹了。

“我們做事,一向幹淨利落。”見他無礙,花小凡突然心靜了,聽著他諷刺,倒還不想被人小瞧了,“而且不留痕跡!”

“嗬嗬……”見她這般小氣的模樣,城曰禁不住捂嘴輕笑。

“你笑什麽!”

“嗬嗬……沒事!沒事!”依舊是笑著,城曰抱著昏睡的羽兒,繞過花小凡往通東城的大路走去。

花小凡偷瞄了他一眼,確定他神色如常後,方才跟著他走去。隻是有個奇怪的感覺已經在心底埋藏,以至於很久之後再想到今日之事,她還是覺著後怕。

不出意外,整條通往東城的路上,遍布屍體。

“看來這裏是什麽都沒留下,隻有最後那群黑衣人,留下善後的。”整條路上充滿了血腥味,城曰收了先前的笑容,臉色沉重,“看來是下手的人不想那麽快被人發現……走吧,現在進得來人了,要是看著我們,倒還替別人背了罪行了!”

“你……不查了?”花小凡驚訝地睜大了眼睛,“那個商祿兒有危險也說不定喲!”

“人各有命,既然她生在皇家,就必須承受這些爭執,我救得了一次,也保不了她下次……”城曰語氣淡淡地,聽不出感情,“她必須學會自己在危險中生存下來!”

“你……真的不去救她?”要真是皇家的爭執,她們這麽大張旗鼓地回去,路上肯定會被伏擊,隻是花小凡不解,城曰怎麽就放心得不聞不問的了。

“回去吧……”他對花小凡笑笑,迎著晨風走著。少有薄霧,沁著他周身瑩白,說不出的飄渺出塵。

這樣的人,究竟是為什麽而殺人呢?

花小凡輕歎,無聲地跟上去。

而連接墨京的官道邊,一列裝備整齊的黑衣人小隊正迅速地穿過山間密林,直朝前方官道而去。他們總共二十八人,分別配了弓、劍武器,在山林中動作迅速卻可以極好地隱蔽氣息,連猛獸都沒有驚擾,那一雙雙露在黑衣之外的眼睛,毫無半點生的感情。

而大道上的皇家儀仗隊,不緊不慢地護著那輛豪華攆車前行,日過山頂樹梢,也沒遇著什麽變故,士兵們不覺放鬆了之前緊繃的神經,麵露散漫。

“停!”突然領頭的宮廷侍衛舉手叫停,下馬恭敬地向攆車裏的商闕請示了什麽,才又正立身子高喊:“殿下有令!原地休息!”

“謝二皇子殿下千歲!公主殿下千歲!”

眾人謝禮後,方才原地坐下休息。有小太監得了令,領著幾個小廝帶著二皇子賞的幹糧清水一一分發給兩千精兵。

“天熱路遠,殿下特別吩咐咱家帶了幹糧清水,給各位將士解暑解乏!”那總管太監捏著嗓子,笑意岑岑地說話。

那些兵將連說著感激之情,才在那太監的注視下,大口吃起東西。那太監見眾人都吃得差不多了,方才退回去。

此時日頭越烈,那些兵將吃完東西,原地休息。越覺著暑期更甚,有些人熱得解開盔甲頭套,大口喝著剩餘的清水,確是越來越難受,感覺體內火熱難擋,像有千軍萬馬在翻騰一樣。

慢慢地,有些人堅持不住,倒在地上難受地抽搐。不過一盞茶的時間,兩千精兵竟全部麵色鐵黑,口吐白沫,倒在地上翻騰呻yin。

而那一小隊黑衣人追到這裏時,看到的就是東倒西歪的屍體,被人一劍斃命,毫無抵抗的痕跡。

而那輛豪華的攆車裏,東倒西歪地死了一片宮女太監,主位上的商祿兒和商闕,已是失了頭顱!

“撤!”

那為首的黑衣人檢查了商闕的屍體後,領著黑衣小隊,迅速消失。

正午,寬闊的官道上,隻有死的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