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磬兒生辰
幾天來,磬兒強迫自己不去想蕭嶢那落寞的眼神,不去想他無助卻堅定地說想為自己創造奇跡。磬兒強迫自己做更多的事情,僅僅為了掩蓋那越來越明晰的心意,掩蓋自己真的在乎他的事實。
這日,磬兒被一陣敲門聲驚醒,揉揉大夢初醒的睡眸,磬兒想定是那小月或是秋兒有什麽急事吧。敲門聲依然有規律的響著,磬兒起身從衣架上取了上裳披在身上就去開門。眼前高大的身影,磬兒徹底醒了。
“爺?您這是…”很是疑惑,伺候爺這麽久,他從未踏過下房一步。忽的想起自己僅僅穿著素棉布褻衣,迅速轉身躲到門後,麵紅耳赤地說:“爺,磬兒不知是您,竟衣衫不整在您麵前,磬兒有罪…”
慕容信羽一把將磬兒從門後麵撈出來,磬兒扯著上裳被人灰溜溜揪出來,一臉的尷尬,兀自低下頭去。
“去穿好衣裳,我在東門等你。”轉身欲走時,回頭又補充一句:“別讓我等太久。”說的麵無表情,出了園子才緩緩撫上胸口,長長舒了口氣。這丫頭!怎的這般毫無防人之心…好在自己沒讓下人傳話,若是其他男人見了…他非戳瞎那人不可…
望著天際剛剛泛起的魚肚白,磬兒著實想不通,爺這麽早去東門做什麽?而且並沒有提前通知自己做些準備…匆忙穿衣洗漱,長發怕是顧不得細細盤起了,打理柔順後將兩鬢的長發向後隆起,盤成簡單發髻,斜斜地插著那隻碧玉簪子就急急去了東門。
慕容信羽負手而立,身旁的樹樁拴著一匹馬。見磬兒來了,慕容信羽翻身上馬,複而朝著磬兒伸出一隻手。慕容信羽堅定的雙眼令磬兒不能拒絕,伸出右手搭上信羽寬大厚實的手掌,借力縱身一躍,落座於慕容信羽身前。
這是兩人第一次同乘一騎,看上去皆是有些緊張的。信羽揚鞭,馬兒騰空嘶吼,飛奔在無人的街道,一路馬蹄飛濺、落葉繽紛。磬兒的長發迎風飛揚,**身後的信羽怦怦亂撞的心,無法專注前方、嗅著好聞的體香,信羽那穿過磬兒腰間拉住韁繩的雙手不禁緊了緊。真想時間就此停止,能永遠這樣環抱愛人在山野間飛馳。
出了街區,沿溪流穿過一片大樹林,天剛蒙蒙亮,卻也看清了眼前高山流水,好一處世外桃源!馬蹄飛馳的前方隱約可見一間挺大的獨院竹屋,漸漸近了,屋舍輪廓清晰可見,構造別致、秀雅。
白馬在竹舍籬笆前停下,慕容信羽輕巧一躍落地,回身接住磬兒下馬。磬兒對這親昵的幫助覺得很是尷尬,怎的少爺忘了磬兒跟他學過功夫,自己亦是能夠上下馬背的。
慕容信羽將馬栓在籬笆前,推開矮矮的籬笆門,磬兒跟著進去。小院子不大,卻也收拾的幹淨利落,草坪修剪的勻稱、茂盛,竹屋前麵擺著石桌、石凳子。慕容信羽順著石子鋪成的小路徑直走到屋舍廊簷下,在窗前一個小花盆下麵取出一枚小小的鑰匙,開門進屋。
磬兒跨進屋舍第一個感覺便是巡回幽轉的清香,找了好久也沒有發現屋裏有一盆花,後來發現竹子牆壁上掛著的木雕畫的材質竟然是天然的檀香木,質樸文雅,如此純真的民居,著實讓磬兒欣喜不已。竹屋內分三間內室和一個正廳堂,廳堂正中擺放一張八仙桌,左側一間內屋,右側兩間。布局簡單,卻也溫馨。
慕容信羽走過來,將磬兒推進右側一間內室中,站在門前指著床榻上一間衣服說:“穿上它,換好後就出來吧。”然後關上門出去了。
磬兒走過去,拿起那件疊放整齊的粗布衣服,很是疑惑,卻也隻得穿上。低頭看看自己,磬兒覺得完完全全一村姑打扮,這樸實的樣子讓磬兒覺得沒有約束、很是自在。走到一麵鏡子前,磬兒望著鏡中自己的臉,卻發現真的許久沒有這樣看過自己,忽然覺得好陌生。
“你的心…你還有完全的自信能夠收回麽…”磬兒對著鏡中的自己,淡淡地問,有些失神,可是心中自是已有了一番答案的。
轉身出門去,少爺不在廳堂,剛打算出門找找看,卻見少爺從正對麵的內室走出來,亦是一身粗布衣服。磬兒呆呆地望著,少爺怪異的舉動讓自己如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可是慕容信羽的這身裝扮,令他的美顏不但沒有被掩蓋,反而襯顯出身材高大、堅實硬朗。
見磬兒望著自己,信羽凝視著磬兒的雙眼,唇角輕輕上揚,勾顯一抹迷人的笑。隨後悠悠走到磬兒麵前:“那樣的眼神…我也會不好意思的…”磬兒回神,尷尬地低下頭。
“磬兒,今日是你的生辰,理應我陪你度過…可是,我卻真的希望你能抽出這一天的時間,全心全意陪我…今日,這裏沒有主子奴婢,隻有我們兩個人…不必拘禮,這一天,我們隻是這鄉野夫妻,可好?”慕容信羽望著磬兒,平靜卻也無比幸福地說著。
鄉野夫妻?磬兒睜大眼睛回望信羽,得到肯定的眼神時,磬兒的心亂得無法整理。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男打獵、女守家,我想過隻有你的生活…”慕容信羽所求,僅僅是簡單平靜的生活,沒有那麽多的規矩、應酬,沒有世俗的煩亂紛擾,沒有大戶權貴的妻妾之爭、奪子之恨,一夫一妻的小家庭和睦安寧足矣。
磬兒的眼前,晃過一個又一個鮮活的畫麵。夫唱婦隨、垂髫繞膝、坐守日出、笑看夕陽…磬兒笑了,很幸福…沒錯,沒有人比慕容信羽更加了解磬兒的心思…
磬兒笑了,信羽也笑了,輕輕環抱有些發呆的磬兒,撫順她的柔發,耳邊輕語:“夫人,我去狩獵了,在家等我…可能會晚歸哦,不要擔心!”輕輕一吻,落在磬兒發燙的麵頰,轉身出門,策馬揚鞭而去。
良久,磬兒坐在廊簷下的台階上,雙手撐著下巴,望著漸漸亮起的山頭,一輪紅日懶懶爬起,當它灑下滿地金黃時,磬兒回頭遠眺信羽離去的方向,無限憧憬的同時暗暗一聲歎息,起身進屋。
廚房在廳堂的隔壁,一個不大的房間,一角堆滿幹柴禾,鍋碗瓢盆一應俱全,隻是太過幹淨,顯然這裏常有人來清掃的吧。有米,但沒有現成的青菜,肉類,這裏當然不會像府裏那樣一切都有人分工整理得井井有條。
磬兒轉身在籬笆園子外圍走了走,看看有什麽能夠做來吃的。屋舍的後麵果真豁然開朗,兩塊薄田麵積太過小罷,所以磬兒不轉到屋後,還真是發現不了。小心翼翼行走在田裏的鬆土上,磬兒看到長勢良好的胡瓜,真是個頂個兒的圓潤;幾棵青豆苗不高,卻也掛得滿滿當當。
隻是,這是什麽?怎麽隻見土地上矮矮地爬著藤蔓,幾片巴掌大的闊邊葉子。磬兒疑惑,許是土地下長著什麽吧…於是找了個小木棍,連挖帶刨,扒了好一會兒,終於看清原來是甘薯。
磬兒累的滿頭大汗,卻笑得心潮澎湃。真是托了大少爺的福,磬兒有幸親手刨一次地瓜。這樣的鄉野之樂,著實讓磬兒覺得愜意。
緩緩起身,揉揉蹲久了麻木的雙腿,轉身回竹屋廚房找些工具,挑了一把合適的小鐵鏟和一個竹編籃子。到蔬菜地裏摘了三個胡瓜、幾捧青豆,還刨了五個地瓜。望著籃子裏的收獲,磬兒滿意的點頭,抱著回了籬笆園子。
提桶從來時經過的溪流裏取水,回來將胡瓜和地瓜搓的幹幹淨淨。一個一個剝著青豆,不多會兒便也滿滿堆了一碗。回身放在廊簷下用清水漂著,進廚房燒水做飯。以前有小月和秋兒幫忙,現在所有的一切都要自己做,環境有些陌生,許多東西都不知道放在哪裏,磬兒稍稍有些手忙腳亂。做好米飯的時候,午時已經過了。
可是,慕容信羽還沒有回來,走前他說過會晚歸的,所以磬兒接著忙活著。重新檢查油鹽醬醋還都齊備,便開始著手炒菜。蔬菜當是要肉類搭配才會更加出味,可惜這裏沒有肉,磬兒隻能清炒胡瓜,再做一道水煮青豆。挑了兩個地瓜就幹脆放進蒸爐直接蒸熟了。
飯菜都已做好、裝盤,另外盛兩碗米飯,磬兒將每個碗碟用大碗盜寇著放在園子石桌上,以免落灰塵、也可保溫。自己又坐回廊簷下的台階,遠眺著,依然不見慕容信羽,就這麽靜靜地托腮等著,不知不覺睡著了…
再次醒來,正對上信羽深深凝望自己的雙眸,磬兒微微一笑,卻被信羽身後毛絨絨的一團兒什麽吸引,磬兒側首探尋信羽身後。呀!多可愛的一隻白兔子!
磬兒興奮地起身繞到信羽身後,輕輕撫摸那雪白的皮毛,紅褐色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轉,長長的耳朵一動一動的。磬兒解開係在兔子腿上的繩子,還它自有。隻見那小兔子蹦蹦跳跳往草叢茂盛的地方而去,磬兒一路順著望過去,驚喜地發現有好多隻兔子,皆圍著草叢嘻鬧著。白色、黑色、灰色,這麽多的鮮活的小生命,在磬兒眼裏皆是那般的可愛!
慕容信羽看著這一切,心底亦是幸福無比。說是去狩獵,之所以不傷害這些小動物,是因為信羽相信磬兒並不願見到它們成為盤中餐。望著天性童真的磬兒,信羽希望能一輩子留在這裏,和磬兒一同守著日落、等待日出…
“磬兒,你說把它們怎麽做來吃呢?”慕容信羽有意逗弄磬兒。
“…”磬兒麵色一變,回頭驚訝的望著信羽。
“不如晚上支上一堆篝火,烤著挺香的。”信羽故作一副嘴饞的樣子。
“爺,別逗了…”磬兒起身推著少爺來到石桌前坐下,一一翻開扣著的碗,一陣飯香撲鼻。
慕容信羽的確是餓了,咽咽口水,卻還恬著臉,說:“誰逗了?”
“在府裏的時候,爺都甚少吃肉的。”磬兒笑,在對麵的石凳上坐著。
“這裏就這麽兩個素菜,還有,我今天忙活這麽久不就是出去打獵回來改善夥食的嘛…”
磬兒笑:“爺,說笑的。若是真為了改善夥食,爺不會把活生生的兔子帶回來再宰殺,那麽血腥的事情,爺是不願我見的。”
信羽一笑,什麽都瞞不過你!端起飯碗,津津有味的吃著。磬兒隨後也吃了起來。
“晚上涼了,我還是想要生個篝火,可是,總得烤些什麽吧…”信羽慢悠悠的說。
磬兒想了想,複而笑曰:“洗好的地瓜還有三個,別浪費了…”
吃過飯,慕容信羽陪著磬兒在那片田地裏澆澆水、施施肥,兩人皆是捂著鼻子幹活,臭的暈頭轉向,卻也別有趣味。
時間過得很快,天色漸漸暗下來,磬兒從廚房抱來一堆柴火,用火舌子點燃,頓時暖暖地照亮一片。慕容信羽將樹枝削的又尖又細,將地瓜串在上麵,和磬兒一人舉著一個悠悠的烤著、聞著,咽著口水。
慕容信羽從房中取出一壇女兒紅,和著燙手的地瓜,大口吃著。吃飽喝足,信羽向後仰麵躺在地上,磬兒靜靜地坐在旁邊,托腮望天,滿眼的幸福、滿心的歡笑。第一次…磬兒第一次對生活有了憧憬…
“這種感覺真好!”磬兒傻傻的笑了。
信羽起身,用木簽子在地上寫著什麽。然後說:“磬兒,你看…”磬兒低頭看字,慢慢地念著。
“兩難全,二尤流淚;梅依舊,移木有心。”
是拆字詩!磬兒來了興致,細細分析。尤去點,二尤不全,是個“無”字;梅字去木添心,當是個“悔”!
“無…悔”磬兒說出答案,卻不明白為何少爺寫這麽兩句詩。
慕容信羽淡笑不語,接著寫下“受難添心又挽友,自稱有人伴君旁。”
磬兒觀察,受去又添心加友,當是個“愛”字;可是,這後麵半句,磬兒覺得像個“你”字,卻著實分析的沒有依據。磬兒弱弱地說:“當是個愛,後麵半句沒有依據,我覺得像一個你字…”
信羽輕輕握住磬兒的左手,掌心朝上,緩緩寫下一個字。
“你?”磬兒弱弱地念,抬頭望信羽。
“沒錯!是你!!!”說完,慕容信羽笑得溫柔,眼裏映著磬兒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