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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醒來,看到車子已經停在單元門口,駕駛座空著,耿子義的外套披在我身上,上麵有淡淡的水果香氣。

耿子義嘴裏叼著煙,正架起汽車前蓋不知在修理什麽,這老車子總是有毛病,我也不知睡了多久,跳下車,問他怎麽不叫醒我。

他聳聳肩,利落的收拾好工具,你餓了吧,是否上去吃點東西。

我點點頭,等他把車上的兩袋梨卸下來。看他輕易地把袋子梨拎在手裏仿佛沒有重量,跟著他後麵上樓。

耿子義的房間格局同我租住的地方完全一樣,但卻完全不同風格。廚房被打通牆壁直接延伸到客廳,手工打造的簡易木質吧台隻塗了一層清漆。桌上擺滿了各式杯盤,顏色形狀都不統一,卻花花綠綠很漂亮。一張鐵鑄雙人大床被隨便推到客廳靠陽台角落,床頭是一盞罩著手工絲絹牡丹花樣燈罩,緊挨著的兒童書桌上堆著投影儀,舊台式電腦和大手提錄音機,又舊又髒的纖維窗簾布已經看不出原本的花紋。房間裏沒有書籍。但絲絲縷縷都是生活氣息。

我挑了一把不太晃蕩的吧椅坐下,看耿子義在廚房弄吃的,他係上圍裙,在烤箱和灶台之間有條不紊的操作,給我倒一杯熱茶,自作主張的加了薑片,他自己喝自家釀的葡萄酒,自斟自飲,愜意享受。

一頓簡單可口的的夜宵不一會兒便出爐,西紅柿雞蛋拌麵,兩片烤麵包,自製酸黃瓜發,還有蒸好的大段臘肉。

我奇怪他家裏還有許多做西餐的工具,他說都是以前在餐館打工辭職時候順出來的,他會做許多西餐,打工的餐館老板就是主廚,遇到不會品嚐的客人老板根本懶得下廚,教會他做幾樣主菜對付那些裝模作樣來吃西餐的人。

他取出自己釀的葡萄酒,我們大吃大喝,把一壇酒喝的見底,酒精讓人興奮,我們聊天的分貝也越來越大,房間裏的歡聲笑語好像都帶著回音。

吧台上杯盤狼藉,連放酒杯的餘地都沒有,我們轉戰到床上盤腿坐下。耿子義用錄音機放二胡的卡帶,他細細的給我講二胡的曆史。有很好聽的名字叫“奚琴”,宋代原流行於長江中下遊一帶,稱“南胡”。胡筒一端是由蟒皮製成,弦為兩根金屬弦。傳說當年徐衍為帝王大臣演奏時,琴弦斷了一根,但他仍用另一根弦演奏完樂曲,其技藝可知。

錄音機裏放著一首《江河水》,婉轉淒涼,催人淚下。

你很熟悉二胡。

我從小聽時常聽爺爺演奏二胡,那時候村裏人娶親出喪都會送喜糖喜煙或白米麵來請爺爺去奏曲。傳說爺爺少年家境貧困,吃不起飯,是隨便被曾祖父送去戲班學藝,二胡一拉就是六十幾年。

爺爺那把二胡就是戲班師傅親手製作傳下來的,琴弦拉斷了又換,不知多少根。但上好紅木做出的琴筒絲毫沒有走音變色,音窗的花紋細密複雜,據說這正是這把琴聲音優美獨特的原因,音窗會影響琴的發音、傳音和濾音,。琴筒前端蒙口是蟒蛇肛門附近的皮,這是做二胡最理想的一塊部位,當時一戶獵戶人家嫁女兒時請戲班師傅送的禮。二胡琴頭雕刻成龍頭造型,琴軸也配合牡丹角鹿等高貴優雅雕飾。

父親是爺爺獨子,卻對音樂絲毫不感興趣。但我從小對爺爺這把琴著迷,夜裏我躺在被窩裏看祖父在油燈下一遍一遍擦拭那把琴,他專注而充滿敬畏,可惜他並未教會我多少技法便過世了。

那把琴現在在哪?我急切的問他,恨不能立刻看看這把古琴,最好能拍些照片,出來一定好看。

耿子義呷了一口酒,壞笑的看著我。

怎麽?琴不在了?我總怕他說出為賭錢而把琴賣了這樣的話來。

自然沒有。我雖然賭博,但又不是賭徒,琴就在我這兒。也是我離家唯一拿出來的東西。隻是,你想看我的琴,要拿什麽做交換呢?

我看著他帶著笑意的眼睛,分明是在拿我取樂,也反問他,你想要什麽做交換呢?

也許是酒精,也許是節日,畢竟窗外一輪月亮大的嚇人。

那些清醒時的思緒此刻全無影蹤,比如他賭博,離了婚又不務正業,跟一些女人關係不清,過去參與的不清不楚生意,做人似乎沒有底線。但眼前,隻剩下這個長相好看,身材勻稱的男子,談話有趣,不讀書卻知識豐富,懂得美。

他的撫摸那麽溫柔,讓人安慰。

他的吻那麽激烈,讓人沉醉。

難怪有那麽多女人會愛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