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蕭然已經好幾天沒去觸碰那些畫,並不是想舍棄,隻是想讓自己先冷靜下來。一閉上眼睛,除了豔紅,就是那伴隨著絕望冰冷的死亡,如濃濃的墨汁在紙上渲氳開來。等到想提筆再畫時,卻是再也靜不下來。似乎有種越來越遙遠的距離將自己摒棄。

眼看就要到交作品的最後時間了,其他參賽者都已經將作品上交了,隻有蕭然的作品還沒交上來,他一直都是一個很認真守時的人,是不是出什麽事了?劉老師暗想,還是去找他問一下,棄權的話也挺可惜的。

蕭然是靠窗的位置,課間路過他們班一眼就看見那個坐在那裏發呆的人。

“蕭然。”

蕭然這才抬起頭,“劉老師?”有一點驚訝,但也隻是呆呆的看著他慈父般的笑容。

“你的作品完成了嗎?明天就是最後的期限了。”

“還沒有,我想棄權。”聽到這句話,劉老師和旁邊的林繼眠都是一怔,很不相信的看著他。這不像他說的話,對於那麽熱愛的拚了命都要保留的東西竟然說要放棄。

“你把作品拿給我看一下,雖然明天是最後期限,應該還可以緩一緩的。”憑借著自己名望,應該是有把握爭取一些時間的,劉老師暗想。

林繼眠看到了那幅畫,就是那幾天在郊外的那副,突然想到那天之後就再也沒有看到蕭然出現在那個地方,還以為他早已經畫完了。

劉老師接過那幅畫,推了一下眼鏡,細細看了一番。“嗯,畫的還不錯,不拿去參賽怪可惜的。也沒剩下多少了,你先畫完它,我去幫你聯係一下。”

“好。謝謝劉老師。”這幾天蕭然將自己緊緊鎖在那層繭之中,不想碰任何東西。劉老師的話讓他又看到了一點希望,就像在後麵推了一把,自己縛的繭有時是需要有人幫著捅破的。那雙黯淡了幾天的眼睛終於有了一點光芒。

終於又看到那個身影靜靜的在曠野裏,林繼眠心頭有些歡喜。但是看著看著就覺得不對勁了。那個人欲提筆卻又猶猶豫豫,一點都不似平常的灑脫。而且眉頭也時時緊蹙,也不知在想些什麽。一顆歡騰的心又回落到原地。

蕭然本想靜下心來畫一回的,但是隻要一集中精力,那些莫名的想法就從腦子裏麵蹦出來,毫不留情的縈繞著他。然後是思緒如泉湧般灌入,漲滿整個腦袋,像絲繭一樣將自己一層層包裹、牽引,然後被衝入急流中心。想努力抑製住,但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到,心裏開始慌亂,拚命掙紮也擺脫不了那如鬼魅般糾纏的幻想。就是鎮定不下來!靜不下來!痛恨自己為什麽不能像以前一樣。緊緊握著的畫筆都差點被折斷。最後始終沒畫一筆。

要讓自己冷靜下來,蕭然一直這樣告訴自己。但是自己做不到,那就讓其他的什麽幫著來做。回到家,就走進浴室,將冷水一桶一桶的往身上倒。已經是秋天,水早已經變得冰涼。剛淋到身上,就不由自主的一陣顫抖,體內的熱流直往腦門竄,渾身起了雞皮疙瘩。卻顧不了那麽多,仍是一桶一桶的接著倒。直到全身冰涼,頭腦似乎也冷靜許多才罷手。

半夜的時候,感到喉嚨幹得難受,而且還發癢。頭也暈沉沉的,一摸額頭才發現很燙。原來感冒了。將被子裹緊些繼續睡。之後的夢讓蕭然很累,夢到什麽也記不清了,隻是覺得夢裏有什麽東西在自己麵前越長越高,越長越快,壓得自己根本透不過氣來。

早上的時候,蕭正買完早點回來,還是沒看見蕭然的身影,心裏就納悶。這孩子一般不會賴床的,今天是怎麽了。

於是走進房裏,看到蕭然臉上的紅暈,呼吸也略顯沉重,便伸手摸了一下他的額頭。好燙!感冒了!

“蕭然。醒醒。”見他還在昏睡,就將他推醒。

蕭然睜開朦朧的雙眼,看到自己的父親正望著他,“爸,是不是很晚了?”說完就準備拉開被子起床。

“你感冒了。今天就不要去了,我給你班主任打個電話。”雖然蕭正跟蕭然之間話不多,一喝酒就變得不正常,脾氣也特別壞,動不動就打人,但是平常待蕭然還不差。

“我沒事。撐一下就好了。”

“聽話。等下去醫院,先把這感冒藥吃了。我去上班了。”蕭正找出一些藥放旁邊的桌子上就出門了。

盯著那些藥,蕭然苦笑,這個人到底算自己什麽人,名義上是養父,卻隻是一味的滿足他物質上的生活。關懷很少,自己就像他養的寵物,事實上連寵物也算不上。隻是生活上給予照料而已,其他時候平淡的如水,沒有更多的交集,也談不上交集。自己不是很喜歡這個人,但也不恨。

吃完藥頭暈暈的,於是躺下繼續睡,根本不想去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