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今天意外的旁邊的座位是空的。他應該也不至於害怕的不敢來學校,他可沒這麽脆弱,即使害怕也不會讓別人覺察到。林繼眠正疑惑著,班主任就走了過來。班主任是個矮矮的中年人,平時交代一下事情,其實對班上也沒太多貢獻。旁邊幾個人都看著他,大家都期待他說點什麽。

“蕭然父親剛打電話過來,他感冒了,今天請一天假。”說完就負著手從後門走出去了。

“蕭然感冒了?難怪......”周憶聲在那邊開始嘮叨了,這人就是愛談論一些瑣碎的事情,“你說,楊曉恒這麽幾天了都還沒有消息,如果真是像別人說的死了,蕭然也就不用受他欺負了。”

“是啊,都快兩年了,蕭然一轉學過來沒多久,楊曉恒就常找他麻煩。”後麵的梁紫瑩也開始搭起話來。

“老師不管的麽?”林繼眠今天看到班主任,終於意識到他的存在。

“誰管得了他啊,以前有個不知死活的老師找過楊曉恒,後來被教訓了一頓,連書都沒敢在這兒教了。”周憶聲翻了個白眼。

林繼眠沒心思呆在這兒了,這幾天看到蕭然不安的樣子,想是楊曉恒的死將他推入了更加不複的境地。他畢竟隻是一個人,一個很單純的學生而已,一切平淡無奇,即使是受到別人的侮辱,也總比不過自己親手殺死一個人。平衡被打破總是難以愈合的,而且是到了沁骨入髓的程度。

本來已經在考慮要不要將一些事情告訴他,但是突然意識到自己從什麽時候起就陷進去了,以前是從不會和自己的獵物如此接近的,他們的事情更加不會去管。但這次不一樣了,自己早就沒有將他看成獵物了。苦笑了一下就走出教室。

太陽暖暖的照射進臥室,柔滑似乳般拂過千層樾暗。窗外一片明媚,朗朗如春日。隻是能從漸老秋風和一地索然才能辨出已經是秋天。

林繼眠坐在窗子上,垂著一條腿一邊悠閑的曬著太陽,一邊看著正安睡的人。也許睡著了才會安心一些,臉上許久不見的平靜,似是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霏霜,長長的睫毛也安穩的覆著。這樣子能夠一直保持下去就好了,不用再擔心那麽多,隻要守著自己喜歡的東西就足夠了。但是一旦醒過來,又會變成那副魂竅不在的樣子。

目光落到桌旁立著的畫上,還是跟昨天一樣,一點都沒變過。

躺在床上的人睫毛微顫了一下,隨即緩緩睜開那雙清澈的眼睛。習慣性的看了一眼窗外,就看到一個背光而立的人影。家裏應該是沒人的,心跳不由得加快了速度,撐起身子坐起來,頭沉沉的。

林繼眠從窗戶上下來走近蕭然。蕭然正拿眼睛怔怔的看著他。

“是我。”

林繼眠坐在床邊,光線將他麵部輪廓清晰地勾勒出來,蕭然恐慌的心這才平覆許多,卻又連忙掃了一眼緊閉的門,“你怎麽進來的?”

“我哪兒都能去,隻要我想。”從來都沒弄明白過這個人,聽到他今天特別柔和的聲音,心裏開始詫異。雖然話還是如此桀驁,不同的是褪卻了平時的迫人氣勢。

“什麽意思?”

林繼眠沒有理會他的問題,隻是看著他,想伸手去扶平從醒來就一直緊蹙的眉頭。剛碰到額頭,蕭然就拍開他的手,“你幹什麽?”

“你很討厭我,是吧?”

看到對麵的人眼睛裏閃過的憂鬱,他今天怎麽了?眼神不像平常的淩烈幽深,隻是像他說話的語氣一樣柔和。

“你聽我說完之後,也許就更討厭我了。”林繼眠語氣變得很無奈。

“你想說什麽?”

“不過你要忘記那些不痛快,不要再整天惶惶不安。”蕭然猛地抬起頭看著他,他好想知道很多事情。

“楊曉恒的屍體被毀掉你也看到了,沒人能夠查出什麽的,你放心吧。”蕭然不相信的瞪大眼睛看著這個人,他怎麽知道的?“你跟蹤我?”一個想法衝口而出。

“算是吧。”

“你到底想幹什麽?”蕭然被這個人弄得莫名其妙,可以說從看到他沒多久就持續著這種感覺,隻是一直在懷疑,今天的親口承認將自己的想法無誤的驗證,“你是有所企圖吧。”

“覺察到了。你一點都不笨。”林繼眠望向窗外,語氣也變得艱澀起來,“還記得那群將楊曉恒啃得分毫不剩的烏鴉吧,它們是我叫來的。我是他們的同類,不是一個像你一樣的人。”這些話就像刺一樣紮入蕭然的耳朵,想到那天的情形,心裏又一陣翻動。怎麽回事?他不是人類!但是卻沒有感到特別害怕,隻是坦然接受而已,因為這都不重要。

“那群烏鴉很惡心是不是?我也會讓你犯惡心吧。”將原本的麵目暴露出來,簡直就像剝掉自己一層皮一樣,還從來沒幹過這種事情,真不習慣。

“我不想說這個,你為什麽跟蹤我?”

“你以為我們是靠什麽生存下來的?看到那群啃食人肉的烏鴉,你覺得我對你有什麽企圖呢?”

“哼,你跟他們一樣,不過,你們應該隻會對死人下手吧。”蕭然想到了失蹤的屍體,那些都是死後才不見的。

“不一樣!我隻喜歡血的味道而已。那些腐肉我是聞都不會聞!”像是在努力為自己辯駁,林繼眠轉向了蕭然,那雙淩厲的眼睛看得人心裏不安。

“沒什麽不一樣,隻要我死了就可以了。”蕭然這幾天心裏一直掙紮著,恐懼一直襲擊著他,終日浸透在裏麵,像白開水一遍一遍沸騰過後就再也沒有味道。而此刻知道了這個人的目的,也許會將自己解決的更痛快。

蕭然心徹底的涼了,站起來打開抽屜,抓起了裏麵的刀。林繼眠一把將刀奪過來丟在地上,“你幹什麽?難道忘了我剛開始跟你說的話了嗎?”蕭然像沒聽懂似的看著他。

“我跟你說這些隻是想讓你解開心結,不要整天魂不守舍的。除了我們沒有人會知道楊曉恒死的真相。我也不會再把你當成我的獵物。你想幹什麽就幹什麽,像以前一樣。”

蕭然心裏動了一下,腦袋還是發麻,眼神也沒有任何焦點,說話像泄了氣的皮球,“但我始終是殺了他,我當時肯定瘋了。”

林繼眠看到那空洞的眼神,心裏泛起灼痛,就像是被毒蟲一遍遍噬咬。他走近蕭然,緊緊抱住他,像怕他丟了一樣。懷裏的人在拚命掙紮,林繼眠就是不鬆手,“忘了那些事,把那幅畫畫完吧,你不是很喜歡嗎?”

蕭然心裏有東西開始往外翻,一層層的源源不斷,他終於安靜下來,不再掙紮。

“我以後也不會再出現在你麵前了。我會去找其它的獵物,但永遠也不會是你。”林繼眠終於放開蕭然,對他笑了一下,“你還會討厭烏鴉吧。”說完走到窗口化作一隻黑色的烏鴉飛走了。

看著那隻黒鴉飛遠、消失,蕭然慢慢的坐回床上,回想著剛才的對話。那像夢一樣,比夢還要虛幻,但幾天來的惶惑驚恐像開閘泄洪一樣奔湧出來,原本裝的滿滿的幾乎要脹`破的心房也鬆懈下來。眼睛開始濕潤,心底憋的一口氣深深的抽上來破嗓而出,亮晶晶的淚珠順著臉頰絲絲滑落。很久沒哭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