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命中注定誰先訂

呂曼兒尷尬地低聲說:“自身。”

那算命相士便沉吟了片刻,隨後搖頭晃腦地念出來:“‘日’下‘皿’中‘又’下麵,‘日下’乃農活,‘皿’乃下等東西,‘又’字像奔跑的馬,姑娘就乃一窮家養馬女子呀!”

呂曼兒心中不由大吃一驚。這相士說的還太準了!這也太靈了吧。但是,她轉而一想,我剛才不是告訴他我是一養馬的馬郎中嗎?那不就是等於早告訴他了?一個養馬的女子,不是窮等人家,能有多大富大貴呀?

她想到這裏,認為還是不太靈,讓那算命相士撿便宜了,便又抿了抿嘴,緋紅著臉問:“那麽,姻緣呢?”

算命相士卻眉頭一皺,“你瞧這下麵,本來即將要嫁入羅門,可就差那麽一撇。”

呂曼兒聽了,心中又不由大動。這下子,她可沒有說過什麽話,更加沒有告訴他羅龍的事兒,他就憑那‘曼’字下麵貌似‘羅’字的部分看出來的,那,這是碰巧吧?

這時,算命相士又安慰她說:“但這下麵的‘又’字又很玄,就是說你‘苦盡甘來羅門黯,柳暗花明又一村’,姑娘大可不必悲傷,此事不成另事成,壞事已去好事近,很快,就會有個心愛你的男子來找你了。”

心愛我的男子?會是誰?除了唐英和瞎子歌,我還認得了誰,是唐英還是瞎子歌呢?見兩人都不在身邊,她不由得大膽地這樣想,卻脫口而出:“那會是誰?”

算命相士嗬嗬一笑,“那姑娘就要再寫一個字了。”

呂曼兒不由羞赧地在紙上寫了一個“英”字。

算命相士拿起來一看,“英字啊!這人不好,‘草下之大’本來不錯,可被卡住了,此人要是在仕途上發展,倒能得個榜眼探花之位,絕對稱不了狀元之‘大’。”

呂曼兒黛眉微蹙,“可他已經是個將軍!”

這時,算命相士也似乎被她嚇了一跳,“武的?這萬萬不可能!”

呂連忙追問:“為什麽?”

這時,算命相士連忙擺擺手,大耍太極地推說:“這事關別人天機,恕我不便多言。我隻能贈你三個字,‘嫁不得’!”

“為什麽呀?”呂曼兒心裏更急了,為什麽他要把唐英說的那麽差,“你沒有看見他的人,多好呀,你看這全城的人銀妝素裹,都是他為了讓大家去悼念那些英勇獻身的士卒,這個多偉大呀!”

一不小心,呂曼兒把自己日積月累對唐英的看法,一股腦地衝口而出。她也萬料不到,自己會這樣評價唐英。唐英什麽時候在她的心目中,成了那麽值得崇拜的人了?

然而,算命相士卻仍然澆她的冷水,說:“這我可不曉得,我隻是照字麵的意思配合你的自身說的。”

“江湖術士果然就是騙子!”呂曼兒氣得甩了一句,逕自繼續趕馬而去。

算命相士在後麵不由得嗟歎地吟道:“塵世多少好姻緣,皆因好勝而亂團,空有一副鳳凰命,明月執迷終不圓。”

路上,呂曼兒望著在身邊來往穿梭的人們,個個都紅著眼,噙著喜悅的淚花,紛紛議論著這一場守城戰,最初因為支持楊真而失守,最後卻因為唐英而挺軍來救,把剩下的強虜一股腦趕出了大利縣城,小城這才還回昨日的安寧。

還極有人性化地全城出動,人道地清理雙方士兵的屍體,為他們的英勇奮戰,壯烈犧牲而感激涕零,披麻戴孝,這是多麽有良心的義舉呀!

在這兵荒馬亂的時代,誰家都有孩子,誰家的孩子都可能在這場戰事中犧牲了,這樣全城一起悼念大家死去的孩子,大家死去的丈夫,大家死去的男人,這是多麽令人激動讚同的千古盛事?

無論是給死去的英雄,還是活著的英雄,都是一個巨大的安慰!

呂曼兒也暗想:瞧這唐英一表人材,相貌堂堂而年輕有為,為人體貼,為將愛兵如子,又博學多才,有著和別人不一樣的愛情觀念,要是哪個姑娘嫁給他,能不幸福嗎?

至於自己幹嘛不嫁呢?她卻想起了羅龍,怎麽說,羅龍也不賴,可還是因為這場戰事壯烈犧牲了,這讓她的婚事戛然中斷,按照俗例,她就成了一個“望門”寡婦了。

可那算命相士也算的挺靈,居然讓他從那個‘曼’字裏看見了她嫁入羅門,始終功虧一簣。

莫非,她真的注定命中與姓羅的沒緣?

想到這裏,她不敢再往下想了。這個想法太可怕了,如果注定是真的,那麽,命運可是讓她這三年多以來,白白地繞了個大圈子;如果這注定是假的,那麽,除了羅龍,還會有另外姓羅的男子出現,做她的夫君嗎?

她真的不敢再往下想了。這世上,還真的有人比羅龍更好?比瞎子歌更好?比唐英更好嗎?

她不相信,世上還有人,比這三個人還要優秀。

然而,如果連自己也認為這兩個人是挺不錯的話,那麽,自己又會不會……

她剛從偏門進入縣衙,就看見縣衙內人才濟濟一堂的,熱鬧非凡,唐英在堂上和不少陌生的臉孔一起觥籌交錯,哈哈大笑。

“他們是誰呀?”她不由好奇地問門外站崗的士兵。

“他們是朝雲府的人,剛帶來了一萬多壯丁來支援,唐將軍正在設宴款待他們,歡迎他們的加入呢。”那士兵說。

呂曼兒不由一怔。這倒是好事呀,本來他們營也就那麽三千多人,可這一場後,都犧牲了三四百人了,是時候需要補充兵力的,這些人偏在這時候送來壯丁,也難怪唐英笑得那麽開懷。

想到這裏,她也不想去影響他們,直接把馬從偏門趕到馬棚裏去,又默默地喂馬,洗馬……,幹著她一直以來,都在幹的活兒。

心裏又不由得往算命相士的話裏想去。但越想心裏麵就越替唐英不值,他那麽年輕有為,卻被那算命相士說的一文不值;但轉而一想,自己本來也就不相信他,而先放下一兩銀子,那麽,他說的幾句戲言,又何必當真,往心裏想了?

況且,江湖術士哪個不牙尖嘴利,沒有那鼓舌如簧的三寸不爛之舌了。

這時,還有一些士兵不時從後院裏踽踽地走出來,打斷了她的思量。原來,昨晚由於一半的士兵繼續在城牆上守城,待天明時分,他們又都回到這院子裏橫七豎八地休息去了,直到這午後,他們才朦朧醒來,準備到軍營裏用午膳。

忽然,她停下了手裏的活兒,怔住在那裏。她想起了瞎子歌今天早上升了百夫長,不再是唐英的近衛了,那他不也是要搬到敢死軍營裏住,而不能住在這縣衙內了?

她轉眼望去自己的廂房,想著昨晚和瞎子歌在房門前那一番眼神交流,那一種星光流淌的迷醉,不由得微微一歎。晚上的約定他還會記得嗎?

這羅龍剛死,她本來就痛不欲生的,卻遇到了她夢寐以求的瞎子歌的眼睛,卻又以一種喜慶的姿態擺在她的麵前,兩事不無巧合地湊在一起,直叫她哭笑不得,臉麵都不知道該怎樣放了。

殊不知道,這正是羅龍和瞎子歌要她走出陰影,淡忘憂傷的最大宏願。

她再顧盼了一眼這縣衙,雖然紅牆綠瓦,假山流水,不時有鳥語花香,顯得華麗壯觀。但是,沒有了羅龍和瞎子歌出現的地方,她卻感到自己站在這裏,是那麽的陌生而孤獨,甚至還有些悶氣呢。

呂曼兒微歎了一聲,幹完了手裏的活兒,就牽了兩匹馬出去遛達遛達。

當來到了南城門,城門外那些運屍體的牛車馬車,在進進出出的,像趕集一樣的絡繹不絕,卻不是為了趕集,那趕車人不時傳來的怨言,就知道這兵荒馬亂的時代是多麽的荒唐。

她到城門下問士兵:“有見過瞎子歌嗎?”

“你指的是瞎子將軍嗎?”那士兵見呂曼兒微微地點了點頭,便指向城門樓笑說,“他就在上麵。”

呂曼兒便拴好馬,信步拾階而上。

瞎子將軍?呂曼兒聽著這個新叫法,也覺得心裏一甜,卻想,這恐怕是那些兄弟一廂情願的叫法吧?

上到了階步的盡頭,就看到一座宏大的城門樓,佇立在麵前,而臨城牆的箭垛地方,果然有一個人拄著鐵槍,靜靜地望著城外。

這正是瞎子歌的獨特標記,除了他,沒有人是這個拄法的。

今天,瞎子歌也渾身裹著素白,出落了幾分文儒的氣質,但拄著槍就成了文不文,武不武的樣子,很是滑稽。

呂曼兒走近過去,發現了這一點後,便忍不住撲哧一笑,“我很少見你穿白色。”

“你換了衣裳,我也難以聞到你的氣味了。”瞎子歌聽見了她的聲音,也噙著微笑轉過身來了,臉朝向她的方向,那雙眇目仍然在遙望著她的後麵,無法真正把她納在眼內。

“你在這裏幹什麽?”呂曼兒走到他的旁邊,模擬他掃了四周一眼。

瞎子歌笑說:“他們不要瞎子,我幫不了忙,就上來透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