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共憶簫情明眸心
雜役營地離山頂隻有數丈之遙,她片刻便走近了那塊巨石旁。晨風輕送,吹拂她的青絲淩然,她才知道瞎子歌也同樣找到一片沁涼的地方。
“有找到嗎?”她輕扶著巨石,仰望著金色戰甲的瞎子歌,晨曦把他照耀得有如天兵神將一樣高大英武,令她心中一動,不敢正視。
“什麽?”瞎子歌聽到呂曼兒那清脆的聲音,心中也微動,隻好暫時中斷了思念,把頭扭向她的方向。
呂曼兒被他的反問,怔了一怔,這瞎子歌,怎麽這麽快就給全忘了?
連忙補充說:“玉簫呀?”
“哦,”瞎子歌似乎這才恍然,把垂下的左手舉起來,那支黑玉簫就在他的左手裏,他深情地凝視了一眼,才遞給呂曼兒,“給。”
呂曼兒見他果然把黑玉簫找回來,心中的陰霾一掃而空,嘴角上掛上一絲敬佩的笑意,癡癡地盯著瞎子歌。這個瞎子歌,隻要是為她幹的事,從來就沒有讓她失望過。所以,她剛才叫那些弟兄不用找,也是對瞎子歌有信心。
她接過那黑玉簫的刹那,卻沒有看見瞎子歌同樣的笑容,心裏不由怔了一怔,“怎麽玉簫找回來了,反而好像不高興了?”
瞎子歌微歎了一聲,擠了一個苦笑給她後,轉而又臉向北方,沉默了半晌才否認說:“沒有的事。”
然而,他內心那層厚積的憂鬱,溢出臉上眉間,可引起了呂曼兒的關注,使她的記憶一下子把她帶返了童年時光。
那吹簫喚馬的絕技,是她奶奶傳授的。她奶奶還因此送給她一支很漂亮的金色鳳頭短笛,並對她說,這其實是一位在戰場上的同伴傳授給她的,這笛也是她的,它的名字就叫‘月妖’,奶奶讓她要永遠記得這位記名師父。
少年的她乖巧地點了點頭。但是,一轉身,她又去相約瞎子歌騎馬馳騁,當到了河邊後,她想掏出來向瞎子歌炫耀一下,卻已經遺落路間。
待回頭去找時,馬蹄早已把那支漂亮的金色鳳頭短笛踏為兩截,她為此而痛哭流涕。
這時,少年的瞎子歌從腰間解下他的那支黑玉簫,對她說,不要哭了,他再送一支給她好了。
她嫌棄它不夠短笛漂亮,但瞎子歌卻說,這可不是一支普通的簫喲,它由北方黑玉雕成,音色極佳,是大內貢品,價值連城,要是以後餓肚子沒飯吃了,還可以典個好價錢。
聽到這裏,她才破涕為笑,我才不會賣它呢,要是連這支也丟了,就再也沒有人送我了。
瞎子歌還說,且有纓繩拴著,不易丟失呢。
嗯。她一聽之下,這才欣然地接受。
……
一直以來,呂曼兒都把它當作是最後一支簫,小心地貼身保管著,不料,還是被那個強虜強搶了過去。所幸,瞎子歌又把它找了回來。
“你是舍不得把它給我嗎?那我還給你好了。”她不知道瞎子歌的深情凝望和不高興,是不是因為這支簫,便有點幽怨地說。
“不!”瞎子歌一聽,連忙解說:“這簫對我沒有多大用處,你就替我繼續留著吧。”
呂曼兒這才笑笑說:“那好,我就替你保管著,什麽時候你想要回,再問我要吧。”
“嗯。”瞎子歌居然應了一聲。把呂曼兒一下子又聽懵了。
這小子敢情還想真的要回呀?不由幽怨地偷瞥過去,卻看見瞎子歌又麵向北方,仿佛思念著什麽,怕且剛才那一聲輕哼,也是信口開河,無心之答吧?這小子,嚇了人家一大跳。
看見瞎子歌一臉的肅穆,雖然她不知道他在思念什麽,但是,他這樣的憂鬱,她也是第一次看見。想起第一次,她又想起了第一次見他在馬上那英勇奮戰的酷樣。
於是,便問:“你昨晚的槍法很犀利,我怎麽好像從來沒有見過了?”
言詞之間,有些幽怨他連親密的朋友也不相告。
“我師父就教了我這套槍法,那‘瞎子飛槍’隻是用來賣藝的。”瞎子歌聽後,心中一震,連忙扭頭朝向她,娓娓地解釋說:“當時,又沒有人惹我鬧事,我怎麽會使出它呢?”
呂曼兒聽了,不由歪頭浮想連翩,最後,連第一次偷襲的時候也聯想到,“上次你也是用它擺平那百多個強虜的?”
瞎子歌在她麵前,毫無忌諱地默默點了點頭,“我不能眼睜睜地見死不救!”
嗬嗬。呂曼兒心中一樂,大家都無法證實的神兵之謎,竟然讓她第一個知道了,臉上頓時掛滿了得意之色;但聽到“眼睜睜”三字,又不由想到昨晚瞎子歌在馬背上淩空飛渡的樣子,落點之妙,覷敵之準,半點也不像是一個雙目失明的人。
不由弱弱地問:“你的眼睛能夠看見了?”
瞎子歌心中一動,便刻意把臉俯下,讓她更加接近而清晰地看看他的雙眼,那雙眼裏麵依然藏著毫無光采的眸子,和平時沒有兩樣。這個樣子,又怎麽會是一個看得見光明的人呢?
“但我看見你昨晚,與敵廝殺時,目光如炬,快如閃電,一點也不像眼瞎的樣子。”
說完,她也雙眼逼視著他的雙眼,她希望那雙眼突然會明亮起來,不介意嚇她一跳。然而,過了良久,它還是沒有出現她所期待的奇跡,不由眼神一黯。
瞎子歌眨了眨眼,收起了臉孔,望著北方,歎了一口氣。他本來不想向任何人說出這個秘密,包括呂曼兒。但是,昨晚已經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了,要是再去掩飾,不僅無法取信於人,更是顯得他毫無風度,毫無信心可言;從而引來大家更大的猜疑,牽出他更多的秘密,那是他所不想發生的。
況且,這兩晚,他在出手之前,早已深思熟慮了。為了救他們,也隻好承擔起這個責任了,無懼往後來自哪方的挑戰,都要把他們帶領到勝戰的彼端。
“我是晚上可以看得見。”他淡淡地說出,又好像是對著遙遠的親人在傾訴。
什麽?呂曼兒被他的坦誠嚇了不止一跳。她剛才看不出有什麽異樣,也正打算放棄這個想法,替他找了一個可能因為靈敏的聽覺和嗅覺而獲得同樣敏捷身手的借口。
不料,瞎子歌遲了半天才說出的話,簡直就是一個驚天大秘密,把她嚇的瞠目結舌,久久合不攏口,那口裏張得可以放得下一個鵝蛋。
世,世上還有這等神奇的事嗎?哪怕是霸道的槍法,她也隻是當作有霸道的師父所授,但是,這神奇的視覺,是誰傳授給他的?除了上天,除了鬼神,她想不到世上誰有這等鬼神莫測的超人能力。
“真,真的?”呂曼兒顫抖著小嘴地疑問。驚愕過後,她又泛起了一種在她內心蘊含已久的喜悅,便喜不自禁地向他求證。
瞎子歌又轉過頭,望向她的方向,重重地點了點頭。
呂曼兒看見,那雙眼依然是從前那雙沒有亮點的眸子。
多少個日夜的盼望,多少回朝暮的遐思,從八年前到現在為止,她一直都希望著,盼望著,上天再賜一雙明亮的眸子給瞎子歌,那麽他就完美無暇了。
如今,當聽到瞎子歌說可以看得見了。除了震驚之外,她就是狂喜,也無法形容自己這一種感受,也找不到它的出處來源。她隻知道,今天的晨曦特別的明亮,特別的清爽,特別的怡人,特別的……
“那麽,晚上你再讓我看一次,好嗎?”她已經抑製著心底裏的狂喜在問了,但想到真的看到那雙可以映出她倩容的眸子的時候,她又該是怎樣的瘋狂程度?
但此時,瞎子歌的眼神依然毫無神采,還是一臉木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夠了,這已經足夠了。這已經說明,她晚上就可以看到他神采飛揚的樣子了。這時候,她多麽盼望東方升起的不是日出,而是日落,讓晚上趕快來臨,讓星星也不要出現,因為,她將會看到兩顆比星辰還要明亮,比明月還要圓大的眸子,裏麵飽含著深情,充滿著睿智,宇宙天際都應該收攏在他的雙眸之下,日月星辰也不可與它爭輝!
驀然間,她想起了掉到溪澗裏的那個夢幻般的晚上,晚上那個旖旎的美夢!隻是,在那個時候,他也看得見她嗎?
“那,那天晚上,你,你也看得見?”她不由脫口而出,剛問完,嫩臉上已經飛起了兩團朝霞,粉紅豔麗,宛若兩隻桃子。心裏卻暗罵著自己魯莽衝動,後悔不迭。
半晌,沒有瞎子歌的回複,她心頭不由一沉,轉而又變得十分的期待。便大著膽子朝瞎子歌看去。
瞎子歌卻也嫩臉一紅,微微地點了點頭。
噢!她頓時差點兒暈倒了過去。沒了,沒了,枉她這麽相信他,這小子竟然拿她的貞操來試驗了。想起當晚自己那麽豪放,那麽毫無顧忌地在他麵前換衣裳,她的嫩臉再次“刷”的一下子飛起了紅霞,一直延伸到脖子根去,呆想著,再也不敢多言。
她的貞操呀,她那保護了十八年的貞潔,她那從不向人展示的貞潔,她那死死反抗楊寶的貞節,一下子就在瞎子歌的眼皮底下,暴露無遺!她,她還可以在天地間做人嗎?她還可以做羅龍的媳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