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鐵漢摘花見倩影

百夫長的心不由一沉。他在躊躇著要不要告訴唐英,瞎子歌大展神威和羅龍奮勇作戰的事跡呢?他是個有經驗的老軍士,他知道瞎子歌今晚的神威與平時文靜的個性迥異,就是有心隱瞞,不想讓任何人知道,而當時情勢危急,為了救他們,他才隻好一展秘技。他感恩瞎子歌為他們所做的一切,於是,他決定不管瞎子歌隱瞞的原意是什麽,都應該繼續替瞎子歌,向所有不知情的人隱瞞下去。

然而,單憑一個有勇無謀的羅龍,說他救下了他們全部人,也是令人難以置信的。正當他考慮著要不要說出羅龍。

唐英已經迫不及待地問:“像上次一樣?”

百夫長想起上次攻中軍帳,外營的強虜全被神奇地撂倒,便隻好用這個再含糊一次。所以,他點了頭。

唐英眉頭不由一蹙,果然不予置信,“還是由瞎子歌看馬?”

“不是,”百夫長連忙更正說:“這次一行,我們沒有騎馬,他就在後麵斷後。”

要是又是瞎子歌亂飛亂舞的槍法獨挑了強虜,那強虜也不可能都從後麵攻來。就算有這個可能,他們也不可能那麽笨,一一送上瞎子歌的槍尖,都給他挑去了。

就算唐英相信瞎子歌可能有那個突圍能力,但他不相信強虜有那個笨腦袋。

他在腦海裏一連做了數個可能的模擬,但每一個都不太可能,最後,隻好歎著氣求百夫長解謎,“那你們說說,怎麽做到的?”

百夫長也深吸了一口氣,說:“很簡單的。我們一來,報上‘唐營敢死軍’的名號,他們就逃,咱們就在背後掩殺過去。”

“就這麽簡單?”唐英不由狐疑地打量了一下百夫長,心裏縱有萬千個疑問,卻也不敢斷定這個沒有可能。

雖然他作戰的經驗不多,但是,虛張聲勢恫嚇敵軍這招,他就經常用。隻要是驚弓之鳥的軍隊,無不望風披靡也是事實。

“是的。”百夫長重重地點了點頭,便不再多說,他懂得說多錯多的道理。

唐英心裏有一百個情願不相信,但是,百夫長已經說得夠簡單明了了,他要再問也問不出什麽來。也就隻好暫時相信,強虜會因為他們之前的威名而不戰而敗,倉皇逃去。

“這麽一來,你們‘唐營敢死軍’不就威鎮天下了?”他調侃了一下他們。

敢死軍的弟兄聽了這個美譽也頓時喜上眉梢。之前,他們見百夫長隱瞞了瞎子歌和羅龍的勇猛,也就不敢多說什麽。他們知道,要是讓一向以保全性命為宗旨的唐英知道了有人光靠一個人,就在戰場上馳騁縱橫,也可以保存部下的性命,那就是叫唐英的麵子沒處放。

百夫長也微微一笑。心裏卻歎道,不要威鎮天下,而是要真的威鎮敵軍,讓強虜聽了他們的名號,就乖乖地退出皇朝國境,保存更加多的兄弟性命,他就滿足了。

唐英瞥見有些軍士已經頭戴著強虜的氈帽,試玩著強虜的彎刀,便走上前說:“好了,帶我去點算一下你們的戰利品,我會依律例對你們行賞的。”

唐英雖然暫時相信了百夫長的鬼話連篇,但心底裏始終還是藏著一根不相信的刺。當然,他不是不相信這一次,他們是靠威名嚇退敵軍,他隻是不相信上次,他們是怎樣解決了差不多二百多個強虜的敵營,而沒有一個人犧牲?

他相信世上有神,但不相信神隻會降臨在那個營裏,在這個敢死軍中,除非神本身就藏在這軍中。

想到這裏,他的心不由一顫。

這一百四十幾個人當中,誰會像他一樣,也是愛兵如子,待卒如弟,對蒼生有著憐憫之心了?要是他是一以敵百的好手,又神機妙算,能夠以一己之力保全全軍的,那麽他會是誰呢?

他邊走邊想著,不自覺地汗濕了半襲內衣。他什麽時候招到了比他還要厲害的人物而竟然一點兒也不知道?要是那人是敵軍的密探,那他們現在不就是正在向危險的懸崖處走去?看來,他得對這群敢死軍多加留意才是。

天亮了,晨光微露,山上的軍士但聽他們偷襲成功,都跟隨著黃副將他們一擁而下,也幫忙著搬運糧草。

唐英一一清點糧草,發現繳獲了糧草五百餘石,草料二十餘車,戰馬一百餘匹,弓箭彎刀長槍數百餘件,營帳百餘個,其餘貂皮錦衣少量。

除了那些糧草刀器戰刀由雜役營一一入庫外,那些貂皮錦衣都一一分賞給了敢死軍。敢死軍的弟兄不由興高采烈地高呼英明,歡天喜地各自歸營,繼續清理戰場去了。

山那邊,羅龍他們大刺刺地把那些屍首抬上山上早已挖好的大坑去坑埋。

在經過一個灌木叢的時候,有人指著上麵一朵白中帶黃的不知名大花叫他瞧。

他眯眼看去,那大花一枝獨秀地在那裏,含羞帶笑地迎著晨曦,忽而輕輕滑落它那晶瑩的露水,就像夜裏玉人那滴寒夜孤淚,更像昨晚他沒有看見的呂曼兒眼中那串驚喜之淚。

大家見他看的眼直,不由笑他說:“把它摘下來送給嫂子吧。”

“是呀,女孩子最喜歡花了,哄哄她,對你有好處。”有弟兄教導他。

“況且,她剛才被嚇了,哄哄她正是時候。”也有老兵和他分析了一下。

“中呀。”羅龍心中正有此意,他想,要是這朵大花別在呂曼兒那青藍的衣襟上,定會為她的嬌美增色不少。

說畢,一挽衣袖,大手往前一探——,卻夠不著。縮手的時候,還因此被那荊棘上的刺兒劃破了一道口子。

“他娘的,俺千軍萬馬也不怕,還會怕你這幾條爛藤子了?”他不由一怒,抽出刀來,“刷刷”連揮,隻一會兒,就把那個灌木叢砍的七零八落,狼藉一片,驚的大家哭笑不得。

“瞧,這樣子可就容易多了。”羅龍望著那還在上麵巍顫顫的那朵大花,嗬嗬一笑。大踏步上前,準備采摘,突然,給枯枝絆了個趔趄,險些失勢摔倒,所幸他身手敏捷,以刀支地才沒有摔在地上,被地上的尖刺刺穿屁股。倒也嚇了旁邊的弟兄一身冷汗。

“他娘的,不就摘這麽一朵花而已,也要俺這麽費力,還不如多砍幾個強虜來的容易。”

他站起來,又嘮叨著用刀砍削了一大片的荊棘,直至砍到那朵花的下麵,眼看著一副唾手可得的景象,才肯罷休。

“這一次,俺看你還往哪跑?”他一邊罵著,一邊伸出大手就抓去,突然卻被旁邊的兄弟叫住了。

“慢著,這花那麽嬌嫩,被你就這樣粗手粗腳的一抓,還不把它抓個稀巴爛?這樣子還能好看麽?”

羅龍聽了後麵兄弟們的忠告,手也一下子愣在半空,回頭擠出一副哭笑不得的臉孔,“咋那麽麻煩呀?那趕緊告訴我,要咋摘?”

“當然要輕一點!”

“還要柔一點!”

“看準那花莖,就取那下麵,指甲也別碰著了花瓣,花瓣是最易破的……”

“要注意屏息……”

他這邊才說完,那些弟兄們頓時就七嘴八舌地教他,弄得他整一個大猩猩似的,亂抓亂掰,不知該如何是好。

最後,他綜合大家的說法,總算大氣也不敢喘一口,小心翼翼地把那朵花輕捏在手中,那晶瑩剔透的露珠滴在他的手中,沁涼沁涼的,像呂曼兒那溫涼的手心,倒讓他樂開了懷。

“呼,他娘的,這比殺一百個強虜還要費勁!”

兄弟們哈哈一笑,“不費勁,哪來嫂子的開心呀?羅龍你就認了吧。”

有兄弟也建議說:“下次幹脆留下幾個強虜,讓他們給嫂子摘花去好了,自己省力省心的。”

不料,他剛轉過身想走,卻有人想拽著他似的,不讓他走。

“哎——”他被嚇了一大跳,他害怕的不是背後有人,是害怕那拉力把他手裏的花朵也碰碎了。

“你被刺兒勾著了。”有兄弟告訴他。

“他娘的,還是好事多磨,看來,這種破事兒還不能多幹。”他把那朵花兒交到左手拿穩了,才回身給那荊棘一刀兩斷。

他好不容易才走出那個被他砍的亂七八糟的灌木叢,身上也已經汗濕了一片,“他娘的,比抬死人還要累!”

“那你走吧,這裏不用你抬了,你去哄嫂子吧。”弟兄們都寬宏地笑說。

羅龍不由一愣,“這怎麽行?”

“行的,山上其他營的兄弟也下來了,少你一個不察覺的,況且,你那花要及早送出去才行,不然,太陽一出,它就會枯萎。”

羅龍一聽,太陽一出,他剛才比殺了一百個強虜,抬死人的累就白幹了,臉色頓時一變,連忙焦急地說:“那,這裏就拜托你們了。”

說畢,一把背上自己的盾牌,一手執著大刀和一手捧著那朵奇異的大花,滿心歡喜地笑了起來。

“走吧,她扶著那些受傷的兄弟上山了。”兄弟們又告訴他呂曼兒的最新動向。

羅龍聽了,頓時感激地向他們揮手致謝,然後,興衝衝地穿過山道的營地,跑向這邊山來。

山上,呂曼兒把傷兵帶到雜役營旁,問夥頭大哥取來了紗布,一一替他們包紮好,吩咐他們暫時不要亂跑亂動,才得以喘了口氣,站起來歇歇。

就在她輕捋鬢發青絲之際,卻發現瞎子歌已經不知什麽時候,坐在山頂上的一塊巨石上,不向著東方看日出,卻神情失落地望著北方青青的靄雲霧峰。

那神情,就像一個流浪的孩子思念母親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