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不死之念

兵法有雲:逃而擒之。

眼看著在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就擺在大家的麵前,唐營軍士的下一步,應該是傾巢而出,乘勝追擊下去。

但是,唐英卻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沉靜地凝望著敵軍的披靡而逃,緊閉著嘴唇,臉上的神色一動不動。大夥兒眼睜睜著大好的機會白白流走,開始心急如焚。

不消片刻,敵軍已經逃竄得一幹二淨,就連被踩傷的軍士,也一瘸一瘸地在唐營軍士的眼皮底下輕易逃離成功。

大家看在眼裏,憋在心裏。唐英這是在幹什麽了?明明可以乘勝追擊,趁機大敗敵軍的,卻偏偏沒有下達軍令了?

有些軍士都扭頭望向了他。怎麽有了個這麽輝煌的開始,而沒有了光輝的凱旋了?大家都呆站在這裏,沒事可幹,沒功可領,這叫什麽打仗呀?

“我們追!”突然牌刀營中不知誰呼了一聲,一群牌刀營的軍士一呼百應,頓時揮舞著大刀,喊聲震穀地衝了上去。

唐英的臉色不由得一凜,“回來,都給我回來……”

他連忙大聲地疾呼著,然而大家卻好像沒有聽見似的,繼續不聽命令地對敵軍窮追而去。

他見了,趕忙策馬跑上前頭,回馬張手攔住他們,“眾將士聽令,不許追!”

但那些軍士心裏早就窩了一肚子氣,仍然血紅著眼,訴著怨言,洶湧地漫過了他的指縫,在黑夜中如流光般逝遠。

“怎麽會這樣的?”呂曼兒剛見敵軍大批地調頭退去,這才鬆了一口氣,卻又看到了自己軍士們無端的暴動,不由驚得脫口而出。

瞎子歌這次也沉默不語地盯著穀下疾呼無力的唐英,雙手卻也把馬韁握得更緊。

這時候,那些長槍營的人也要跟著追上去,

黃副將連忙把馬一橫,一揮手中的雙鉤,也厲聲地喝道:“誰要是敢再衝的話,就休怪我雙鉤不客氣!”

“但凡不聽軍令者,依律當斬!”這時,後麵也傳來王參軍宣讀律例的聲音。

長槍營的那些軍士這才慢慢安靜了下來,重新擺成了方陣,嚴陣以待。

黃副將策馬上山,吩咐那些弓箭手把那些箭收回。原來,剛才看到那些明晃晃的箭影,其實是每個弓箭手借著樹影或花叢,插上了弓箭,再利用火光一照,偽造出了許多的或隱或現的弓箭手,其實,隻有手執火把的才是真的。

瞎子歌和呂曼兒這時也從山上下來,策馬跑到唐英的身後,唐英還在那裏呆望著牌刀營軍士逝去的方向而滿臉傷感。

然而,呂曼兒卻不知怎麽去安慰他,因為,她到現在還不知道他們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牌刀營的人怎麽會不聽命令地追了下去,而唐英又怎麽的不早早下令讓他們追趕下去?

唐英見她來了,瞥了她一眼傷感的神色,那神色卻甚是惹人憐愛。呂曼兒看在眼裏,心裏也不由陶醉得微歎,他到底怎麽會有這麽淒美的神色了。

“不要下馬,稍會兒還要趕路。”他抿了抿嘴,暫時收起了那張傷感的臉,溫柔地對她說。

她隻好默許地點了點頭,繼續坐在瞎子歌的前麵,替他執著那杆鐵槍。

不一會兒,那些弓箭兵收拾好後,重回穀道中,排好隊列。唐英又陰下了臉發令:“傳令下去,連夜急行軍,追上牌刀營,盡快與他們匯合。”

說著,已經策馬向前麵趕去,後麵的隊伍也跟著緩緩起跑。

“都跑老遠了,這時候才追,還有什麽意思呀?”

“想不到他是個光說不練的家夥,一點也不懂得打仗。”

“我說,咱都嚇退敵人了,不是應該退回大利縣去嗎?”

瞎子歌並沒有及時跟上唐英,稍一延遲,身邊便被那些長槍營和弓箭營的軍士掠過,還不時聽到他們的閑言碎語。

說唐英不會打仗?呂曼兒聽了,不由得一愕。這怎麽會呢?他不是說的頭頭是道嗎?一直以來,最有鬥心的也是他,今晚這一仗他是頭功嗎?

是她不懂軍事,還是她還不了解唐英?一時間,她也分辨不出個大概來,但心裏總感覺唐英應該不是這樣孬吧?

很快,他們一連追了三裏路,追到了一個岔道口前,唐英勒停了馬,有探子回報:“敵軍改從岔道口逃走了,有一小部分向焦城方向逃去。牌刀營就在前麵的兩裏外正走著回來!”

唐英環顧了一下此地的地形,但見右邊的山坡上矗立著一個黑色的龐然大物,而接近它的地勢卻又挺平坦的。

他一揮馬鞭,指著那龐然大物傳令說:“今晚,就在那山坡上紮營,等牌刀營的人回來。”

轉而,他又對探子說:“繼續前往監視敵軍的動向,隨時向我稟報。”

那探子大哥連忙一抱拳,就飛身上馬,又調轉馬頭,催促著快馬,向前飛馳而去。唐英便率先飛馬上坡,奔向那龐然大物,後麵的軍士也隻好跟著上去開始在這裏安營紮寨,設崗留哨。

呂曼兒指示著瞎子歌把馬兒騎到探子營的營帳,那些休息的探子大哥見了她,都笑著和她打招呼。

瞎子歌勒停了馬,翻身下了馬,順手把她也接了下馬。

“這裏的馬,都交給我,你們去睡吧。”她一下馬,就笑著對探子大哥們說,催促他們幫忙搭好營帳,早早休息。

加上在大利縣城裏增添的幾匹馬,探子營的馬匹已經增加到十二匹了,除了已經在使用的前方四匹和後方四匹,加上她騎來的這一匹,探子營就隻剩下四匹。

探子大哥們便聽從她,跑到一邊群策群力地幫忙雜役營的兄弟迅速搭建起營帳,呂曼兒剛跑到那三匹馬前,回首一瞥騎來的那匹馬,發現它竟然獨自走到山邊去吃草了。

她暗暗一驚,連忙過去檢查一下,發現那些草也是馬料的一種,也挺幹爽的,便又回頭去,把其他幾匹馬拉過來,讓它們也一起吃,替夥頭營省下了一頓馬料。

而當她把馬兒趕過來的時候,這時,發現唐英失落地坐在草叢上,讓白馬吃草。她看見了不由微微一怔。

而唐英在馬兒的增多中也發現了後麵的她,便扭過頭來,朝她微微一笑說:“過來坐下呀。”

她碰到了那道悲涼的目光,忍不住上前了兩步,然後又不走了,隻是遠遠地看著他。

他不由微歎了一口氣說:“連你也像他們那樣看我嗎?”

呂曼兒一聽,他這話裏似乎話中有話,內有隱衷,不由得問:“那你是怎樣的?”

他卻笑著說:“我是忠的。我是彤雲府的少爺,是奉國將軍唐振的幺子,幼受庭訓,喜歡……”

“不是,你知道我想問的不是這個。”她一聽他介紹起自己,連忙阻止他,便替其他軍士問他那一個疑團,“你當時為什麽不下令乘勝追擊?”

他沉默了一會兒,沉靜地盯著那匹白馬吃草的吃相,說:“你看見他們誰戰死了嗎?”

呂曼兒想了想,搖頭說:“沒有。”

“你看見他們誰受傷了嗎?”他又繼續反問。

呂曼兒又回憶了當時的情形,依然搖了一下頭,驀然恍悟地說:“我知道了,你這是在保存實力,保住他們的性命。”

唐英不由仰天長長一歎,笑說:“唉,這世上,知我者,果然還是曼兒姑娘呀!”

山風掠過,她心裏一顫。原來,那被認為不懂打仗的內幕就是有著這樣仁慈的目的。這想法挺好呀,他果然和其他狗官不一樣,沒有踩著部下的屍體去升官發財。

“那你不去向他們解釋嗎?”

唐英似乎沒有聽到,目光一直定在白馬低頭吃草的頭上,一下也沒有移開過。她心中微歎一聲,開始過去牽走已經吃的差不多的馬匹。

當她路過他的麵前後,他才迸出一句,“稍後吧。”

她心中一怔,轉而微笑開來。心想,這話才有點像以前的唐英,然而,到底以前的唐英是怎麽樣的,她自己也答不上來。因為,她對他了解的畢竟還是太少。

他剛才說了,他是彤雲府的少爺,是唐振的幺子,幼受庭訓……然後,就沒有了。那麽,他是幺子,那麽前麵不是有大哥大姐嗎?他的大哥大姐又會是怎樣的?他幼受庭訓,讀的都是兵書嗎?

她無法想像那些富家子弟的生活,但是,從這些情況,可以想像到唐英束發戴冠,危襟正坐地正受著老師和將軍的禮教,是多麽的幸運而幸福。

他最後說什麽了,喜歡什麽呢?他沒說,是她不讓他說下去的。那麽他喜歡什麽呢。呂曼兒牽著馬兒,才走不到百步,就一下子幻想了這麽多。

唉,我又在意他了。她又遏力地甩了甩頭,揮去那一絲旖旎的幻想。

在她把馬兒都一一牽回探子營後拴好,還偷瞥了帳內的探子營兄弟,發現他們都酣睡如雷,便悄悄地離去,不敢吵醒他們。

不料,就在這時,山坡上熙熙攘攘的傳來一陣的吵雜聲。她連忙跑過去看看,卻發現唐英已經像一尊巨石般佇立在轅門前了。

她隻好悄悄地靠近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