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用心良苦

山坡上,黃副將把那群牌刀營的軍士領了回來,他們的手中除了多了幾件敵軍的武器或衣物外,連個俘虜也沒有抓到,正相互咒罵埋怨著走上來,一副失意落魄的樣子。

忽然看見唐英陰寒著臉地待在前麵,轉瞬間,又有弓箭兵執著火把魚貫而出,把他們包圍得嚴嚴實實,照得臉龐亮堂堂的,一時間,他們麵麵相覷,鴉雀無聲。

大家以為唐英要大開殺戒,嚴刑拷打,一時便嚇得齊刷刷地跪了下來,惶恐不安地盯著他。場麵上立即添上了幾分陰森可怖的氣氛。

“都回來了嗎?有沒有落下一個?”不料,唐英一開口就問百夫長。

百夫長嚇了一呆。回答沒有,一個也沒有落下。

他認真地傾聽著,忽然眸光一閃,望向人群中,又問:“羅龍,羅龍他有沒有跟上?”

呂曼兒聽了,心中一暖。這唐英呀,果然說到做到,他一直在保護著他們,不想讓他們任何一個人受傷或斃命。

“有,將軍,俺在這。”在最後麵那一列,羅龍拄著大刀巍顫顫地站了起來。

唐英和見了,心中才落下了一塊大石。呂曼兒在後麵看了,也輕籲了一口氣。

轉眼掃了他們一眼,大聲一喝地問:“你們還記得,我征兵的時候,是怎樣答應你們親人的嗎?”

一句話,引起他們開始對故鄉的思念及對親人的掛牽。

“他們不要求你們升官發財,光耀門楣呀,是要把你們活著送回去!”唐英一臉沉痛地說:“但是,剛才你們都做了什麽?都不想活了?都不想見你們的爹娘了嗎?”

大家聽了,不由得猛然渾身一震。

“但是,”突然有一個牌刀營的軍士申辨說:“如果我們現在不追殺他們的話,往後他們再回來追殺我們怎麽辦?要是現在能把他們殺了,就一了百了了。”

大家不由都把視線望向那個軍士的臉上,又看看唐英。心裏暗暗讚他說出了他們的心聲。

唐英不由眸光暴射,怒容突現,“強虜也是有千千萬,憑我們這三千人能夠殺得完嗎?我們能夠躲過這一晚,你就能夠活到明天,要是我剛才下令追殺了,他們反擊呢?你們想想看,這裏會有多少的兄弟看不到明天的太陽,這個山坡上會葬下多少個客死異鄉的亡魂?”

唐英一番說話,也說得那個軍士啞口無言。

“你能夠一直保護我們嗎?到頭來,我們還不是難免一死?”這時,另外一個軍士也壯著膽地問唐英。

唐英扭頭瞥了他一眼,眼中充滿了悲涼,“這個我不能絕對保證,咱的希望就是,能夠活一天算一天!”

的確,在這戰場上,能夠多活一天,也算是一種本事。

“但是,殺出條血路來,也是一種活法。”這時,又有一個軍士站起來血氣方剛地說。

唐英微縮著瞳仁,心痛地說:“你放心,我一定會給你這樣的機會。”

說完,他又沉聲地宣布,“隻要你們一天還在我的麾下,我就用我的方法去保全你們,打擊敵人,盡最大的能力去讓你們每一個人都活下去。這一次你們的違抗軍令,我不罰了。但是,下不為例!”

牌刀營的軍士聽了,不由都鬆了口氣,便開始陸續站起來,準備返回他們的營帳。

唐英則調轉馬頭,陰寒著臉,縱馬馳向那龐然大物內,途經呂曼兒的身邊,讓她瞥見他一臉的哀傷。

剛才他們的一番對話,她在後麵也聽得一清二楚。唐英明明說得很清楚了,卻仍然被軍士所誤會了。此時,已經三更將至,她也沒有其他辦法去撫慰他了。

牌刀營的軍士摩肩接踵地在她的麵前走過,她等到最後,羅龍這才提著盾牌和大刀姍姍來遲。

“曼兒?”羅龍看見了呂曼兒,也不由一驚。

“你的傷沒事啦?”她冷眼瞥了過去,剛才他們一營人全部衝上去,她的心就一直懸著,直到現在見到他為止。這算是唐英沒有下令追殺的功勞嗎?

羅龍嘿嘿一笑,“你別說,將軍那瓶‘雪肌痊’還挺有效的。”

呂曼兒聽了,心頭上的大石這才放下,便隨著人潮轉身就向女營走去。

“怎麽了?你生氣了嗎?”羅龍連忙從後麵追上來。

她聽了,心中也有點怨他不懂她的擔心,卻更加責怪他那違抗了軍令而還嬉笑臉皮的神情。

“俺……俺,大家都跑,俺難道不跟上嗎?”羅龍在她冷漠的腳步中感受到,她真的生氣了,連忙說出原委,祈求原諒。

呂曼兒聽了,心裏不由一下子來氣了,便忿然轉過身來,“你老是這樣衝動,當時你有聽到將軍命令你們衝了嗎?你有聽到我說話了嗎?”

“沒有。”羅龍想一手拍自己的後腦勺說,卻用到刀柄敲了自己的腦殼一下,痛得他呲牙裂嘴。

“你老是這樣!”呂曼兒轉身望有著“女”字的營帳鑽了進去,羅龍頓時呆站在帳前,不敢入內,卻又憋了一肚子氣無處釋放。

女營帳內,黃副將已經衣不解甲地在板床上睡下了。她找到自己的板床,一屁股坐了下去,心裏麵還在氣羅龍不聽她的說話和將軍的命令。

“怎麽了?那蠻小子是不是很氣人?”忽然,黃副將睜開她銳利的眼眸。

呂曼兒不由微歎了一口氣,心裏默認了羅龍的衝動是本性難改,自己越來越為他瞎操心了。

“我就說嘛,他這人不可能給你一份真正的愛。”黃副將聽了,欠了欠身,用手托著滿著的秀發,噙著微笑地盯著她。

她不由一怔,這黃副將又開始說她不懂的朦朧的愛情了,她把自己身子一橫,安然躺了下來,心裏卻又想知道為什麽她這麽肯定。

“為什麽?”

“因為,他沒有安全感呀。”

“安全感?”呂曼兒又碰到了一個陌生而遙遠的詞匯,心中晦澀難懂。

“他沒有一種讓你感到安全放心的感覺。”黃副將把秀發輕輕一攏到耳後,解釋說:“這種感覺來自於他不顧你的感受去擅自行動,去擅自用情,不顧一切地把你往壞處難處下拉,讓你寢食不安。”

呂曼兒一怔。這不是和羅龍那擅自行動,不聽命令,不聽她說的特征一樣嗎?想起來,她就是為了這件事憋悶。原來這就是沒有安全感,這就是不會產生真愛的障礙呀!

“一個男子,一定要有愛,讓那女子感受到有愛,才能給到她真正的安全感。”黃副將又娓娓而談,就像她曾經經曆過這麽一場有愛的感受。

呂曼兒在心裏一掐算,照這樣子來說,羅龍衝動不聽話,瞎子歌眼瞎不方便,那倒是唐英又聽話,又方便了,那他不是最有安全感的那一個?

這黃副將說來說去的,還是在推薦她的公子,那麽,唐英到底是好還是不好呢?想到這感情問題,她的心又亂如細麻,看來,這事兒還不是那麽容易理得順。

便側過身去,不太相信地反問黃副將,“那麽,副將你有愛嗎?”

黃副將怔了怔,頓時坐直了身子,瞟了很是期待的她一眼,微微一歎地說:“我原來就是老爺的近身武婢,本來我們就相愛著……”

看見呂曼兒的眼神閃出了希冀的光芒,她又再說:“但是,我嫌他經常出征,又不帶我去,就一氣之下,嫁了那個我爹為我相親的夫君……”

頓了頓,她抬頭看著漆黑的帳頂,若有所思地說:“他是個掌櫃,很好人,很勤勞,可是,他不懂武藝,不解溫柔,我們經常都相對無言,同床異夢。每當夜靜更深時,我都會想起風趣幽默,武功超群,而又最懂我心的老爺,此後,我夜夜後悔,再也無法彌補……”

說到這裏,黃副將輕輕拭去自己已經淚流滿臉的兩行清淚,讓呂曼兒看到那種一個女人獨自抹淚的淒酸。

呂曼兒細細品味她的愛情故事,頓時感到她此時內心的孤獨與無奈,卻感受不到她已然遠去的青春和愛情,她此生就此與唐英的爹擦肩而過,當追悔莫及的時候,大家也是徐娘半老,年近花甲之歲了。

“我看你呀,就像我年少時候的我,一樣的倔強,但我不希望你再步我後塵,為愛而誤了終身幸福!”

黃副將把自己的眼淚都抹往眼角後隱藏,對她意味深長地說,那感覺不再是單純的在推薦唐英,卻似是把自己推薦出去,不,是把將會和她一樣經曆的呂曼兒推薦出去。

呂曼兒此時心裏也紊亂如絮,緊閉著心扉,暫時不敢去想那些大逆不道的事兒,卻對黃副將的身世仍然饒有興趣。

“你,真是將軍的乳娘嗎?”

她通過平時白天黑夜對黃副將的觀察,感覺她約莫才三十多歲年紀,還是滿頭柔柔的青絲,白裏透紅的肌膚,使人情願相信她是唐英的情人,也難以置信她會是唐英的乳娘。

聽到這個問題,黃副將輕輕闔上了眼,像是要從記憶中找出那值得炫耀的片段,半晌,她睜開眼,說:“那時候,我已經嫁了人,離開了唐府,而公子則和我的兒子差不多時候出世,但是,夫人卻在他五歲的時候後,不幸早逝。我便找到老爺,毛遂自薦地做乳娘,回到唐府中,喂奶給公子了。”

頓了頓,她又反問呂曼兒,“我今年已經三十有五了,怎麽了,我不像一個婦人嗎?”

呂曼兒搖了搖頭,真誠地說:“不像。”

黃副將聽後怔了怔,轉而嗬嗬地笑了起來,那笑聲有如風鈴隨風零落,叮叮當當清脆無比,這哪裏像是婦人,分明還是一個嬌嫩可愛的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