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並行軌道被雷劈了一下

36並行軌道被雷劈了一下

耐不住車內沉悶甚或略詭異的氣息,海舸從兜裏掏出煙,剛抽出半截,被喬俏的一聲斷喝止住,別在我車上抽煙!

海舸立刻說,那你放我下去,我憋得慌。

這回喬俏可不聽他的了,駕駛著車自己也不知該往哪開。

十分鍾前,海舸把桌上的錢攏在一起,掃進隨身帶的一個包裏,對麵色頗頹喪的另三位說,三位,我有點兒事,失陪了,改日再約。

牌桌上曆來有個規矩,輸家不開口,贏家不能走。海舸贏了錢開溜可視作壞了規矩,但喬俏看得出來,他這麽做主要基於另三位沒有玩下去的意思了,都沒啥本錢了。

一出房間,喬俏噔噔地衝在前頭,到了車旁,麻利地上了駕席。海舸走到她這邊,彎下腰正要說句什麽,她一伸手推開副駕門。海舸繞過車頭剛坐進車裏,車門剛“砰”一聲關上,車輪原地發出一怪嘯,猛地向前竄去。

海舸把煙收好了,微歎了聲說,你呀,一生氣就這樣,真,真有點兒,讓人無所適從。

這話聽得喬俏心裏“錚”的一下像琴弦驟然被撥響了聲。記得自己以前不這樣的啊,更何況麵對的是一個相識未幾的中年男人。在此之前,喬俏有過兩段戀情,一個是大學校友,一個是原來單位的同事,均為同齡人。自己極少有在倆人麵前撒撒小嬌的機會,因為這倆有時甚至還得自己去哄著。

自己是在這個中年男人麵前撒嬌、賭氣還是翹氣?都是又都不是。可問題還不在這兒,關鍵在於自己是有意識還是無意識,這裏麵的區別可就大了。如果是有意識,多半是發生在自己親密的人身上,因不被重視而刻意為之。若是無意識,尤其發生在並非十分相熟的異性身上,就得打個大大的驚歎號了,你把他當自己的什麽人了!

心悸之後,喬俏安慰自己,純當他是異性朋友,頂多藍顏知己。

車子駛上沿江大道,喬俏忽然想起個去處。狹長的江灘上那隻有一般野湖才可見到蘆葦叢,江風習習刮過,浪一般一撥撥此起彼伏,蠻賞心悅目的。自己有段時間常去,那是心靈感到種孤獨時。

所以當車子停下來時,海舸走出車外,目光徐徐掃過一輪,立即讚道,好,好看,真好看,我還從沒來過這兒。可是,這兒有吃的嗎?我可就隻吃了早餐。

喬俏心裏掠過一絲報複得逞般的快感說,活該!但凡賭博的人,都不知道餓的。

海舸頗委屈地說,可我現在沒賭了呀,你把我拖這兒來,吃蘆葦喝江風啊。

喬俏往他跟前一站,橫眉立目道,你就從沒看過你賭博的樣兒嗎?那還是你嗎?一個純粹的文明流氓!一副三教九流的派頭!墮落啊墮落,老海,你怎麽就跟我印象中的那個安靜雋雅的男人突然地就那麽大相徑庭了呢?

海舸很無謂地揮了下手說,我的大記者,別搞得一副義憤填膺一本正經的樣,也就是偶而而已。你認識我也有些日子了吧,我經常玩嗎?怎麽搞起上綱上線那一套來了?你,革命黨人還是教母?

恨不得拿手裏的鑰匙砸在他頭上,一臉怒顏的喬俏忽兒轉眼一笑,拿要砸他的鑰匙去打開了車的後備箱,從裏麵拎出一個裝了五顏六色東西的食品袋拋向他,徑直走到蘆葦叢的邊邊上坐下,掐了截蘆葦放嘴裏。

海舸打開食品袋一看全是零嘴,一下甩到她身邊,帶氣地說,你就準備拿這些喂我呀!

愛吃不吃。喬俏打開袋挑了脆脆香撕開往嘴裏一扔,嚼得滿嘴跑脆地說,要不你就把我扔這兒,吃過飯再過來?

海舸頗無奈地在她身旁坐下說,你多大了呀,隨身還帶著這些。吃這些垃圾食品容易發胖增肥的,我的大小姐。

猛一個轉身,喬俏氣勢洶洶地說,我胖嗎?我肥嗎?

往一邊挪了挪,海舸說,我是擔心以後。

喬俏調笑道,我的以後關你啥事,要你這麽上心呀!

海舸似認真地想了想說,我想我們還是可以做長久的朋友的吧?

喬俏任自己胡說八道下去道,長久當然是可以長久的,但是慢慢就會變了味的喲。你聽說過異性之間長得了的嗎?

海舸也不敢肯定地說,應該還是有的吧!

喬俏決定給他上一課,遂將高玉蓮和鄭世才的事說給了他聽。

海舸笑了笑說,以前也聽過類似的傳奇。我們那兒有個男按摩師,跟一個女副局長年齡相差了二十多,七按八按按到一塊兒去了,不過人家拿了證。人們雖然一直當故事在說,但也沒覺著有啥大逆不道的。異性知己實則存在著一個生存空間問題。我們必須承認,感情這個東西挺微妙的。兩個業已達到某種心靈互動、默契程度的男女,已然墊定了互為欣賞的基礎,如果倆人的空間十分狹小,這種心靈互動便極易滋生出某種曖昧,一旦出現了打破這種平衡的外力因素或兩者間體內的荷爾蒙達到同一值,知己與情侶之間的過渡便如此這般形成了。

喬俏歪著頭存心給他個難堪,問,那我和你呢?

海舸卻毫不遲疑地說,你是一大記者,我就一小商販,我們之間會有那麽個空間嗎?

喬俏真生氣了,撅了嘴說,你就這麽界定你我之間的關係?

海舸嗬嗬一笑說,你看看,這話別人聽了多曖昧呀!黃昏夕陽下,江邊蘆葦叢,是吧?

喬俏哼的一聲說,你別想歪了。像你這樣的文明流氓,靠逛窯子解決性饑渴的單身男人……

打住打住。海舸將手裏吃了一半的袋裝零嘴往蘆葦叢裏用力一扔說,你說我靠玩小姐解決性饑渴?太荒唐了吧,我老海再下作也下作不到這個地步!

那你那兩個朋友不就是嗎?喬俏像抓了現行般理直氣壯地說,那天我親眼看見你那兩個朋友進了水韻會所。若當晚你不是礙著我在身邊,說不定隻怕也跟著一塊兒去了。敢不承認?

海舸氣極道,你這什麽邏輯!我朋友玩小姐,就說明我也玩,我朋友殺了人,是不是我也是殺人犯哪?

喬俏詭辯道,那你還跟這樣的朋友走得那麽近?那我那天為此生氣,你怎麽就不解釋結束?

海舸激動了地說,我為什麽要解釋?我有那個解釋的必要嗎?你又憑什麽要聽我的解釋?我朋友幹什麽是他們的事,我又憑什麽幹涉?現在滿大街都是這樣的男人,我就都跟他們不來往,我想做孤家寡人哪,我有那個境界嗎我?你剛才不也看到我在賭博了,還罵我是文明流氓,可現在跟我呆在一塊兒的是你不是別人哪!

喬俏終覺得自己的話不在點上了,便放低了姿態說,好了嘛,我隨便說說,發這麽大火幹嘛?你也有不對的地方。那個項成的老婆我也見過了,多漂亮的一個人哪,項成怎麽就敢做出對不起她的事,並且你和文文的關係看上去也挺不錯的,你就這麽一旁幹看著不管管嗎?

拿她沒辦法的海舸頻頻搖著頭說,你呀你呀,才見了人家幾麵呀,管閑事管到人家夫妻床上去了,簡直不可理喻,那是你我能管得了的嗎?

喬俏卻瞪著雙無辜的眼睛說,你們是好朋友呀,怎麽就不能管管了……

海舸頗無奈地揮了揮手,我們不談這事了好不好?現在就是個管不來的年代。我看你是得了職業病了。

聽他這不怎麽耐煩的口氣,裏麵似乎有什麽隱情,喬俏遂轉移了話題問,那我問你一件事。你剛才說現在滿大街都是玩小姐的男人,那你怎麽就是個例外呢?騙我的吧!

海舸快忍受不了她了地說,你哪來這麽多稀奇古怪的問題。我看你未來的老公怎麽受得了你。

喬俏搖著他的手說,說嘛,要不然你就是個騙子。

海舸說,其實你就是這方麵的專家呀,可以洋洋灑灑說上一大篇的。

喬俏猛晃著腦袋說,我就想聽你說。

海舸說,考我?挺簡單嘛,與一個跟自己沒有絲毫感情的女人,怎麽能做到一塊兒去?

性感就行啊!喬俏說,你們男人不就喜歡女人這樣?所以弄得滿大街都是袒胸露背。

我從來不認為那叫做性感。海舸輕蔑地搖著頭說,隻有不自信的女人才醉心與露,也隻有對男人不自信的女人才靠露來吸引男人。

情不自禁下,喬俏拍起了巴掌,喝道,說得好,真知灼見,絕對經典。

海舸禁不住笑了笑說,經典個屁!走了,天都黑了好一會兒了,碰上個打劫的,我還真不知道是跑還是救你。

喬俏笑推他一掌說,誰要你救。我會遊泳,一猛子紮下去就遊到對岸了。

倆人並肩朝堤外走去,但看得出海舸刻意保持著一定距離。月色下,倆人這麽往前等距離走著,形成兩條平行線。喬俏瞧著倆人的影子,忽然想起一個正打歪著題:兩條並行的軌道在什麽樣的情形下不並行?

——遭雷劈後,或外延或內斂。

那麽,自己和海舸會屬於哪種情形?

正此時,她的高跟鞋似乎是踩在了塊石頭上,由不得腳一崴,倒向了海舸那邊。海舸用肩頭一頂,說了聲站直了,手都沒伸一下。

喬俏站直了,頓了頓腳感覺還行,心裏罵一句,假正經。

總算他還問了聲,沒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