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生命的一切不能拋錨

第十章生命的一切不能拋錨

“吳前,今天你在然箏墓前說了些什麽喲。”“我說她一心給我撮合的女孩子原來是個野蠻人。”“好你個吳前。看我不把你耳朵揪下來。”“哎喲,疼死我了,你能不能輕些。象你這般野蠻的女孩子已經快絕跡江湖了,你就不能溫柔些。”“你當我是然箏啊,事事順著你,告訴你,沒門。”“然箏啊,快顯靈啊,陳姝這丫頭好毒,非要了我的命不可。”“今天你不說也得說,快說。”“你先鬆手,我說,我說,我是和然箏敘舊情,你也要聽嗎?”“不了,相公,我去給你做飯噢?”“我們才在一起幾天唷,能叫相公嗎?還有你千金大小姐一個,你會做飯嘛?”“我愛叫你不服,還有在美國我吃不慣西餐,都是自己做的。”“把你在美國的故事說來聽聽。”“那都是些無聊的事,沒什麽好說的,還是回來好。”話剛說完,電話響了。“哪位。哦,爸爸喲,什麽事啦,回家,不嘛,我還要玩幾天....好,就這樣。”“你爸催你回去了吧?”“不管他,我愛怎麽就怎麽。”“你終歸不是這裏的,我們或許原本就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你趕我走?你討厭我?”“沒有,我不是那意思,我意思與你說的相反。”“真的,如果我願意一輩子留在這呢?”“嗬嗬,不太現實。”“今天你有課嗎?”“當然有,沒我不行,有什麽事嗎?”“算了,沒事。”“什麽叫算了,對我你還隱瞞什麽?”“我想你陪我進城一趟。”“進城為啥?”“我說你能不能就少問一句。”“成,我不問。我看季芸在不在,如果她沒走,請她幫我代兩堂課。”“那就好。誒,不是說吳妍回來了嗎,在哪?”“她家你住過的,西屋第二重。”“不要你說啦,我知道。”“那我找季芸去啦?”“去,去,去。”

季芸姓周,今年二十二歲,從師範出來沒兩年,或許沒什麽人際關係,被分到我們窮山溝裏。不過她自己倒是從來沒有埋怨過半句。記得她剛來的時候,學校發不出工資,她無米下鍋,一個人便躲在牆角裏哭泣。後來校長把這事與我說了,我給了她五百塊錢,本不打算她還的,沒想沒過多少日子便還我了。還錢那天,母親也對她說,往後要是沒吃的,就上我家來,不差你這一口糧。把她感動得淚水在眼眶裏轉。

進辦公室,恰巧她與校長都在,我先與她商量,她微笑,“是去拍拖吧?”“言歸正傳,你成還是不成?”“成,不過是不是得給點誠意呢?”“行,我順便從城裏帶點菜回來,晚上去我家吃飯,怎麽樣?”“一言為定,可不許耍賴哦。”“不會,記得帶上徐勁。”徐季是她的追求者,學校的新老師。我先前就認識,臨村的,個子不高,人倒挺老實的。不過也不知他倆有沒有結合在一塊。“帶他幹啥,我和他很熟嗎?”“你們小孩子說話老心口不一。”“大哥,你很老嗎?”“嗬嗬,他不去也好,至少可以給我省點。”“你這樣說,我倒是非得叫他咯。”“鬼精靈,饒著彎子,不和你說了,我得走了。”“誒,等等,幫我到書店捎兩本書回來。”“你喜歡哪種的?”“隨意,隻要是外國名著就成。”“那就不用買了。”“為什麽呢?”“我家櫃子裏多的是,晚上你自己隨意挑。”“真的。”“我還會騙你不成,走啦?”“等等。”“丫頭片子,你又怎麽啦?”“幫我帶幾幅畫還有一瓶香水,我想裝裱一下房間。”“什麽畫,哪種類型的香水?”“畫就明星的那種,最好是周傑倫的,香水就桂花香味的。”“這個季節外麵桂花正開得旺呢,買那幹啥?”“要你管,呶,這是買東西的錢。”“不用了,就當大哥哥我送你的。”“那怎麽行呢?”“我早把你當妹子看,走了。”“等等....”不等她再說,我出去了,做了個手勢,讓她和老校長打個招呼。她好象還不理解,我一甩手,往外麵跑,再不走估計趕不上早晨的第一趟車了。

出了村口,我看見程姝與吳妍在那招手。“還不來,車子就要發動了。”程姝說。“你們等很久了吧。”“那還用說。”程姝目光看著吳妍笑,吳妍似乎也會心的笑起來。“不老實。”“阿前,你這是去哪裏?”大勞反背著手傻著臉問。“上縣城,不好意思今天沒帶煙。”大勞是個弱智人,村裏人管他叫傻大勞。大勞今年四十,上無父母,下無妻小,就一個兄弟,喚做細勞,因為勤勞能幹,娶了個老婆生了兩個閨女,後來不知何時生了個兒子,村裏人說是他娘們撿的。細勞什麽都好,就頭上長一頭的癩,許多年了都沒有好,村裏人都不正眼看他。大勞是個可憐人,勤勞也是沒話說的,常在外幫工,隻是算不來帳老幹白活。他有一癖好,就喜歡多管閑事。哪家把垃圾傾到河裏,哪輛車子把路刨了個坑,他都要嘀咕半天。小孩子們管他叫“好管閑事傻大勞”。哪家哪個人多管了人家的閑事,小孩們就說,“你就是好管閑事傻大勞。”關於大勞,我是弄不清他是真傻還是裝傻。隻記得從前我每次回家,他都坐在村口的大石上,每次我都會走過去給他遞讓一支煙,他用火柴點著,傻笑著。依稀記得小時侯我也捉弄過他,將鞭炮塞入香煙之中,每次都炸到他的手,可他就從來都沒有防範過,也沒有拒絕。炸了手,還對我們嗬嗬的傻笑。現在想來有些愧疚。“你還楞著幹什麽?快上車啊。”程姝催我。“大勞叔,回來一定給你點煙。”他依然是傻笑著。車子在凹凸的黃泥土上顛簸,有時我被顛起來離座位一尺。程姝在前麵大呼過癮。吳妍轉過頭,“哥,多長時間沒進城了?”“兩個月吧,對了,你現在在哪做?”“還在姝姐那個廠。”“怎麽樣,有進步嗎?”“我被提做組長。”“不錯,真不錯。”“吳前,什麽時候我們回去看看。”程姝說。我不語,說實話,我也不知什麽時候有那份空閑。程姝臉色有些不好看了,吳妍說,“哥,有空就陪姝姐回去看看吧?”“恩。”程姝立刻又笑出聲來。“好,真好。”

“電視也要買啊?”“當然,怕你無聊。”“村裏不知道有沒有閉路線呢?”“沒關係,---喂,老板,有沒有無線的。”我嗬嗬的笑了,“我們小縣城隻怕還沒有無線電視吧。”“不用了,家裏有有線電視咯。”吳妍說,“要不從我家接過去。”“可我背不動這麽多東西啊?”“誰要你背了,打計程車啊。”“好,那隨你。我還要去買東西。”“什麽啦,一起買。”“我給人家帶的。”“什麽東西?”“香水。”“女孩吧。”“恩”“香水我比較懂,讓我來。”“可她要桂花味的。”“哥,你給誰帶呀?”“周芷若。”“我看是趙敏小昭吧。”“錯,錯,錯,說錯了,是周季芸。”縣城太小,逛不了多時就到了盡頭。

晚上,家裏挺熱鬧的,母親張羅了一大桌飯菜。季芸讓我去拿書,我隨意提了一捆給她,她翻了幾本,“怎麽都是哲學書籍呀?”“對不起,拿錯了。”去取了一小捆外國文學來。“哲學是吧,我喜歡,好,好,我看看。”徐勁說,“你一個學理科的,你懂柏拉圖,你懂德謨克利特嘛。”“嗬嗬,不懂。”手又放下了,“來來來,吃飯。”母親招呼著。“阿前,我有點事要你幫幫。”寧武推開門進來了。“喲,武哥啊,快,先別說其他的,喝兩盅再說。”“晚飯我剛吃過。”“寧武,既然來了,就留下喝兩盅。”爹說,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按在椅子上。“是這樣的,上頭來了調查小組..”“這我知道。”“那些人說什麽我的土壤是酸性的,什麽紙太小。”我算是聽明白了,“你是說專家說你的地土壤酸性太強,PH值過小吧?”“是,是,原來你真的很懂啊,難怪我那塊地長出來的東西老那麽瘦小,葉子也黃。”“武哥,其實我也不懂。”“看看,這事兒一點你就明白,還說不懂,趕明給我看看去。”“武哥,我....”“你就不要太謙虛了,哥說你成你就成,哥信你。”“哥,我真不行啊。”“看,又來了,再怎麽說,你也是省城的大學生,還有什麽不懂的?”我啞然。“妹子,你說是吧?”他又問程姝。程姝一個勁的搗頭。“那趕明我幫你查查資料。”“好咧,來來來,喝酒。”程姝吃完飯出去了。我們喝得差不多了她才進來說,“吳前,把電視的線接好。”寧武說,“這事我是內行,包在我身上,走,接線去。”走起路來卻有些趔趄。“武哥,你還行吧。”“沒事,放心,沒事的。”電視這丫頭買了兩台,一台放在爹娘的臥房,他們那台破玩意早該換了。況且沒有閉路線,還是十幾年前的老古董,隻能接收四套節目,中央一套,省台,縣台,還有臨縣一個台。在家我是從不看電視的,有空就看書消遣。關於買電視,爹娘先前是極力反對的,並一致說要給錢,也不知程姝與他們說了些什麽他們又接受了。另一台則放在我房間。接好線,電視的效果還不錯,寧武便踉蹌著回家了。“今晚我睡你房間?”程姝說。我張大了嘴巴,“怎麽啦,不歡迎?”“歡迎,當然是歡迎,求還怕求不來呢。”“讓你討了便宜還賣乖,不過事先得說明白,我睡床,你睡沙發。”“成。”

程姝躺在床上看連續劇,眼圈發紅,好象是要落淚了,“看部電視劇犯得著這樣嘛?”“我怎麽了,她又露個笑臉皮笑肉不笑的看著我。”“你說,愛情究竟是什麽樣一件東西。”“愛情就是一種感覺,就象們...”她臉紅了。“繼續,我是認真的。”“就象我對你的那種感覺,開始是想念,後來是思念,再後來就是滿世界就是你的影子。”“我就怕我沒什麽給你,沒資格愛你。”“我不許你說這樣的話。”我捧住她的臉,“我也很喜歡你,我願意把我的一切給你,可是我就怕我在無意中傷害到你。”“我不在乎,隻要我們一塊,我什麽都不在乎,就算....”我已緊緊貼住她的唇。吻得她無法喘息。我的手摸索著,摟住他的小蠻腰,伸向她的胸部,解她胸前的紐扣。可是她阻止了我前進的步伐。“不要,可以嗎?”話很溫柔。溫柔得我的心幾乎就要碎。我的手在一瞬間停止了。一瞬間,她清秀的麵容變得模糊起來。然箏那張可愛的臉片刻占滿我的腦海。這一切,包括她說的話與然箏是多麽的相似。“你怎麽啦?”我猛然清醒過來。“我覺得你很多方麵與然箏很相似的。”她一把推開了我,“不要把我和然箏拿在一起來比較好嗎?我就是我,你忘不了她,你始終是忘不了她,是吧。那我又算什麽?”聲音越來越大,語氣中比較氣憤。“對不起,我是無心的。”“是呀,你還愛她,你就去找她呀,何必和我在一起。”“姝姝,你聽我說。”“還有什麽好說的。”程姝穿了衣服,甩門出去了。我忙追了出去。

天空中懸著一輪冷月。水庫旁,波光粼粼。程姝抱膝坐在水邊。望著渺渺湖畔發呆。

我蹭蹭她的身體。她不理。“我錯了,你原諒我吧?我下次....”“你沒有錯,錯的是我,我也犯不著去吃死人的醋。”“沒錯,我愛然箏,我思念她。我也願用我的生命去換她回來,可一切已不再可能。人通常是隻有在失去後才懂得珍惜。如今,你在我心中的分量絕不比然箏少一分,你知道嗎?你信也罷,不信也罷。”“花言巧語,那你就去死吧。”我沒有思索,更沒有猶豫,一頭紮進深水裏。程姝急了,“吳前,我是玩笑的。你怎麽這麽傻,快起來啦,會著涼的。”我鑽進水裏並住呼吸。水麵上冒出許多小水泡來。“吳前,我求求你,起來吧。”程姝哭出聲來。“都是我的錯,你不起來我也跳了。”隻聽見水花的聲音。我忙鑽出水麵。“傻丫頭,我在這呢。”“好冷。”我遊過去,抱住她。她攬住我的腰一起遊向水邊。上岸,風好大,我全身打哆嗦,“還是水裏好玩,再玩一會。下水來啊?”“會感冒的。”我說。“大不了我們一起感冒哦。”我跳下水,摟住她窈窕的腰。“姝姝,我愛你,我害怕失去你,你知道嗎?”“我懂。”四片唇腳再次粘在一起。“我買了兩本書誒,要不回去看看?”“好的。”“好冷。”“趕緊回家把衣服換了,會著涼的。”

“你不是說有書給我看嗎?”“不是給你看的。是買給我自己看的。”“什麽書嘛,拿出來看看。”“給你看可以,你得閉上眼睛。”“什麽書,這般神秘。”“可以看了。”我算是瞧見了,一本《你的第一本哲學書》,一本是《西方哲學史》。“你買這書幹嘛?”“學哲學咯。”“你學這東西幹嘛?”“我喜歡,就喜歡,你管得著?”“你以前不總說討厭這些東西?”“現在我又喜歡了。”“看過內容沒有?”“看過,我覺得哲學家多少都有些神經質。”“怎麽說?”“研究一些毫無必要的東西,還有就是太過自負,太過堅決自信。”“你說羅素?”“恩,還有那個托馬斯.內格爾,我覺得他簡直幼稚,弱智。”“你這話也說得太草率了吧?”“反正我是這樣想的。”“羅素雖然是一個絕對主義者,雖然有輝格黨望族的背景,但他四歲就失去雙親。從小在祖父身邊長大,不由他不有乖張放浪的性格。羅素晚年被指控為反美時,瀟灑的回答,我的妻子們有一半是美國人,你想我如何反美。多瀟灑。”“是,是,是,你們男人就是不能專一。”“我可不算啊,對你我可是百分兩百的專一。”“這話我怎麽聽起來有些別扭。”“有什麽別扭了?”“我感覺到好假。”“那好,那來點真實的。”我捧起她小嘴就要親。“哎喲,不要啦。”“不行,我就得給你來點現實的。”“吳前,我想和你說點正經事?”“怎麽啦,我們這事就不正經了。”“哎喲,你好煩,誒,我想說,你和我一起回去好不好?”我睜大了眼睛,有些楞了。“我知道你就不想回去。不知道誰說的,可以為我死,可當我提點小要求又退縮了。誰說的,是誰說的?”“誰退縮了,我是這樣想的,在社會主義的教育發展過程中是少不了我們這些鋪路石的,人民需要我們,孩子們需要我們....”“少貧嘴,你有這麽偉大。”“姝姝,你聽我說....”“我不想再聽你說什麽。吳前,你真不是男人!”“我不是男人,什麽樣的人才算男人?董存瑞?黃繼光?布什還是普京?”“少說廢話,你還不是為了她。虛偽!”說著拿一本書走馬觀花的翻著,似乎還不解氣,撕開書皮,一頁一頁的撕起來。“喂,你....”我去搶。“好端的一本書,你撕它幹嘛?”“我就愛撕,怎麽著?”“那你撕,你今天非得把這書撕完了。”程姝紅著眼睛進了臥室。

“姝姝,吃飯了。”我挽著她脖子,她甩開我的手,“你,誰啊?”“姝姝,我們能少吵幾句不?為什麽每次在一起就得吵呢?”“都怪你,你反省吧?”“我反省,憑什麽反省?憑什麽?”我氣不來一處,索性出去了。“今天你不把姝姝給我請來,我和你沒完。”爹說,“孩子,你就不能少說幾句。”娘說。“娘,我沒錯。”“去,管你有錯沒錯,去哄哄她。”“這孩子的脾氣就你給慣壞了。”爹衝著娘厲聲說。“爹,娘,不要吵了,我去還不成嘛。”去找程姝陪個不是,說真的,我還真拉不下臉。“姝姝,我不是不願陪你回去,你看,現在這情況,學校裏我能甩手不管嗎?沒個始終怎麽和老校長有個交代,你讓我留個爛攤子給他。他那人,你不知道,脾氣倔得很。再說了,我這樣一走,當學校是什麽啊,菜園子,想留就留?想走就走?不尊重別人嘛。”“那你給他找個人不就得了。”“找個人,你和我開玩笑吧?上哪兒找去,這種地方,人家跑還來不及呢。”“我不管,你就愛找借口,誒,我看你是舍不得然箏吧。”“你說這話我還不生氣,就不生氣。我還真是。”一抬頭,我看見爹站在門外。“嘿嘿,我說錯了,得收回來。”又向爹笑著說,“爹,你們先去吃吧,我和姝姝有話說,待會過來。”爹不吭聲走了。“虛偽。”“我就虛偽,誰不虛偽。姝姝,我看我們冷戰到此結束吧。”“誰和你冷戰了,我犯得著?”“對,對,沒有冷戰,隻是關於那事,你總得給我些時間吧。”“成,我給你時間。”“可我也得有個條件。”“說吧。”“等這學期末?”“你又變卦了,你說你愛我在乎我,在乎什麽啦?胡說哄我的吧?”“姝姝,我真的很喜歡你,可你....”“你是說我不可理喻吧?”“沒有那意思。”“那你吃飯去吧?”“沒你,我吃不下,你原諒我吧。”“要我原諒你也行,你到然箏那發個誓。”“發什麽誓?我說什麽呢?”“你就說你今生就愛我一個。”“這都是很容易的事,我本來就愛你,走,這就去。”“算了,不勉強你,你今個記住你說的話。我隻想你跟我好。走,吃飯去吧。”後麵一句說得很輕。

程姝走的那天,我沒送,我是見多了那種難過不舍的場麵,害怕那種別離的酸楚,也不忍心。可程姝去了村口轉了一圈又回來了,她說,她舍不得我,她一時一刻也不想離開我。其實我又何嚐不是呢?

人生中有許多難以取舍的東西,誠如愛情,事業,青春等。程姝常常說我,“你已經拋錨了。”我知道她的意思,她是笑說我“落伍”,而我確確實實是“拋錨了。”不過不是落伍,而是我在生命的過程中迷失的方向。我是否是應該去那個熟諳的大都市實現我原本籌劃已久的夢想,還是默默無聞的留在這所無人問津的小學陪伴著這些可憐的孩子呢?我躑躅不前。胡子打電話過來說我是在愛的溫柔鄉裏迷失了自己。他說,愛情是精神虛幻的,你摸不到聞不到聽不到。財富才是物質的有形的,有形的就一定真實存在,我說你是發了瘋,浪費生命。我沒有反駁他。我覺得胡子說的不是沒有道理,但也不是很有道理。我始終覺得精神財富與物質財富是應該共存的,照胡子的說法,地球上的窮人活著都是多餘的。每個人都有一個信念,是這個信念支持著他們幹下去,而這個信念則是精神的。如果有人說,你之所以選擇留下是因為你對然箏一如既往的癡情,我不會反駁。如果有人說,你選擇留下,是因為你心中有這些孩子,我也不反駁,可是我沒有偉大的胸懷,我留下來是因為我心中還有愛,還有眷戀。我喜歡年輕人的隨心所欲,因為我自己也是,雖然草率,但也是生命中不可磨滅的一個記號。

落葉成塚,雪季來了又去。我用一支筆在一紙白箋上做記號,打開手機計算著每個朋友打過來的電話記錄。程姝的三十二個‘正’字差一橫。那代表他撥過來一百五十九個電話,是該交差的時候了。我去找老校長,他一股勁的搖頭,說“可惜啊可惜。”爹娘都是很讚成的,“其實你應該早有這種想法了。”去辦公室收拾東西那天,季芸拉著我的手,“吳哥,你真的要走啊?”我點點頭。“你知道我為什麽來這裏嗎?”“說吧。”畢業那一年,我並不是一定隻能上這來。隻不過聽說有一個大學生也落戶在這裏,邊起了好奇心,早知現在你這樣,當初你就不該來的。”“不是,我...”“我知道,走吧,走吧,都走吧。”“季芸,你可不能走啊。”“放心,我不會,不象某些人有始無終。”“我會回來的。”“十年?二十年?”我無言。“自私!”我收拾東西逃離般的回家了。

出去那天,天空下著毛毛雨,風吹著,象漫天的絲。我和然箏嘀咕了半天,親吻了墓碑,帶著一種悠悠的眷戀悄然離開。村口,狗兒抱著隻大黃狗攔住我的去路,“老師,你走了就沒人幫我家挑水咯,奶奶挑不動,我也挑不動,老師,你留下來好嗎?”狗兒是我的學生,我最為照看的學生。狗兒爹娘沒了,跟奶奶相依為命。我撫摩著他的小腦袋。“老師會回來的。”我不忍轉身,直接上了車。娘沒來送,怕我不忍心又不走了。

上了火車,回憶起當年與然箏相知相識的場景,眼淚簌簌的就出來了。“叔叔,你怎麽哭了。”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指著我的眼睛說。“沒哭,嗬嗬,叔叔眼睛裏進了沙粒。”“叔叔,天堂在哪裏?”“天堂就在藍天上。”“我媽媽就在那,爺爺說的,爺爺還說,隻要我乖,媽媽就會回來看我。”“媽媽會回來的,一定會回來看你的。”“謝謝叔叔。”這一刻我眼睛又紅潤了。然箏,你在哪裏?可是,程姝,我又是真的愛她嗎?

“閨女,多招呼你娘,我就不用你勞心咯,這麽一大把年紀跟你出來住,不知道是享福還是受苦,瞧這一路顛簸的。”“爹,你還堅持得住吧?要不我給你倒杯水?”“哎喲,生活是好起來羅,不愁吃不愁喝的,你瞧瞧,你瞧瞧,這人也變了模樣,年輕人小姑娘就比我們那個年代的人秀氣,一代還比一代好。”這老頭兀自一個人嘀咕個不休。

程姝擠過人群,緊緊抱著我。“終於把你盼來了,晚上想吃點什麽,我親自給你做去。”“你會做飯,得了吧?”“在美國老吃西餐不太習慣,自個學的。”“好,那我嚐嚐。”“上車吧。”她把車子掉了個方向。

車子開在一小區裏,這小區不錯,規劃設計比較新穎,給人一種清爽的感覺。我們進了大廈。“你家啊?”“不是,給你租的。”我心裏忽然一涼。有沒有搞錯啊?我住,我現在是一失業族,哪負擔得下這高額的房租啊。我強擠歡笑,“好,好,很好,很好。”進了電梯,我忽然有一種很特殊的感覺。那種感覺無法言喻她。開了門,我隻覺裏麵豁然開朗。“我一個人住這麽大的房子啊?是不是有點奢侈呢?”“當然不是你一個人啦,還有我咧,NOW,你住那邊的房子,我這邊,中間這個書房本來我想據為己有的,算了,送你了,”“這麽大個房子百多平米吧?房租得多少呀?”“4500。不貴吧?”“不貴,一點不貴,挺好的”心裏卻象崩了根弦似的。“那就好,先生,那還憂鬱什麽,給錢吧。7000塊,我們AA製,租金我付了一個季度。”“你沒有這麽現實吧,我才住進來耶,你就催我房租?”“這是必然的,不過看你剛來是客,給你緩緩。”“恩,這還差不多。”“被子呢,我給你鋪好了,都新買的,成本加工費算3000塊。合計10000塊整。”“10000塊吧,剛好我卡裏好象還有。”“不會吧,我還指望10000年後你再還我呢。”“晚上我有個同學聚會,哥們邀我喝上兩杯。”“我也去,不吃白不吃。”

城東的一小飯館,胡子,耗子,金龍還有程城正在那猜拳。“不好意思,來晚了。”“你妹妹吧?”耗子一雙色咪咪的眼睛在程姝身上打轉。“不好意思,我他女友,很失望吧。”“不,不,不,挺漂亮的。”他舌頭舔到嘴邊。“前哥,我實在看不出你有多大魅力,弄得美女一個個在你身邊轉,看,這走了一個,又來一個。”胡子歪著嘴說。“哥們就是那個牛,牛,牛,我牛,我牛,我牛牛牛。”“憑什麽好事都給你占了,我就這麽衰?憑什麽呀。”“憑哥們我脖子粗,腕兒比你有力氣,胸膛比你結實。”“你就吹吧。我覺得你該叫吳牛,吳牛,烏牛,小烏牛,反正你也喜歡,怎麽著?”程姝嗬嗬大笑,“就這麽著,挺好的。”“我認了,哥們,你把那瓶酒喝了我也認了。”胡子仰著脖子一口氣把它幹了,就連緩氣都沒有。“現在,我才知道什麽是牛,哥們你牛。”“哥們你麵前放了三瓶,你看著辦。”“三瓶折換兩瓶小烏牛怎麽樣?”“你真哥們咧,我說不成,今個我做東,就想省點,憑你那肚量,多少個小烏牛也不夠啊,喝啤酒,啤酒實在。”“耗子,你倒說句話,這還真哥們咧。”“沒轍,我支持胡子。”沒辦法,我抽了三口氣才把三瓶解決,肚子漲得甚是難受。“今個大夥都混得咋樣啊?”“還真別說,應了畢業前班主任老餘的一句話,頭破血流。”耗子歎氣。“我還是跑腿的,耗子做了生意,兩個字,‘蕭條’。就金龍與程城有出息,金龍,公司一白領,你說牛B吧,程城就不用說,他爹活脫的一大財主,他在他爸下麵當總經理。”胡子摸著他那撇胡子說。“哥們,你太抬舉了我。我苦啊,我那娘們...”金龍說。“停,哥們,你還真不要說,不是哥們打擊你,一個女人你搞不定你那男人的氣魄哪去了。況且今個有女士在場,你還好啟齒?”胡子毫不客氣。“沒關係的,我就愛聽。什麽個事兒?”程姝微笑著。“他媳婦跟人跑了。”胡子笑著說。“你媳婦跟人跑了咧。”金龍說。“我無妻無兒,媳婦至今丈母娘家養著,你愛怎麽說我沒意見。”胡子嗬嗬大笑。飯吃了兩三個小時,胡子說,“散了吧,趕明還要上班呢。”去口袋掏錢包就要結帳。程姝說,還是我來吧。胡子攔住,“嫂子,今個你是客,我來。”但錢包卻往口袋裏拽。程姝把單買了,他又假惺惺的說,“哎喲,嫂子,真對不住拉。”“沒關係的。”“散什麽散。我還沒喝夠呢。”“龍哥,就你那貓的量你敢大言不慚。”“去,去,去KTV繼續唱歌喝酒去。”“去就去。”“前哥,你與程姝坐我的車?”程城說。“那我們呢?”胡子說,“你們打的。”“不用了,我們開車來的。”程姝說。程城說:“一起去唱幾首?”“恩,好的。”程姝回答道。

KTV不太遠,沒多少路。胡子撕著破喉子在那嚎著,“程姝,會跳舞嗎?”程城問“會。”“一起跳支舞吧?”“好的。”他二人牽著手走在大廳中央。“來支浪漫點的,哥們。”“酒醉的探戈,怎麽樣?”“湊合吧。”當他倆擁抱著在場地之中飛舞的時候,我忽然有一種很難受的感覺。

“哥們,我和你說句真心話。”“說吧。”“這姑娘可比你前女友夠味。”“你什麽意思?”“她大方,得體,漂亮有錢,看,開的是奧迪呢。”“你自己財迷心竅吧?”“哥們,你這話怎麽說的,我是說,她就算沒錢,我也覺得她更適合你,性格好,看著就舒服。”“你的意思就是然箏她就不漂亮,我當初是沒有眼光咯?”“哥們,哥們,冷靜,注意表情,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說她與你更相配。你這人就仇富心強。”“我知道,不止你一個人這麽說。”“看,看,哥們,我有眼光吧。”“狗屁。哥們現在心情不爽,喝酒。”“喝酒。”他們舞跳完了,本想也算結束了吧,哪想程城又請她一起合唱情歌,程姝也不拒絕,簡直當我不存在。我提了胡子走過去,“哥們,哥們,我與胡子來唱幾句。”“唱什麽呀?”“就這首,《無言的結局》。”“這歌也太老了吧,我不會。”“你不會沒關係,我會,你跟著哼就成。”“好,好,我配合,我盡量配合。”一支歌唱完了,程城來拿話筒。“哥們,還唱一支。”“唱支我會的吧。”胡子說。“《兩隻蝴蝶》會不會?”“會,當然會。”“那就它了。”“幼稚!”程姝說。”我說,“媳婦,你說誰啊?”“就說你,媳婦,你誰啊?”“成,成。”我把話筒放在她手裏,“你有品位,你唱,今個你非得給我唱好了。”“我為什麽要唱好啊?”我指著胡子說,“哥們,走,我們涼快去。我媳婦,這就我媳婦,現在懂了吧?”“算了,前哥,小兩口的有什麽好吵的。散了,散了,明兒大夥還要上班呢。”“程城,我們換個地方繼續玩去。”“好哇。”他倒很爽快。“好什麽好,你還哥們咧。”“你哥們。”我拽過程姝,“走,今個你非得跟我回去。”“我要是不呢?”“我跟你沒完。”“服務員,買單。”她嚷著。

在車上,她嗬嗬大笑,“你笑什麽啊?笑什麽啊?今天不把這事給說好了,我和你沒完。”“你憑什麽啊?我喜歡,我就喜歡,我笑,我還要笑,我哈哈大笑。”“我這心裏憋得難受,你今個非得給我解釋清楚了。”“你難受個什麽啊?你和然箏在一起說說笑笑的時候,你怎麽就沒想過我有多難受呢?”“我...”“我什麽我...,你說啊?”“我錯了,成不?”“不成。”“姝姝,我發誓就對你一人好,你就....”“這還差不多。”“那你還不把這事.....”“傻瓜,逗你的,跳舞的時候我就看出你那樣子,就和程城合計....”“虛偽?”“我虛偽,你呢?還自私呢?”“我說你每次買單從不含糊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我一提款機呢?”“嗬嗬,習慣。”“習慣?”“真習慣,小時侯總愛和男生一起玩,東西摔壞了我賠,吃飯買零食我買單,因為那時我總是落在最後麵,和跟屁蟲一樣跟著他們。他們跑得比我快。”“這樣啊。”“我開車,走了,回家。”“好困啊!”“我喜歡和你在一起的感覺,塌實。”“我也一樣。”“沒想到你也挺會吃醋的。”“是人就有。”“會跳舞嗎?”“會一點,然箏教的。”“她舞跳得不錯。”“你也知道?”“當然,她我一姐們,我能不知道嗎?找個時間我們再去玩一次?”“當然可以拉。就怕踩你腳。”“嗬嗬,我想然箏徒弟還不至於這麽差吧?”“改天再和你學學?”“兩大高手教出來的徒弟那是會驚世駭俗的。”“或許我永遠也學不會。”“誒,把羅素那本書再和我說說。”“上次說哪了?”

“姝姝,我明天得找工作了,想起工作的事真煩啊?”我躺在沙發上看電視。“要不你明天再休息一天,我幫你打聽打聽?”聲音說得很大,程姝在浴室洗澡。“那哪成呢?”“要不你去我爸的公司吧?我幫你打個招呼?”“不行,絕對不行。”“為什麽呀?”“太尷尬。”“你呀,就太好強。”“沒有啦,就感覺不自在。”“把浴斤遞給我。”我取了浴巾過去。“我說你呀,你就在我爸那上班吧,沒事的,我們天天還可以在一起。”“不行,就是不行。要不我進去給你搓搓背吧?”“滾。”程姝猛的關緊門。“姝姝,你有沒有覺得我這人沒有理想,就象一團爛泥?”“本來就是,你不是想當什麽德謨克利特的關門弟子嗎?”“我覺得太遙遠了,我反而覺得我應該找一個實際一點的理想。”“找到了沒有?”“找到了,雖然我算不得一個品質高尚的人,但我還是想著找些有意義的事。我想回鄉創業,家鄉太艱苦了,那些可憐的鄉親們,我想幫助他們。”“你現在不是正在學習農業上的書籍嗎?”“可我知道的太有限了。”“你還想著繼續深造?”“有這想法。”“我支持你。”“可是一切都需要金錢作為後盾,我決定了,明天一定得找份工作。”“你拐過彎來無非還是想說找工作呀?”“我忽然覺得我自己有些偉大。”“你臉皮厚著咧。”“我可以去做一切偉大的事,但我必須有一個前提?”“什麽前提?”“你得陪著我,我怕我不在,你遲早沒準跟哪位帥哥走了。”“你不是很自信的嗎?”“可我現在又變得沒自信了。”“你能醒悟,證明你還是個有救的人。”“小前子。”“奴才在。”“把我衣服放在洗衣機裏,加兩桶水,六勺洗衣粉。”“喳,太後還有什麽吩咐?”“沒有了,打開開關。”“是,奴才尊後懿旨。”第二天,我滿大街跑。除了一份洗碗的活要人外,我也沒有找到一份更合適的活。洗碗就洗碗吧,不過心裏倒挺委屈的。次日,我提前了半個小時去上班,店老板卻在那數落我,你不知道我們店六點半上班的嗎?七八點,人家都吃中餐了,吃什麽早餐啊,有你這樣上班的嗎?有你這樣上班的嗎?我說,大哥,我不幹了成不?成不?“不幹了,昨天我把人家放走了,你現在說你不幹了,你什麽意思啊?”“是,我不幹了,哥們,不成你還要和我打架啊?你以為你是鄭伊健啊?”“神經病!”“你才神經病呢。”我罵著氣呼呼的走了。

“兄弟,我這也沒啥活兒,就想找個人幫我看看場子,擺擺球,掃掃地什麽的,這工資呢就一千八,你要是願意呢,我們就商量一下,兄弟,你自個考慮考慮吧?”台球室的老板是個三十出頭的年輕人,個子不高,人長得很精神。我還有什麽可選擇的呢,雖然連房租都交不起,但還真得幹。“成,我幹,什麽時候上班?”“當然現在上班最好,不過看你精神抑鬱的樣子,算了,明天開工吧。”“成,我明天就來。”“話我得說在前頭,這活,難免受點小氣,兄弟,能忍則忍。”“我知道了,謝謝你的提醒。”出去的時候,我和胡子,程城打了個電話,我說現在哥們就想喝酒,胡子說,我們正喝著呢。我問了地方,打出租車去了。

“我說你們倒很哥們的,喝酒不叫上我。”“今個我做東,話說在前麵,不是哥們不叫你,聽胡子說,你最近找工作忙得焦頭爛額的,這不是怕影響你的情緒嘛?”程城說。“喝什麽小瓶的。來大瓶的。”“他這地方就青島,要不五糧液來一瓶?”“成,反正你錢當紙花,不敲你我還真不痛快。服務員,換個大杯來。”“你還把酒當水喝啊?”“哥們我就喜歡。”“今個誰跟你過不去了。”“沒有,哥們在外頭找一工作,你說,幹什麽來著?”“什麽工作?”胡子問。“一台球室打雜。”“好哇,這工作好哇,明天我就給你捧場去。”程城笑得很帶勁。“耗子呢?”“這家夥開了家豬肉記,這時候沒準還在櫃台上算帳數錢呢。”“這家夥放著他老爸的生意不做,胡亂折騰些什麽啊?”“前哥啊,你真落伍了,現在年輕人就流行自主創業,誰願意去啃上一代的老業。就象我,還不是一樣在老爸的手下拿薪水幹活。”胡子接過話說:“亂說,耗子幹那活,不為創業,他就看上一屠夫女兒嘛,那女人我見過,叫朱什麽的。”“姓朱的人家吧,難怪幹殺豬賣肉的行當。”程城笑著說。““很長時間沒見沈文了?”我問他們。“早滾回他西安老家了。”“這酒不夠味,一瓶就這麽點。”“要不....”“算了,來五瓶青島吧。”“要不再上兩個菜?”“不用了,哥們,你那女人怎麽了?”“早被我甩了,其實我也挺傷感的,不過覺得值,一個不值得去愛的女人我何必呢?”“你就沒想過找一女友?”“找女友幹啥?一個人自由自在的多舒服。女人那就叫麻煩,就說我媽吧,整天在家裏嘮嘮叨叨的,煩都煩死了,還玩兩年再說吧。誒,哥們,你還真別說,我爸正在幫我找對象呢,他一生意夥伴的千金,我見過,很合我口味,就不知能不能成。”“那哥們就祝福你與那女的好,要不來一杯?”“幹...”程城又說,“哥們,你就別愁眉苦臉的,沒找上工作吧,那沒事,不就一工作嘛,沒找到我等,缺錢花是吧,哥們這裏拿,成不。”“我說橙子,哥們還真缺錢花。我那還剩一萬但得交房租。”“要多少丫?”“就五千。算哥們借你的。”“你就別客套了,咱倆啥關係嘛,鐵哥們,知道哥們是什麽意思嘛?”“知道,掏錢!”“這六千,你先拿去花。不夠回頭找我。”“哥們,我呢。”胡子也湊了過來。“去你的,你還欠我兩萬多呢,三年了,三年了,你真哥們。”“你哥們呢,每想你還記得這麽清楚。”這晚也不知喝了多少,反正肚子是裝不下了。程城送我回去的,我約他上樓看看,他說怕我吃醋。走時大聲說,你那馬子不合我口味。我說,你這人俗,知道什麽叫俗嗎?就你這樣的。“為什麽喝這麽多酒?”程姝問。“今個我高興不成嗎?”“為什麽高興丫?”“我找到了工作。”但卻苦著臉。“你這臉,我怎麽看都象苦瓜,說,什麽工作?”“我在一台球室打雜。”“挺好的喲。趕明我去看看。”“哦,對了,我房租,你先拿著,不說這事都給忘了。”“你先拿著,有錢了還我。”“不用了,我這還有,沒的時候找你要。”“你什麽意思啊?”“沒啥意思,我說你怎麽啦?”“對不起,我錯了。”程姝一臉不快,怏怏的走開了。“妹子,能幫我拿條毛巾嗎?”“你誰啊,我憑什麽幫你拿?”“憑什麽,憑你我住在一個屋簷下。”“成,我幫你拿,我幫你拿,我就幫你拿。”她把毛巾卷成一團,向我扔來。“我說,你就不能不這樣?”“我怎麽啦,我又怎麽啦?”“你很好,我的錯,成嗎。失敗,我就是失敗。怎麽啦,瞧不起我啊?”“你,你怎麽這麽說呢?我可沒那意思。”洗好澡我去了房間,打開電腦玩遊戲。“篤篤篤”她敲我門。“進來吧。”“吳前,我錯了,你不要不理我。”“其實是我的錯,我這人太自負,太要自尊。”“不要說誰的錯好不好?說說過去的事情。”“成,你說吧。”“我到現在還不明白,以前考試的時候。你怎麽幫我抓考題的,你怎麽知道那些是必考的呢?”“這很簡單,老魏從前也是我的任課老師呀,他那老古板的一套,還有他那性格我哪一點不清楚啊?”“你真壞,我還真以為你自己有先見之明呢?”“我這人,說白了,就一混蛋。”“不錯,比混蛋還混蛋。”“當時,我還有些躊躇呢,我怕你拒絕,揣我兩腳。”“就應該的,但我又不忍心拒絕你,明知心裏特恨,可每次當我看見你,心裏又好複雜。其實我一直都喜歡你,有一種感覺,很想你,天天想。我也不知道為什麽。”“還恨然箏嗎?”“恨,一直都恨,並且妒忌。每次看到你倆嬉皮笑臉的,我心裏就特難受。記得在美國的日子,錢花完了就會想起你。並且特想你。”“這跟我又什麽關係?”“我想起和你認識時候的摸樣,兩個字,‘寒酸’。”“有錢的時候你就不想我了,你這人...”“忒缺德吧,才不是,我是天天都想你,知道嗎,每次我和你打電話前,其實我都和然箏打過,我猜然箏一定沒和你說。”“算了,都過去了。現在和朋友聊起三人同居的日子,讓我哥們瞳孔都收縮呢,我當時就不明白,我倆過著甜甜蜜蜜的小日子,你摻和進來攪什麽黃啊?”“就要,我吃醋,我難受,怪難受的。我就要搬進去,看看你倆到底能做出什麽勾當?”“我們兩君子你以為還能做出什麽見不得人的事來?”“那可不一定,哪天你們恍惚著不見得就光明磊落。”“所以,你就看著,守著。你瞧人家怎麽說你?”“願聞起詳。”“人好,心細,特好一姑娘。”“謝謝誇獎。你現在才發現啊?”“可我到現在都還沒發現。”“滾!我呸!吳前,我告訴你,你人模狗樣的,有眼光嗎你?”

在台球室我這一晃悠就一月,每天就無聊掃掃地,沒事自個玩上一局,什麽都沒長進,就台球這技術還真有點根基了。台球室這老板,不,也算一哥們,有事無事跟我殺上一兩盤,結果全我輸。他總是扔來兩罐青島,拍著我肩膀。“兄弟,不要氣餒,這玩意,也不是三天兩天就能精通的活,慢慢來,沒事。架子上不是有書嘛,多看看就得了。哥我沒多大本事,就幾塊屁股大地方,就喜歡你那些空談人生的話兒,很中聽。要不,接著說幾句?”我便天馬行空的把一些人生感悟搬上來。他都聽得精精有味。這一天我正說在興頭上,胡子來了。我給他介紹,“我哥們胡子,名字叫...”胡子搶著回答,”饒順明,求饒的饒,順利的順,明天的明。”“好名字,我名字不太中聽,但很好記。趙一虎,趙不是奶罩的罩,趙薇的趙。一就一舉成名的一,虎呢就老虎。江湖上人給我一外號,叫笑麵虎。”“你好,虎哥。”“叫我虎子得了。”“誒,虎子。”“虎子就親切些,哥們嘛。我知道你們都是大學生,我就喜歡大學生,我沒念幾天書,跟你們一起,學著點。有上進心。”“客氣,客氣。”胡子拱手說。“這往後啊,咋就兄弟了,兄弟你也別客氣。來來,來一罐。”話正說著,程姝進來了,“吳前,你們聊什麽呢?”我介紹著,“我媳婦小姝。”“媳婦,這我哥們虎子。”程姝揣我一腳,“你說,誰你媳婦啊?你媳婦來媳婦去丟臉不?”“挺漂亮一姑娘嘛,有些麵熟。”“你認識我?”“哦,記起來了,這不程總女兒嘛,他那公司我幹過。一打雜的。你小子,整天和我嘮叨著窮的,行啊?”“哥們,注意表情,注意表情。”“哦,我明白了。”虎子附在我耳朵上說,“還初步階段吧。”“我點點頭。”我對程姝說,“今什麽日子啊?一窩蜂的湧來。”“今天什麽日子?”“很特殊嗎?”“當然!”“節日,不象!”“你生日!傻瓜。”“哎喲,我怎麽把這事給忘了。瞧我這腦袋。”“哥們,自姝姝和我打過電話我立馬就來了,那幫哥們我也全幫你叫了,隨後就到。走,隨便選塊地咋樂樂去。”胡子說。“地方我選好了。”“好啊,兄弟我也很長時間沒熱鬧過了,咱打烊,喝酒去。”虎子就要去收拾球子。“別別別,耗子那幫人不到最後一刻絕不上場,來來,虎子,咱們來一局。”胡子說。“成。”結果胡子三盤皆輸。“我不行,程城那技術才叫牛B,要不過會和他...”“沒問題。”話說得也真到位,說曹操,曹操就到。“這玩意哥們我不太行,哥你得讓著點。”程城嘴上雖謙遜,臉上卻不屑。前兩局一比一打平,後一局打到8號,虎子做了一杆。白球停在袋口,被袋口遮住半邊。8號停在靠中袋的角落上。程城瞄了半天。虎子說,“哥們,就平局吧。今個分不出個輸贏來。改日再比劃比劃。”程城陡然心情一鬆。“就平了吧?”“輸了就輸了貝。幹嘛說得好聽。”程姝滿臉鄙夷。“誰輸了?”程城抄起杆子就要打,“算了,我來吧?”程姝儼然一副久經沙場的樣子捋起袖子,抓過球杆,就連考慮都沒有,白球彈了三庫,以一個四邊形的軌跡向黑球撞去。隻聽“噗通”一聲,黑球進了,白球還兀自旋轉個不休。瞬刻間空氣似乎靜止了。我目瞪口呆。“你,你混的,算不得技術。”程城還不敢相信。“那好,我們來一局。”“你女性,讓你開球。”“無恥。想占便宜就說唄。”程姝一發力,球散得很開,一黃球落袋。似乎球特眷顧她,一氣嗬成,一杆清台,就連程城的那份也給收拾了。”“大姐,這是在打球嗎?你是在搞練習吧?”程姝不屑的說,“哥,服了吧?”“我服,我服,我真服。可愛,可愛,真可愛。”“可愛,說誰呢?”“當然是你,誒,你說我怎麽以前就沒發現呢?”“大哥,我們很熟嗎,我好象認識你沒幾天吧?”“老師,這就叫老師。”我在一旁鼓掌。“什麽老師啊,潘曉婷克隆般,潘曉婷第二。”胡子撫摩著自己胡子說。“潘曉婷誰啊?我火箭奧沙利文呢。”耗子來了。手裏挽個姑娘,挺苗條的。“我怎麽覺得她不象劉文婷呢?”胡子說。“劉文婷早已經是過去式,別提了。她那人刻薄,這我新女友,朱瀟。這我哥們吳前兩口子,程城,胡子。”“大家好。”朱瀟說。“金龍呢?”我問,“會打我手機的,你就省心吧。”

“這酒吧真大,哥們,也太奢侈了吧?”胡子說。“但我們得尊重女性的選擇不是?”“前哥,聽說今天你的生日,我幾個應酬都推了,哥們吧?”金龍一邊聽電話一邊和我說。“哥們,你真哥們,來得真早,哥們。”“不好意思,一些事情給耽誤了,哥們我不正給你賠罪不是?”“介紹一下,這我哥們兼老板虎子。”“哥們啊,你虎子我胡子,一樣吧?”“一樣,還真一樣,一個音。”“那我們得非把這杯酒給吞了。”“成,給吞了。”“兄弟,你把酒給吞了,多好的酒不浪費了吧?”我耍胡子。“哥們,說錯了,咋來一杯。”這酒喝了幾圈,一個個都歪著頭。“兄弟,能來幾打啤酒嗎?”程城拍著侍應的肩膀說,又向著程姝說,“姐,咋來一杯?”“誰是你姐啊?”“你我同姓不是,五百年前不是,一千年還不是?”“我沒你大呢?”“咋倆先甭管誰比誰大,哥我瞧你是越來越舒服,要不,來一杯?”“不行。你先喝三杯再商量。”“成,我喝,”抓過酒瓶一口氣喝完。“怎麽樣?夠意思了吧?我這人脾氣就那個直。”“耗子,說說你倆的故事?”“其實也沒什麽,一個字,‘俗’,特俗,就網上認識的。”耗子回答說。“你怎麽說的,難道我和你在一起就隻有俗一字可說?”朱瀟看來生氣了。“唉,說錯了,我說錯了還不成?應該是特浪漫,ROMANTIC才對。”“你這人也懂得浪漫?”看來程城是喝多了。“說說,我怎麽又不懂浪漫了?”耗子有些無措。胡子用手頂了程城一把,他似乎回過神來,“哥們我說笑的。”“你們挺幽默的,嗬嗬。”朱瀟說。

晚上我回去,概歎著。“人生,這人生?”“什麽人生啊。”“姝姝,你說人活著是不是非得有個目標?”“你說對了,就得有。”“你說我有目標嗎?”“有啊,還很大咧。我特欣賞。”“錯,那不是理想,那是夢想,夢想都是自己喜歡的,理想與目標才是現實的。”“那你的理想是什麽?”“賺錢,賺足夠的錢,成就事業。做個成功的人,幫助自己幫助別人。”“我與你們想法不一樣,我覺得人生之中什麽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感情,愛情,親情,友情。要說這一生我需要奮鬥的,就這三種。”“那是因為你出生在有錢的家庭。你什麽都不缺。”“錯,就算沒錢我也是。”“我覺得這些年來我不停的奮鬥,可還是一無所有,並且什麽都不是。我想,我想了又想,到底我做的是值得還是不值呢?”“我覺得你隻要不懈氣就好。youonlyconsiderlikethat,hardworkisyourlife'sessential.evenwithoutanyhopesorresults,youmustplouthandsowwiththeheartseasestill.OK?”“我也知道,可....不說了,我得洗澡去。”

下午三四點。店裏冷冷清清的,清脆的手機鈴聲把我從夢中吵醒。“胡子,什麽事犯得著這麽急?”“哥們給你介紹份工作。”“什麽工作?”“遠景公司招聘一名經理助理,你不去瞧瞧?”“你說我一不是學建築的,二不是學經濟工商管理的,我成嘛?得了,我還是躺在這窩裏舒服。”“你不去怎麽知道你不行?去看看吧。”“成,明天我去瞧瞧。”“你現在在做什麽?”“沒事,睡覺。”“告訴你,明天應聘,人家問你會不會開車,你一定得說會。別怪哥們沒提醒你。”“誒,我本來就不會開車啊?”“你就先說下來,以後再去學也不遲啊。”“我明白了,你小子肯定先去過了,被碰了一鼻子灰回來的。”“那你還去不去?”“去,幹嗎不去。”“不和你羅嗦了,我得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