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定案

洪培從西燕郡回來,禦史台衙門頓時成了各路人馬探聽消息的匯集之地,或是買通,或是喬裝打扮潛入,沒有人們想不到的辦法。

隻是為了打聽到第一手的消息,看看等待那位上任不過三個月的年輕巫盼究竟是生是死——四大輔臣位高權重,身負要職,所以刑罰一向比其他官員更為嚴厲,若是巫盼大人真的貪汙公款,隻怕輕則流放邊疆,重則人頭落地。

終於等到審案的日子,朝廷眾臣一早便聚集在宮門口,議論紛紛。可惜快到早朝時辰,一道聖旨從天而降,大致內容是茲事體大,惟有幾位朝廷重臣可參與審問,其餘人在外等候雲雲。

除了點名的幾位大臣外,其他皆是大失所望,唉聲歎氣。

當今皇帝登基多年,是頭一次遇上事關輔臣的案子,誰不想旁聽,幸災樂禍的看一看那些位極人臣者最悲慘的下場?

馮太師麵目陰沉,搶在巫羅之前進了大殿,引得眾人竊竊私語。兩位重臣之間鋒芒畢露的鬥爭已經持續整整一個月了,至今還沒有分出高下,弄得滿朝人心惶惶,生怕不小心被牽連進去。

巫羅一身鑲著狐毛邊的淡色棉袍,一派謙謙君子的姿態,緩步跟隨在馮太師身後走進大殿。

馮太師以清廉之名響徹藍國上下,而巫羅儲清越生性淡薄、為人謙和,真不知道這一場紛爭究竟誰是無辜清白誰是表裏不一,又或者是有人故意挑撥,坐收漁翁之利。

大殿內,裴斯妍早已候著了,麵上帶著焦慮之色,特別是見到馮太師後,臉色更是煞白如紙,滿眼的無奈與愁悶。她抽出一條絲帕,當著馮太師的麵擦擦眼角的淚花。

馮太師表麵上沒有任何變化,心中暗暗一喜。

巫盼的罪名看來是坐實了。

一旁的巫禮看在眼裏,若有所思的撇過頭去看洪培,又瞟向馮太師。

“皇上駕到。”內侍總管左公公扯著公鴨嗓子喊道,眾人連忙下跪行禮,不多時皇上大步走來,從臉色上看不出是喜是怒,隻是甩袖子的聲音比往常要響上許多。

“諸位愛卿平身。”皇上輕聲說道。

“謝皇上。”

待眾人起身,皇上問道:“洪愛卿,幾日來調查結果如何?”

殿內頓時安靜的沒有一絲聲響,人們緊張的看想麵無表情、好像蠟像一般的禦史洪培,等待著最後的答案。

“啟稟皇上,”洪培站在大殿中央,手中捧著一個木質托盤,上麵放著幾樣東西,“微臣有幸不辱皇命。經微臣調查,賑災米確實在半路被人調換,微臣在糧倉中發現了一些還未來得及處理的黴米足以證明,然後審問了幾名負責押送的士兵,可惜他們寧死也不肯說出幕後指使。”

馮太師皺眉,問:“洪大人何以知道此米不是原先遺留下來的?”

“根據原西燕郡刺史葛括和長史石會的證詞,原先糧倉一粒米都沒有,而且米袋上有戶部的印記,”洪培說,“微臣在調查時,還收到了西燕郡百姓自發寫的萬民書,皆是稱讚巫盼大人勤政愛民,絕非貪官。”

不知道是誰輕輕“哼”了一聲。

皇上沒在意是誰哼的,發問:“如此可以斷定,巫盼是無罪的嗎?”

“可是青河附近郡城突然出現的大批糧米要如何解釋?”馮太師又插嘴道,皇上捂住嘴巴咳嗽兩聲。

洪培說:“據微臣調查,西燕、青河等地官吏貪汙情況嚴重,這些糧米出自他們之手,並非巫盼大人。皇上,微臣可以斷定巫盼大人是無辜的,乃是有人蓄意陷害,倘若加以時日,微臣定能揪出幕後主使,還朝廷一個公道清平!”

“那麽……”皇上起身,威嚴的掃視著一幹臣子,“宣其他愛卿都上殿來吧,朕要宣布結果。”

“是,皇上。”左公公小跑著下了台階,揮手示意內侍們將殿門敞開。

殿外等候的官員們一見殿門開了,立刻井然有序的按著順序進門,好奇而緊張的打量著巫盼。

裴斯妍看到人群中紫衣翩然的絕色男子,微微一笑。惠王藍暄頷首回禮,兩人便如同陌生人一般不再有任何動作。

待眾人站好位置,皇上又咳嗽一聲,大聲宣布道:“經過洪愛卿調查,巫盼一案乃是有人蓄意誣陷,現在朕命刑部、禦史台和大理寺聯合調查此事,事態惡劣,一定要查出個水落石出!”

“是,臣遵旨。”三個衙門的長官紛紛出列領命。

馮太師望向裴斯妍,發現她臉上的愁雲不知何時消散幹淨,取而代之的是笑臉盈盈,恰巧裴斯妍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正好也看向他,露出一抹譏嘲的笑,隨後又轉過頭去。馮太師忽然感覺心中堵的慌,轉開目光的時候看到巫禮神色抑鬱,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臣謝皇上,謝洪大人還臣一個清白,”皇上將諸事都交代下去,裴斯妍站出列,“臣另有事啟奏皇上。”

“巫盼請說。”

“臣此次賑災所見所聞,有許多感悟,正如洪大人說所,西燕青河等地貪官猖獗如山中匪徒,不顧百姓生計公然侵占田地,私吞本該充入國庫的糧食,引得民不聊生,怨聲載道,”裴斯妍高聲說道,語氣中含著隱隱的憤慨,“如果不是臣奉皇命前去賑災,隻怕貪官還在逍遙法外,魚肉百姓。皇上,國以民為基礎,而民以食為天,惟有百姓無須擔憂溫飽、安居樂業,才能國運昌盛!

“臣認為原西燕郡刺史葛括僅僅是有此惡劣行徑之官員中的小小一粟,為圖國強民富隻宏圖大業,臣懇請皇上下令重新丈量全國各地的農田,徹查貪官汙吏,填平滄海!”

巫盼的一席話剛剛說完,頓時引起一片嘩然,巫禮第一個站出來反對。

“皇上,臣認為此事不妥!若皇上下令,等於是對各地方官員的不信任,讓那些一心為國為民的官員心寒呐!”

“巫禮大人說的有理……”一些官員紛紛點頭讚同,小聲的發表自己的意見。

巫禮見有人支持自己,放心大膽的再次開口:“巫盼大人,您年少氣盛,想必並不深切的理解為官之道。”

“哦?”裴斯妍笑道,“可我是這樣理解的,若是查出沒有問題,豈不是地方官員向皇上表示赤膽忠心的一個機會?”

巫禮反駁道:“各地平安,盛世昌平就是地方官員表達忠心最上上策的方式。”

“巫禮大人一直居住於帝都,您是如何知道各地平安的呢?首先,你不知道葛括乃是貪官吧?”

“臣讚同巫盼大人的提議,民乃是國家的根本,民心不穩則江山危急,不可放任不管。”巫羅斜眼瞅著臉色蒼白的巫禮,“而且既然身為地方父母官就應該接受考核與審查,阻止貪官汙吏危害百姓危害國家!”

“皇上,臣也讚同。”吏部尚書單灝說。

兩位輔臣和主管官員任命等的衙門長官都有所表示了,大部分官員跟著連連表示讚同,有幾個人順帶著拍拍馬屁。巫禮見讚同的人遠遠多於反對,臉色難看至極,閉口不說話了。

“不過要任命誰去負責此事呢?”皇上顧慮一些問題,一定要找一位有威信且可以信任的人擔以此重任。

裴斯妍瞟眼藍暄,說:“皇上,臣認為事關重大,不如請某位皇子殿下負責吧?聖上之子,足有威信。”

皇上略略點點頭,目光無意中掃到長子惠王,想到此行需要長途奔波,苦不堪言,派從小養尊處優的皇子去肯定吃不了苦。不過惠王不同,近幾次的西邊部族動亂,都是他負責行軍打仗,任勞任怨,從未有過一絲怨言。

想到這裏,皇上下定了主意:“藍暄,重新丈量各地田地,審查地方官員的事情交由你全權負責,可不要辜負了朕的期望。”

麵對父皇依然冷冰冰的語氣,藍暄卻是唇角微微一勾,下跪道:“是,兒臣定不會辜負父皇期望。”

再無要事需要當庭上奏,皇上匆匆離去,百官跪地行禮後便退出大殿。

藍暄緩步向宮門走去,落後眾官員們許多。等到他走出宮門的時候,大多官員已經離去,隻有一些品級低的小官員聚集在遠處,討論著什麽。

“王爺。”一名年輕英俊的男子匆匆奔來,麵帶焦慮。

“方平啊,準備收拾收拾東西,我們又要離開帝都了。”藍暄風姿優雅的撣撣袍服,眉眼如畫,笑得像個十足的妖孽。

方平看的有些失神,但是他沒忘了正事,在宮門口等著自家王爺下朝,從官員們的討論中已經知道今天殿上發生的事情。藍國地廣,這一圈調查下來,人還不活活累死?更何況就算最後功勞再大,也不過是皇上一句不鹹不淡的誇獎,半點好處都沒有。真不知道王爺是怎麽樣想的,麵對艱苦重任還能笑的和沒事人似的。

藍暄仿佛是看穿了貼身侍衛的心思,拍拍他的肩膀,微笑道:“看似是一點好處都撈不到的差事,不過方平你想過沒有,此趟各地走一圈下來,能收買到多少人心呢?”

方平先是一愣,隨後恍然大悟,自家主子身為皇子,一般沒有皇令是不得隨意離開帝都的,但是這次王爺可以正大光明的出巡各地,大大有利於收買人心。

藍暄望向遠處,笑容迷住了遠處的小官員們。

“看來巫盼大人是有心與我結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