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受審
養心殿內,皇上麵色沉鬱,端坐在禦案後麵,偶爾咳嗽兩聲,內侍連忙端來茶水伺候著,被他不耐煩的擋開。
下方坐的幾名大臣裝作什麽都沒看見,殿內一片沉默,夾雜著淡到幾乎可以忽略藥味的清煙從香爐中緩緩飄散而出,火盆裏的木炭“劈啪”做響,暖意正濃,如若春日,卻難掩安靜中的壓抑和冰冷。
在似乎漫長到經過了幾載春秋的等待中,殿門終於敞開,一名內侍匆忙進來稟報:“皇上,巫盼大人回來了,正在殿外候著。”
殿內頓時起了一陣小小的**,眾人的目光匯集在皇帝身上,隻聽他語氣中帶著一股怒意:“宣她進殿來吧。”
不多時,眾人看見巫盼猶如一隻展開美麗尾羽的孔雀,以高傲的神態邁步進來,絲毫不見慌張懼色。
“臣拜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裴斯妍不看眾臣一眼,屈膝下跪行禮。
“巫盼,有人揭發你貪汙賑災糧銀,且證據確鑿,你可有什麽辯駁?”皇上大聲喝道,眼中掠過狠厲的怒意。
“皇上,臣行事光明磊落,一心為民,怎可能做出貪汙之事,定然是有人栽贓陷害!”皇上沒有說平身,裴斯妍依舊跪在地上,她抬起頭目光掃視過在場的輔臣、馮太師、六部尚書和禦史中丞、大理寺卿,嘴角勾起一抹無畏的弧度。
馮太師麵上微有得意之色,“巫盼,是要給您看了證據,您才肯認罪嗎?”
皇上微微蹙起眉頭,看眼馮太師,說:“把證物證人都宣上殿來!”
侍衛帶著一個胖滾滾的男人走進來,裴斯妍覺得這人甚是眼熟,可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裏曾見過他。
“草,草民何班……拜見皇上,諸位大人。”男人跪在裴斯妍身邊,恐慌的低垂著腦袋,不敢看在場的任何一個人。
裴斯妍這才想起,這家夥不正是在西燕郡時抓住的那個米鋪老板嗎?
皇上喝口茶,命令道:“把你知道的事情統統再說一遍。”
“是……”何班的聲音越發的顫抖,似乎心中有難以抑製的恐懼,“巫盼大人來找草民,說是想買些米以防萬一,因為買的多,所以草民就以每石五兩銀子的價格賣給了她,然後……巫盼大人說,如果有朝一日,買米的事情敗露,要草民對外麵人說她是按每石三十兩的價格買的。”
裴斯妍輕笑一聲,自己當初怎麽沒有將這滿嘴謊話的東西關進大牢裏,打得半死!
“根據前來揭發的人的證詞來看,”大理寺卿接著說話了,“巫盼大人將賑災米占為己有並且以每石三十兩的價格賣出,為了防止事情敗露特意威逼利誘何班,以低價購米,分發給災民,從中牟取差價暴利。”
“一派胡言!”裴斯妍冷笑,目光中透出冰冷的厭惡,“啟稟皇上,賑災米是從青河郡運到西燕郡的途中被人掉包成黴米的,臣惟恐引起動亂,將此事暫且壓下,以每石二十五兩的價錢從何班等人手中購米,根本就不是所他所說的這般情況!”
“你有證據證明嗎?”大理寺卿問道。
裴斯妍一愣,一手交錢一手交貨,除了自己身邊人和何班,哪裏還有人會知道,“沒有……不過負責糧倉的人都可以證明米是黴的。”
“據說,青河西燕周圍郡城米市原本每石四十兩之高,但是自從突然一批來路不明的米上市後,跌到了三十兩,”馮太師再次插話,“再者,以巫盼的能力如何買得起二十五兩一石的米呢?不知巫盼大人對此有何辯解?”
裴斯妍含笑望向馮太師,反問道:“我倒是好奇馮太師怎麽會知道澹台家的情況?”
“這不要你關心,先回答老夫的疑問才是。”
“怎能不關心呢?”裴斯妍認真的說,“就好比家中進了竊取財物的小偷,您會放著不管任由小偷盜竊嗎?”
殿內的氣氛產生了微妙的變化,眾人的目光不約而同的落在馮太師身上,馮太師頗為尷尬。皇上的臉色更是難看,站在他身邊的內侍能清楚聽見粗重的呼吸聲,皇上似乎在隱忍著一股怒氣不爆發出來。
裴斯妍注意到皇上的表情,將話題轉移回正題:“澹台家十房是經商的,而且生意不小,加之從前父親大人對臣一直疼愛有加,時常會買回珍貴的首飾送給臣,所以臣有這個能力以二十五兩的價錢買米。”
禦史中丞點頭,“臣調查過澹台家的生意往來,沒有任何可疑之處,一年利潤在帝都屬於中上等,如果加上巫盼大人以首飾抵押,是可行的。”
看到巫羅唇邊的嘲意,馮太師忍不住再次發問:“聽聞澹台家各房之間關係並不融洽,巫盼大人又是怎麽從十房借到錢的呢?”
裴斯妍歪著腦袋瞅馮太師,笑道:“馮太師從未踏入澹台府半步,您又是如何知道各房之間關係不融洽的?太師,您是國之重臣,說話要有依據,莫要胡亂猜測,遭人笑話才是?”
“市井皆在流傳……”
“坊間流傳的話您也相信,馮大人?”巫羅不客氣的打斷馮太師的話,“若是坊間流傳馮太師您貪贓枉法,欺上瞞下,是否也能當作證據將您定罪呢?”
“你!”馮太師怒發衝冠,差點就要拍桌起身了,礙於皇上在場,他不得不稍稍收斂一些。
巫羅淡淡的笑看馮太師,慢悠悠地喝口熱茶,神態儒雅謙和。
“馮大人,除了個別人以外,我澹台家上下齊心,”裴斯妍見兩人針鋒相對完,才緩緩開口,“請您勿要聽信流言。我這裏有一張借據,借了十房白銀兩萬兩。”說著,她從袖子中抽出一封書信,交給內侍。
內侍呈給皇上看過後,又讓在場的大臣們一一過目。
裴斯妍的嘴角浮出一閃即逝的笑意,在趕回帝都的途中,離輕染偽造了一份借據交給她以應對不時之需,借據上十房當家澹台現的簽名被離輕染模仿的能以假亂真。而現在離輕染估計已經回到澹台家,和澹台現串通好了。
“不知道皇上和各位大臣還有什麽疑問呢?”
大理寺卿問道:“巫盼大人可查到誰將賑災米掉包了?”
“雖然已經開始在查了,但是西燕郡事務繁忙,沒有足夠的人手去追查,”裴斯妍答道,“不過我想幕後主使和告發的人定然是脫不了幹係的。”
皇上揉了揉額頭,疲憊的問道:“諸位愛卿有何看法?”
巫羅看眼正欲開口說話的馮太師,搶在他麵前說道:“皇上,臣覺得此事尚有許多疑點,不可光聽憑證人言詞以及……”他又看看坐在對麵位子上的太師,“猜測就下定論,暫且等待洪大人從西燕郡調查回來再審理,臣認為這樣最為公正。”
裴斯妍的目光在巫羅和馮太師身上來回掃了兩眼,他們之間似乎有一股劍拔弩張的氣勢,她離京兩個月裏兩人之間產生了什麽摩擦嗎?
“臣讚同巫羅大人。”一直沉默不語的巫抵打斷了裴斯妍的思緒。
見兩位輔臣已經表示押後再審,禦史中丞和大理寺卿同樣讚同。巫禮假裝不適咳嗽了幾聲後,也同意了。
“好,等洪培從西燕郡回來再定案。”皇上說,“諸位愛卿先回去。巫盼,你起來吧,暫時住在宮中。”
“是,皇上。”裴斯妍應道,然後等其他大臣出了養心殿才跟著出去。
何班被兩個侍衛押著,看到巫盼大人一個淩厲的眼神,頓時嚇得麵如死灰,慌張的低垂下腦袋。
“我知道是誰收買了你說假話,等洪禦史回來,你揭發真相指出幕後主使還為時不晚,否則……我真不知道自己一氣之下會做出什麽……”
裴斯妍的低語好像一條吐著紅信子的毒蛇,何班感到背後一陣發涼,仿佛那條毒蛇正沿著他的後背緩緩攀上頸項,隨時將他勒死。
裴斯妍愉快的朝他笑笑,隨著宮女拐向一道偏門往暫時居住的地方去了。
馮太師憋著一肚子火獨自走到宮門,正要爬上自家馬車,看到巫羅悠閑的晃蕩而來,心中怒火更盛,一甩袖子走上前攔住人家的去路。
“馮大人有事嗎?”巫羅平靜的問道。
“巫羅大人,”皇上不在,馮太師放鬆了許多,姿態和殿上判若兩人,“即使你身為四大輔臣之一,也絕對不允許你誣陷老夫!”
巫羅麵對氣焰跋扈的馮太師,依然淡然如止水:“馮大人,請您想清楚到底是誰欺人在先,本官雖然不是睚眥必報之人,但現如今也不能坐視不管,任由某些人胡作非為。好比巫盼大人之前打的比方,您會容忍小偷在自己家中行竊嗎?”
馮太師臉上一片紅一片白,氣得渾身顫抖。
“若是馮太師沒有別的事情,本官不奉陪了。”巫羅說完,坐進自己的轎子中,揚長而去。
馮太師瞪向巫羅離去的方向,咬牙切齒:“哼,儲清越,你現在盡管不把老夫放在眼裏好了!等到二皇子登基之日,便是你巫羅家長房全滅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