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不祥

裴斯妍回到世德軒又抱怨了一會兒,稍微平複了心情,回到飯廳,一家人和和氣氣的吃了午飯。二房的人雖然隻字不提之前在正廳的事情,但眼中透著得意,好像得到了什麽好處似的。

下午,賓客們前後到來,其中不乏當朝的權貴大員,還有專門從帝都周遍郡城趕來的官員,裴斯妍耐著性子一一的說了客套話。馮太師和巫禮大人沒有出現,讓她感到萬分慶幸。

一些品級低的官員直接從小偏門進來,原本連和巫盼大人多說幾句話的份都沒有,請到了一處偏廳坐著。裴斯妍皺了皺眉頭,趁著一個空隙偷偷跑過去,和小官員們客氣的打招呼道謝,才又回到正廳。

眾人在友好的氣氛中聊天吃飯,澹台沅還別出心裁的弄來了煙花。生日宴會在漫天絢爛的煙火中結束了,忙了一天的裴斯妍一點都不覺得累,興衝衝的回到世德軒拆禮物。

各色禮物堆積在臥房中央,其中奇珍異寶占了大半,折射出五光十色,房裏不用點燈,靠著這些禮物也能照亮。

拆禮物果然是一件能讓人心情更加愉悅的事情,裴斯妍擺/弄著一些別致精巧的小首飾,隨口哼著歌,把端著熱水盆進來的雲琦嚇到了。

“小姐,您哼的是什麽呀?聽著好奇怪。”

裴斯妍正拿起一隻紅色的小禮盒準備拆開來,聽見雲琦的話立刻不發出一點聲音了,裝傻的抬頭看侍女,“沒什麽,隨口哼的。”說完,她忙不迭地打開盒子準備分散對方的注意力。

普通的小盒子裏竟然躺著一隻珠光瑩瑩的華麗步搖,鍍銀的彩雀鳥栩栩如生,層層羽毛細致無比,從雀鳥的身上垂下兩串晶瑩剔透的紅色寶石,在燈火照耀下光彩奪目,讓人久久舍不得挪開目光。

“天哪,太漂亮了!”雲琦忍不住發出一聲驚歎。

“是啊,”裴斯妍輕撫過雀鳥,又仔細的查看紅寶石的墜子,對這樣東西愛不釋手,“我明天戴它好了。”

“小姐,奴婢現在給您戴上看看如何吧?”雲琦提議,拿來銅鏡。

裴斯妍迫不及待的點頭,“好,好。”

雲琦接過雀鳥步搖,左右看看裴斯妍的發髻,選擇了一處插好,“小姐,您真漂亮,步搖很配您。”

裴斯妍滿意的對著銅鏡照來照去,臭美了大半天倦意襲來才舍不得洗梳睡覺去了。

第二天,回到闊別大半個月的大殿,麵對總是找茬的某些官員,裴斯妍仍然滿麵笑容,時不時伸手摸摸步搖。她到的比較晚,剛站好了位置,內侍就宣布“皇上駕到”。

皇上看上去蒼老了許多,心情似乎不好,臉色陰沉沉的很難看,眾人下跪行禮了半天,他才說了“平身”。

巫禮微微側身瞟了裴斯妍一眼,臉上先是露出驚愕的表情,接著又轉變成笑意,做了一個歎息的動作,回過頭。

皇上手撐著額頭,疲倦的問道:“前幾日旱災的事情如何了?”

“啟稟皇上,”戶部尚書擦擦汗,站出列,“因為旱災導致的饑荒現在是萬分嚴重,臣昨日將賑災的糧食準備妥當了,即刻便可出發。”

“很好!朕要任命一位巡按負責前去賑災,不知道有哪位……”皇上抬起頭,草草的掃視著殿中的臣子們,當他的目光落在某處的時候猛然坐正身子,臉色大變,充滿了厭惡和憤怒。

巧於察言觀色的官員們尋著皇上的視線,找到了讓皇上憤怒的原因,有個別人倒吸一口冷氣或是露出不易覺察的幸災樂禍之色。

裴斯妍發現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到自己身上,好奇的低頭看看自己的衣裙,又摸摸臉,自己也沒有特別之處,最多是離開大半個月,有什麽好奇怪的?

站在她身邊的巫羅嘴唇微啟,輕聲說道:“巫盼,您發髻上的步搖乃是宮中大忌,是為不祥。”

雀鳥步搖竟然是不祥之物?裴斯妍打死了也不願意相信,“怎……怎麽可能。”

巫羅搖搖頭,並沒有解釋,皇上已經快步走過來,怒視著裴斯妍,猛然抬手摘下她的步搖,死死的握在手裏,似乎恨不得把它折斷。

“你從哪裏得來這支步搖?!”皇上高聲喝道,威嚴的字字擲地有聲。

裴斯妍瞅著第一次見麵時還慈祥和藹的老者變成幾乎要吃人的怪獸,心中大叫鬱悶,咽了一口唾沫,答道:“回皇上,此乃昨日臣生辰所收到的賀禮。”

“生辰賀禮?”皇上冷冷的注視著雀鳥步搖,“你可知道這是什麽東西嗎?”

“一支普通的步搖啊?”裴斯妍反問道,也許是巫羅弄錯了,如此精致的首飾怎麽可能和不祥、忌諱搭上邊呢?

皇上冷笑一聲:“雖然是雀鳥不是鳳凰,但此物卻有鳳凰泣血之意。”

裴斯妍聽了皇上的話,再次打量著步搖時恍惚覺得點綴藍、綠等色小寶石的鳥尾,和鳳凰的尾羽極其的相似,而那兩串紅色寶石墜子形同血珠。“鳳凰泣血”一說,她聽說過,隻是從來沒有聽過“鳳凰泣血”的典故,她一直當作是現代胡編亂造出來的東西。

馮太師走過來湊熱鬧,語氣含/著責備:“巫盼大人竟然不知道?”

“我……”裴斯妍囁嚅道,手指不安地揪著袖子。

一個眉目與皇上頗為相似的年輕男子三步並作兩步走過來,一瞧皇上手中的步搖,臉色霎時一白,“這,這不是……當年據說克死母後的東西嗎?!不是丟失了嗎,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裴斯妍大腦一片空白,隻有“克死母後”四個字在不斷的回蕩著。

她這是上輩子做了什麽喪盡天良的事情,讓今生落到如此地步——克死誰不好,偏偏是克死淑馨皇後的東西!

眾人的腦袋又齊刷刷的看向站在巫禮身邊的龍紋紫袍的男子,隻見他一副沉靜從容之態,唇邊微笑妖魅如畫,令人為之傾倒。

他舉止優雅地走來,恭敬的對皇上作揖:“父皇,不知可否讓兒臣看一看這支步搖?”

皇上的身子朝另一邊挪了挪,由身邊內侍將步搖交給藍暄查看,又轉向裴斯妍:“巫盼,你可知罪?”

“皇上,”裴斯妍立刻雙膝下跪,“定是有人刻意陷害臣,還請皇上明查。”

“但是你戴上了這個東西,巫盼,”皇上狠狠的說,負手跺步,“繼任大典那日,朕與你說了會話,覺得你算是明事理、有能力的女子,可今日方才知道你是如此荒唐無知!”

裴斯妍低下頭,潔白的牙齒咬著紅唇,委屈的眼淚盈眶。

巫禮趁機火上澆油,“皇上,臣認為此事關係重大,一定要嚴懲相關人等,告慰皇後娘娘在天之靈!切不可讓當年慘劇重演!”

一邊的藍暄將首飾仔細的查看了一番後,搶在皇上正要開口之前說道:“父皇,這支步搖不是當年兒臣母親佩帶的那一支,沒有鳳凰泣血之意。”

裴斯妍吃驚的抬頭看向那位結盟候選人,“禍國妖孽”文妃居然和克死皇後的事情有所關聯?!

哦?”皇上驚訝,示意藍暄解釋。

藍暄向裴斯妍溫柔的一笑,舉起雀鳥步搖,高聲說道:“做工雖然很像,但細看之下與母妃的那支有細微的差別。首先步搖上所有的寶石都是仿造的,在東市的首飾鋪能買到這種可以以假亂真的珠子,除非行家一般是看不出來的。

“試問,進後宮的首飾怎麽可能摻有假貨?其次,雀鳥翅膀上的條紋共有二十一條,我記得母妃的那支上麵一共是三十一條,因為當時是母妃三十一歲的生辰……”

“敢問惠王殿下為何記的如此清楚?”巫禮忍不住打岔。

“本王年少時陪伴在母妃身邊,閑來無聊時曾拿過她的雀鳥步搖看過,因為做工之精美絕倫,仔細鑒賞過,自然知道。”藍暄溫文爾雅的說道,對於巫禮近乎無禮的問話不氣也不惱。

皇上皺著眉頭,又反複的看了雀鳥步搖,他不是行家,看不出個所以然來,“巫羅,聽說你懂珠寶,來看看惠王所說是真是假。”

“是。”巫羅雙手接過步搖,仔細查驗。殿中央安靜的聽不見一絲聲響,眾人的目光都匯集在巫羅的身上,焦急的等待著他的答案。

裴斯妍呼了一口氣,既然惠王敢這樣說,說明他有十足的把握,自己脫離危險了。

在眾人的期盼中,巫羅終於開口:“回皇上,步搖上的寶石確實都是假的。”

有人歡喜有人失望。

“而且母妃那支是以綠寶石為雀鳥的眼睛,這支的藍色的,”藍暄依然一派沉穩,左手揉搓了幾下步搖的墜子,紅色寶石變成了白色,他的手上沾染了不少紅色的粉末狀東西,“寶石也並非紅色。既然東西都是假的了,又能詛咒誰呢,哪兒來什麽鳳凰泣血的不祥之意?”

皇上思索了一番,說:“將這支步搖拿去毀了!巫盼,你起身吧。”然後,他回到龍椅上坐下,臉色緩和了許多。

“謝皇上。”裴斯妍起身,撫/著胸口,感激的向藍暄笑了笑。

“皇上,雖然巫盼乃是無心之舉,但是讓皇上您虛驚一場,”巫禮不甘心,沒有回到他的位置上,“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啊!不如將賑災一事交予巫盼處理,更何況她總歸是年少,可借此多學習做官的經驗。”

皇上不耐煩的揮揮手,“好,就按巫禮說的辦。巫盼,朕任命您為巡按,前去賑災!”

裴斯妍隻能自認倒黴,“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