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秀女
豐德八年,三年一次的選修的大典由戶部主持甄選,為保皇室血統的尊貴,所待選之秀女必須是旗籍官員的女兒。每三年一次的選秀除了充掖宮廷以外,還要為宗室裏的親王、郡王婚配,及親王、郡王之子婚配。
全國各地的秀女經過層層選撥最後留牌子的也不過二十餘人,因沐婉芙沒表態,所以選秀時沐婉菁被撩了牌子,隻不過是象征性的來宮裏轉個了圈兒罷了;奕宸與奕憲也敷衍說沒中意的姑娘,所以給他們選嫡福晉的事兒也就這樣無疾而終了。
皇後照舊安排了留用的秀女在鍾粹宮住下,因太後交待這次的選秀大典要辦的隆重些,所以內務府對此屆秀女的言行要求也格外嚴厲。
每日四更天時分,眾秀女梳妝妥當便跟著教習嬤嬤一起學習禮儀,辰時做針織女紅,巳時過後用膳歇息,下午亦是如此的安排。內務府唯恐眾秀女們在冊封典禮上會有所閃失,所以便上報慈寧宮與坤寧宮待半月之後,再行冊封禮。
自慈寧宮請安出宮後,沐婉芙與德妃、珍妃、錦妃等人辭了別便帶著寶娟和麻四步行回宮。寂靜深長的甬道內隱隱有桂花的清香,沐婉芙忽而想起靈素那張天真爛漫的笑臉,便吩咐寶娟:“咱們去阿哥所那邊看看素兒,平日她來宮裏的時候本宮總嫌她不夠安靜,如今本宮到還不習慣這樣安靜的日子呢。”沐婉芙有些自嘲道。
“主子愛女心切,自然是時時刻刻心係二格格的,奴婢與麻四也幫不上主子什麽忙,唯一能做的便是陪著主子前去阿哥所看望咱們的格格呢。”寶娟笑道,隨即扶著沐婉芙在甬道內緩緩前行。
沐婉芙的臉上洋溢出母愛的笑意,帶著寶娟與麻四往阿哥所去了。
“快看呀,我的紙鳶比你們的飛的高,飛的遠呢!”
“是呀,快看,她的風箏真的比咱們的飛的高呢。”
“你真厲害,你是怎麽做到的,快教教我們吧!”
“燕雀焉知鴻鵠之誌,怎麽做到的我當然不能告訴你們了。”
禦花園,幾名秀女在碧螺亭外喧嘩道。遙遙懸在天邊的紙鳶迎風飛舞,那幾人都很專心的在想法子怎麽讓自己的紙鳶飛的更高些,根本沒人注意到了沐婉芙已經經過她們身邊了。
麻四見那幾名秀女還在嬉笑喧嘩,根本無視尊卑禮數,便上前嗬斥她們道:“放肆,見了禧妃娘娘竟還敢如此大聲喧嘩,難道姑姑們沒有教你們什麽叫規行矩步嗎?”
方才還在放風箏的幾名秀女忙不迭跪了下來,齊道:“鍾粹宮秀女佩心、沈芳、娜姆鍾、雨燕、婉茹見過禧妃娘娘,恭祝禧妃娘娘萬福金安、長樂無極。”
沐婉芙搭著寶娟的手示意麻四退下,溫和道:“各位妹妹快起來吧,進了宮咱們便是自家姐妹了,所以各位妹妹也都無須這般拘禮,隨意就好。”
眾秀女在這樣的情況下見到沐婉芙心裏免不了七上八下的,甚至以為會因此挨頓罵也說不定,哪知道當今二格格的生母原來是如此溫和的人,心裏也都稍稍鬆了口氣,謝恩道:“謝禧妃娘娘恩典。”謝了恩,眾人這才盈盈起身。
待她們起身後,沐婉芙細細打量了眼前的幾人,其餘幾人姿色倒也平平,唯獨那位叫沈芳的秀女體態勻稱、容貌秀美、動靜之間的氣質正是其餘幾人所欠缺的。
天邊的紙鳶因主人的鬆手而墜落了,沐婉芙看向遠處一隻粉色的比翼雙飛紙鳶喃喃道:“這個季節的確是放風箏的好時節,隻是今日刮的是西北風,逆風而上也隻會令風箏斷了線;宮裏規矩甚多,幾位妹妹初入宮中難免有所不知,日後多跟教習的嬤嬤們多多學習便是。本宮還要去阿哥所看望靈素,妹妹們自便。”
眾秀女們再次福身恭送沐婉芙道:“恭送禧妃娘娘。”
沐婉芙淺笑離開,重新帶著寶娟與麻四等人往阿哥所方向去了。
見沐婉芙走遠後,其中一名秀女有些羨慕地對其餘幾人道:“這便是頗受皇上寵愛的禧妃娘娘吧!這得寵的妃子就是不一樣,瞧瞧她身上穿得、戴得,咱們跟人家禧妃娘娘一比,簡直要寒顫死了。”
“鼠目寸光!”那名叫沈芳的秀女站出來不屑道。
其餘幾人皆詫異地看向沈芳,“想在宮裏站住腳跟兒你以為就是憑你穿得好、戴得貴嗎?顯赫的家世和美貌是一樣的都不可缺的,最關鍵的一點就是……”沈芳忽然頓了頓,見那幾人都一臉期待的等著自己的下文,便賣起關子道:“跟你說了你們也不懂,你們玩兒吧,我回去了。”
“有什麽了不起的,她不就是比我們姐妹長得漂亮些嘛,我還不信她能翻出天去不成。”其中一人看著沈芳走遠的背影不以為然道。風箏被吹斷了線,其餘幾人也都沒了興致,便也草草回了鍾粹宮。
走出禦花園,寶娟開口道:“剛才那些秀女不守規矩在禦花園裏又吵又鬧的,若是換成了別的主子輕則一頓訓斥是少不了的,重則讓宮裏的姑姑加以懲戒,決不可能這麽輕易的就算了。而主子今日隻輕描淡寫的點了她們幾句,難免她們日後會不把主子放在眼裏。”
麻四聽寶娟這麽說,也從旁附和道:“寶娟說的極是。宮裏吹什麽風,宮外便下什麽雨,奴才可聽說了這屆秀女裏有幾個人不論是品貌還是家世都是眾秀女裏最拔尖兒的呢,主子何不趁此次機會把她們其中的翹楚收為己用了。”
沐婉芙見麻四一門心思的要自己籠絡新人,不由點了下他的腦袋,道:“本宮一直琢磨著你怎麽到福泰宮三年了也沒見你長回肉,原來是成天瞎操心一些與自己不相幹的事情。知道的以為你鬼主意多,不知道還以為本宮薄待了你,本宮今兒個得罰你!”
麻四聽後忙求饒道:“主子息怒,主子息怒,奴才哪敢有那個心思啊,奴才隻巴望著主子能在宮裏過的開心、順溜兒就好。”
“這嘴皮兒子的功夫倒是見長。”沐婉芙笑道,“太後一向忌諱後妃與朝中大臣過多來往,若是名目張膽的往自己身邊籠絡新人,你以為太後能允許我們這麽放肆嗎?”沐婉芙慢裏斯條的理了理袍子,“再者說了,本宮再不濟還有靈素在身邊可以做依靠,可不是那些沒有子嗣的妃子所能比的。所以哪,該咱們管的閑事咱們就管,不該咱們管的事也輪不上咱們去插手,就由著她們去吧,咱們倒還樂得個自在。”
“主子教訓的是。”麻四滿口答應著。
寶娟在腦海中細細思忖了片刻,方道:“就剛才幾位小主而言,奴婢覺得還是那位沈芳小主的氣韻要略勝一籌,想必冊封那日至少也得給個貴人做做吧。”
沐婉芙停下了腳步,回身看了眼麻四,長聲道:“倒底還是寶娟的眼神兒比你好使,你日後可得好好的學學咯。”
麻四與寶娟看後皆笑了笑,麻四忙道:“主子教訓的是,奴才遵命了!”
主仆三人有說有笑的走到阿哥所時,宮外的內監說二格格被敏惠公主奕宓接去宮裏玩了,奕宓一向喜歡孩子,時常把永琮、永璂、永璘、雪鳶和靈素接去宮裏玩。聽說孩子被奕宓接走了,沐婉芙倒也沒什麽不放心的,於是帶著寶娟麻四又順原道溜達回去了。
路過禦花園時,先前還在碧螺亭外放風箏的幾名秀女也都乖乖回去了,立秋後的天氣也愈發的燥熱起來,待沐婉芙回到福泰宮時已香汗淋漓。麻四體貼呈上酸梅湯和幾樣開胃的果品、點心給沐婉芙享用。
重新換上橘色吉利雙色繡氅衣的沐婉芙靠在貴妃榻上正用著酸梅湯,殿外有名小太監來報說鍾粹宮的寶金姑姑求見。
沐婉芙聽說是寶金來求見倒是有些意外,鍾粹宮一向是秀女所居住的地方,向來與福泰宮也沒什麽交情來往。即便這樣,沐婉芙還是吩咐那名內監:“去請寶金姑姑進來。”
不多時,身著翠荷色宮服的寶金款款走進殿內,施禮道:“奴婢寶金見過禧妃娘娘,禧妃娘娘吉祥。”
“姑姑無需多禮。”沐婉芙喚了寶金起來,“說起來本宮與姑姑還算是舊識呢,那年選秀的時候,本宮也沒少得姑姑的照拂。隻是不知姑姑今日前來所謂何事?”
“娘娘是宮裏的貴人,奴婢哪敢借此跟您攀親帶故,隻是……”寶金說到一半,不由支支吾吾起來。
沐婉芙雖然吃不準她的來意,但她寶金是鍾粹宮的掌事姑姑,今日前來必定是為了那班秀女來的,婉聲道:“姑姑不必如此,有什麽事不妨直說,說不定本宮還能幫上點忙了。”
“奴婢在此謝過禧妃娘娘的恩典。”寶金先謝過了恩典,方才緩緩道出了自己的來意,“這事本不該來勞煩娘娘的,隻是事關娘娘的聲譽,奴婢也不敢不說清楚。巳正時分,本該是秀女們去繡房跟著嬤嬤們學刺繡的時辰,其間有幾名秀女貪玩偷偷溜去禦花園放風箏了,同去的幾人倒是回來了,隻有一名叫沈芳的秀女至今未歸;奴婢……奴婢問了與她同行的其他秀女才知道……”
聽出來者不善的意思,寶娟便接了寶金的話茬道:“寶金姐姐說的沒錯,我家主子是在去阿哥所的路上遇上了那幾位小主,我家主子隻不過是提醒了那幾位小主要注意在宮中規行矩步,隨後便帶著我和麻總管往阿哥所去了。寶金姐姐若是不相信,大可去阿哥所那邊證實一下。不然去敏惠公主的飛霞殿走一趟也成。”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寶金忙跪下連連磕頭道。
“寶金,你好歹也是一宮的掌事姑姑,怎的連事情都搞不清楚就敢往咱們宮裏興師問罪來了。難不成我家主子在你眼裏,還不如那些新進宮的秀女不成?”麻四慢悠悠地瞥了眼底下跪著的寶金。
“禧妃娘娘,奴婢絕不敢有那樣的意思,還望您明鑒。”寶金連連求饒道。
殿外,響起了錦妃的聲音,“本宮看你不敢也敢了,難不成都仗著禧妃娘娘好說話所以一個個的都敢這麽放肆嗎?”錦妃扶著巧兒氣匆匆的從殿外走了進來,雪灰色福壽三多緞袍的因擺動的幅度太大袍角發出微微的聲響。
沐婉芙起身迎了錦妃進來,勸慰她道:“錦妃姐姐何必為這點小事生氣了,事情是不是與妹妹有關自然有皇後娘娘替咱們主持公道,姐姐權當是陪妹妹聽著解個悶兒吧!”沐婉芙一壁說一壁扶了錦妃坐下來。
錦妃拍了拍沐婉芙的手,又繼續道:“你身為鍾粹宮的掌事姑姑竟然連個秀女都管不好,本宮看你這個姑姑也不必再當下去了。”
隨著巧兒輕輕的擊掌聲後,殿外一名粉色衣衫的女子怯生生的走了進來,朝沐婉芙與錦妃行禮道:“鍾粹宮秀女沈芳見過錦妃娘娘、禧妃娘娘,恭祝兩位娘娘萬福金安、長樂無極。”
沈芳身旁的寶金不由的冷汗涔涔,隻聽錦妃又道:“秀女沈芳因迷路所以才在路上耽擱了,姑姑若是找不到人為什麽不派人去各宮房附近找找;偏偏要偏聽偏信,不知死活的到福泰宮來要人,本宮看你這些年的差事都算是白當了。”
“奴婢該死……奴婢該死……”寶金的聲音已不住的顫抖起來。
錦妃雖然有些喧賓奪主,但字字句句卻也都在理,末了又看向沐婉芙道:“還好是姐姐遇到了這個秀女。瞧我隻顧著生氣了,這事兒怎麽做還得妹妹你來拿主意,姐姐我也不便插手。”
“去拿錦妃娘娘喜愛的金絲燕我過來。”沐婉芙倒也不急,這邊吩咐完寶娟又對麻四說:“你差人把沈芳小主送回鍾粹宮,再親自把她送去坤寧宮交由皇後娘娘發落。”
“秀女沈芳謝過錦妃娘娘、禧妃娘娘的恩典,沈芳告退。”欠身行禮完畢,便有內監領了那名叫沈芳的秀女下去了。
“錦妃娘娘饒命,禧妃娘娘饒命啊!”麻四喚了兩名身強力壯的內監將寶金強行架了出去。
待寶金被帶下去後,沐婉芙重又坐到了錦妃的身邊,感激道:“今日多謝姐姐來替我解圍了,若不是姐姐及時趕到,恐怕妹妹今日又得去慈寧宮和坤寧宮輪番站哨了呢。”沐婉芙戲虐自己道。
殿外,寶娟已帶人奉上了金絲燕窩與幾樣點心,沐婉芙接過燉盅親自遞到了錦妃的手邊。
錦妃接過燕窩,描畫精致的岱山眉微蹙,“妹妹恐怕還不知道吧,這沈芳便是七額駙手下鑲藍旗參領沈泰山的女兒,還未冊封便來妹妹的宮裏惹了這麽出,日後想必也是個狐媚的妖精。”
在沐婉芙的映像中,還未開選之前錦妃似乎就很不待見這名叫沈芳的秀女,按理說七額駙與崇貴大人應該也沒什麽公務上的來往,隻是錦妃每次提起沈家似乎都與他們有著什麽深仇大恨似的。
錦妃顧自用著燕窩,片刻便把燉盅輕放在了茶案上,叮囑沐婉芙道:“總之妹妹記住一句話便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有些事情妹妹最好還是避忌些,畢竟她是那邊的人,保不準哪日就冷不丁的咬了咱們一口,這樣的事情咱們不得不防。”
“妹妹在此謝過姐姐的關心,姐姐叮囑的所有話妹妹一定牢牢的記下。”沐婉芙笑吟吟的應著,隨即又陪著錦妃一同用了些點心。
午間,寶金對主子不敬的消息便傳開了,內務賞了頓板子便將她逐了出宮。至此,鍾粹宮的秀女們倒還算安分,而三日之後便是新進宮嬪冊封的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