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自作聰明
原以為去福泰宮興師問罪可以趁機抓到沐婉芙的小辮子,然而此次,蓉妃非但沒占著便宜,反而還給自己惹了一肚子的不痛快。最讓她意外的還是一直不大過問宮中閑事的馮昭儀竟也趟了進來,看來沐婉芙籠絡人心的法子當真是越來越高明了呢。
因衍慶宮那邊沒走漏半點風聲,所以莊裕宮與福泰宮也都風平浪靜,蓉妃自然也沒有什麽借口再去福泰宮興師問罪。
立秋過後,佟貴妃的病情也日益重了起來,所以前往慈寧宮請完安後,各位妃嬪也都結伴去了承乾宮探望佟貴妃的病況。自麻四當了大總管後,相對而言友福每日隻是管些宮裏傳膳及懲戒宮人的雜役罷,所以他待在宮裏的日子自然也就多了。
沐婉芙走後,宮中一些大膽的奴才們又聚在後院的天井邊聚眾賭錢,友福也知曉自己現下身份尷尬所以也就沒嗬斥他們,隻是靜靜站在邊上觀看而已。
瓷碗中的骰子不停的旋轉著,聚在一起的內監們目不轉睛的盯著瓷碗裏的動靜,爭相道:
“大、大、大!!”
“小、小、小!”
骰子終於在碗中落定,負責擲骰的內監大聲說道:“四五六,大!”
“呸!真他媽的晦氣,老子今天一把也沒贏過。不玩了…不玩了…”輸了銀錢的內監不甘心的怒罵道,隨即匆匆離開了。
“切,他準是沒銀子了,咱們別理他,咱們玩咱們的。”其中一人不以為然道,又招呼眾人繼續下注:“來來來,押大押小全憑你們今個兒的運氣了。”
其中一人見友福一直站在旁邊隻看不玩,便上前唆使友福道:“福公公,您也一起玩一把吧!公公從前也算是主子身邊的紅人了,可如今公公閑了下來,還不如玩幾把權當是給自己解悶。”
“就是就是,公公也過來玩幾把,順便也好讓兄弟們見識見識主子從前賞給您的好玩意兒。”其餘的人也都在旁附和著。
友福一時也經不住眾人的說辭,勉強的答應了,從荷包裏取了錠元寶握在手中,眾人見他出手如此的闊綽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後,擲骰子的內監重又吆喝道:“買大買小,買定離手啊!”
“大、大、大!!”
“小、小、小!!”
猜大猜小的聲音此起彼伏,友福接連玩了數十把也是一次也未贏過,眼前著荷包裏的銀錢越來越少,他也抱著再賭一把的態度遂將荷包裏剩下的最後幾塊碎銀子一齊放下了,“我繼續買大,我就不信老子今天的手氣有這麽的背!”友福也耐不住性子了,將衣袖高高挽起。
擲骰子的內監見狀忍不住暗暗的竊喜,卻故作好意的勸了友福幾句:“福公公這是何必了,今兒個您手氣不太順,連買了十把都沒中過,況且……”那內監也再往下說。
“怎麽,你嫌銀子少了?”友福麵上含著微微的怒意。
那內監賠笑道:“我也不是這個意思。咱們都是伺候禧主子的奴才,我們不過趁主子們不在的時候玩個兩把,畢竟也不是宮外的賭坊,所以還請福公公你見諒才是。”
雖然這些人都沒當著友福的麵說過他降級的事情,但私下裏都議論說他伺候的功夫不如在樂壽堂裏伺候一群瘋女人的麻四,所以才會讓別人搶去了本該屬於他的大總管一職。原本賭錢就是私下消遣的事情,現下還為此惹了一肚子的不痛快,友福更覺得自己十分的窩囊和窩火。友福拿回了地下的碎銀便一言不發的離開了。
那幾人見他訕訕走後,隻相互看了眼又繼續該下注的下注,該吆喝的吆喝,一個個的都跟沒事兒人似的。
友福默不作聲的看了眼,便轉身要回前殿,身後站著一名著深青色蹙金緞繡富貴添壽紋單袍的女子目不轉睛的看著他。友福鐵青著臉看向那人,冷漠的行禮道:“見過月貴人,月貴人吉祥!”
“咱們都是這宮裏的老人了,又何必講究麵上的虛禮。”月貴人麵含笑意,帶著自己的侍女款步走至友福的身邊,瞥了眼仍在賭錢的幾人,“怎樣,在宮中備受冷落的滋味如何?大權旁落,就連這些閑散的太監們都敢小瞧你,敢問福公公您咽的下這口氣嗎?”
友福不屑地瞥了眼月貴人,淡淡道:“奴才自由奴才的福氣,怎敢勞煩貴人主子事事處處為我著想。不過是輸些小錢罷了,權當是給兄弟們買酒喝,沒什麽好心疼的。”
“哦!”月貴人故作明白的點了點頭,“你還是和從前一樣沉得住氣,隻不知這樣的心胸氣魄你還能保留多久;都說太監的心胸特別狹隘,可如今看來,福公公您倒是個例外呢。”
“這就不勞貴人您多費心了。”友福根本不屑與她爭辯。
“啪”月貴人從袖中取了支銀質的素簪子扔在了友福的腳邊,丟了個嬌笑的背影給友福:“這是本宮的一個親戚偶然從宮外捎給本宮的,簪子與簪子的主人一樣秀氣逼人呢!公公若是有興趣,大可來本宮的偏殿飲茶敘聊,本宮隨時恭候公公的大駕。”
友福怎會不認識那支簪,未進宮前家裏曾幫他定過親,誰知那年家鄉鬧饑荒全村的人幾乎全餓死了,隻餘下他與自幼青梅竹馬的小艾兩人還活著,可不幸的是小艾竟然也染上了可怕的瘟疫。為了救治奄奄一息的小艾,友福不得已才淨身入宮換了那救命的二十兩銀子。可憐小艾至今未嫁,這些年一直待在郊外的靜水庵帶發修行,友福每月發了例銀都一文不落的送去靜水庵交給師太,每次叮囑的不過是請師太多加照顧小艾。而這支簪子,亦是他們訂親那年他親手為她簪戴上的。
月貴人的身影款款離開,友福連忙撿起了地下的銀簪,想也未想便跟著月貴人往偏殿去了。
殿外已有宮女封了茶點進來,月貴人扶著小環的手緩緩坐下,見友福慌慌張張的跟了進來,月貴人的心裏已經有了答案。於是故意慢悠悠的攏了攏袖口,接過小環畢恭畢敬呈上的茶盞。
“你從哪裏得到這簪子的?”友福已然沒有了耐性,脫口間已然忘了所謂的尊卑禮數。
此時的月貴人似乎比友福更沉得住氣,輕輕剔著“含翠眉”的茶沫,漫不經心的瞥了眼一臉焦慮的友福:“不過是支簪子罷了,公公何必這麽大驚小怪的呢。難不成,這支簪子的主人是公公昔日相好之人所擁有?”
“杜曉月你不要太囂張了,若是小艾有什麽三長兩短的話我定不會放過你,你也休想再安安穩穩的待在福泰宮的地界兒裏繼續做你的月貴人。”友福怒不可竭的警告著月貴人。
“哦,原來那個如花似玉的小美人兒叫小艾啊!看來,福公公在未淨身進宮前還真是個豔福不淺的人呢。”月貴人不慍不怒淡淡道,隨即啜了口盞中的清茶,“既然公公這話都問到了這兒,本宮自然要給你解答的。這事兒說來也巧,本宮一位住在靜水庵附近的親戚機緣巧合下得了這支簪子;聽那位親戚說,簪子主人一切安好倒也沒什麽大礙,隻不過,想要那位夫人繼續安心在靜水庵修行的話,可就全看公公您的呢。”月貴人眉峰微挑,不甚得意的瞥了眼正恨得咬牙切齒的友福。
“你……,你到底想怎樣?”友福逼視滿臉得意的月貴人,恨意自胸腔不住的蔓延。
月貴人放下手中的茶盞,款款走至友福的麵前,似笑非笑道:“我不相信公公讀不懂本宮心中的所想?”
“若你想我幫著你對付主子的話,那你的如意算盤就打算了。我心中就算再牽掛小艾也絕不會做出對不起主子的事情,我勸你最好是死了那條心。”友福心中雖然牽掛小艾的安慰可也不遠屈服於月貴人的淫威之下。
月貴人細細的撥弄著寸許長的指甲默不作聲,這次到是月貴人身旁的小環開了口:“主子,奴婢記得您的那位親戚當時還說靜水庵近來可不大太平呢!聽說不知從哪兒來了一幫專門打家劫舍的土匪,專揀稍有姿色的女子奸殺,聽說附近一些稍有姿色的村婦和姑子都被劫了去;那位小艾姑娘既然是個美人,想必那些土匪也絕不會放過此等姿色的女子吧。”
“你……”
“哎,別急嘛!本宮不是說過,這事兒咱們還是有商量的餘地,隻要公公答應了本宮,本宮自然會派人前去照料你的妻室。”月貴人親昵的拍了拍友福的手寬慰他道。
“你們有什麽事情大可衝著我來,何必為難一個女人,你也有娘親、姐姐,難道你忍心自己的姐姐們也這麽被人欺負?”友福見硬的不成,一時也緩和了語氣與她們講理。
月貴人笑吟吟道:“公公說的自然沒錯,隻消公公安安分分的幫本宮把事情辦妥了,小艾姑娘自然可以永享富貴平安。所以,成與不成都看公公您的呢!”
“倘若我不答應你的條件了,你打算怎樣?”友福緊握雙拳,全身不可抑製的顫抖著。
月貴人忽然盡收了笑意,“既然公公這麽忠心護主本宮當然沒什麽好說的呢,隻不過一個在樂壽堂裏伺候瘋女人的閹人都能搶去公公的大總管一職,看來你果然是他們口中中看不中用的紙老虎罷了;就算你曾經忠心了又如何,現在還不是要屈居人下!”頓了頓,月貴人取回了友福手中的銀簪,“這支簪子已經很舊了,就如同某些人與事一樣,既然簪子已經失去了她的用處,自然也就沒必要留著了。”
“啊……”友福怒吼一聲後惡狠狠的楸著月貴人的衣裳,“杜曉月,當初要不是你賣主求榮春兒會慘死你我眼前嗎?現在你又想用小艾來要挾我,你以為自己這次還能奸計得逞嗎?我告訴你,你休想!!”
“有本事你大可動手啊,本宮殿裏的奴才們個個可都看到了你謀刺本宮,倘若你敢下手,我保證你一定會被他們橫著抬出福泰宮的正門。到時候你的主子也會被扣以殘害妃嬪的罪名再次被打入冷宮,試問,你那嬌美如花的妻子能否逃過此劫呢?”月貴人肆意地笑著,迫使友福直視她欣長嫵媚的丹鳳眼,“福公公,你動手啊!”
友福的手漸漸鬆開了,終於無力地跪於地下,喃喃道:“為什麽……為什麽……”此刻的他的無助於脆弱,正代表了他軟弱處事能力。
“公公能如此深明大義當真是小艾姑娘的福氣呢,也難為她這麽些年一直為你守寡,至今也不肯改嫁,你們夫妻情意至此可真是難能可貴了。”月貴人邊說邊把一個紙包塞到了友福的手裏,親昵道“本宮在此等候公公的好消息。”
友福鄙夷地推開月貴人的手,冷哼一聲便離開了月貴人所住的偏殿。
友福的身影漸漸走出月貴人的視線中,月貴人輕輕撫上指間一隻翠色通透的戒指,問:“他們把出清處理的怎麽樣了?”
小環瞥了眼靜靜流淌的沙漏,笑嘻嘻的答話:“那個叫小艾的賤丫頭恐怕早已不堪淩辱,觸柱而亡了吧!”
“不要碰我……不要碰我……”
“放開我……你們這群無恥的混蛋……放開我……”
“美人兒……讓爺們好好的疼你吧……”
“哈哈……哈哈……”
天邊殘陽似血,瑰麗的紫禁城內有人猙獰的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