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複辟
清晨的衍慶宮
寶姝火急火燎的衝進了暖閣,芸初正服侍著蓉妃輿洗,蓉妃見她急匆匆的衝進來也未多問,隻鄒了鄒眉:“大早上的你這麽重重撞撞的莫非是撞上了厲鬼,瞧把你嚇得。”
“主子啊,大事兒不好了。皇上昨兒夜裏在仁惠皇貴妃的關雎宮見了禧貴人,並且已經恢複了她的位份,禧貴人現在已經是禧貴嬪了。從今兒起她還是福泰宮的主子,禧貴嬪這會兒子正在錦妃娘娘的宮裏梳妝了,一會兒便會去慈寧宮給老佛爺請安。”寶姝將得來的消息一五一十回稟給蓉妃聽。
蓉妃一聽臉色立馬沉了下來,迫使寶姝看著自己的眼睛,問她:“你說皇上恢複了那個賤人的位份?這不可能,這絕不可能!本宮明明昨日還看到她奄奄一息、身患重病的樣子,怎麽會……”蓉妃忽然明白了什麽,恨道:“那賤人的心計果然深沉,她一早就算準了,她一早就準備好了圈套等著咱們往裏鑽。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這句話說的果然沒錯。”
“主子,咱們得趁早想對策啊。”寶姝從旁提醒著蓉妃,因為她知道,沐婉芙複辟後的第一件事應該就是找自己和曉月算賬。曉月那丫頭攀龍附鳳成了貴人,自然可以頂上一陣子,沐婉芙必然也會忌憚她眼前的身份,那麽她禧貴嬪第一個要收拾的便是自己這個蓉妃的爪牙。
蓉妃當然知道寶姝所擔心和盤算的,心中不由有個疑問:想當初自己帶人毀了她的容貌,那麽多刀痕怎麽可能在一夜之間就消失了,莫非她會什麽妖術不成?
“皇上見著那賤人的時候難道就沒被嚇著嗎?”蓉妃撥弄著腕間的鐲子反問寶姝。
“這倒沒有,奴婢也與主子一樣好奇這個問題呢。”寶姝搖了搖頭,眉頭微鎖,亦是愁眉不展的樣子。
蓉妃聞言不由自言自語道:“莫非她真會什麽妖術?”再如何猜測也是多餘,蓉妃索性也不去多想,吩咐寶姝與芸初:“今日務必為本宮精心的梳妝,本宮倒要會會她禧貴嬪是人是鬼。”
“是!”
“是!”
寶姝與芸初對視了一眼,方才異口同聲地應了是。
三更天時分,錦妃把在雜役司做活的寶娟與友福都調回了延福宮伺候沐婉芙。主仆三人見麵之後不免哭泣一番,友福與寶娟將春兒到辛者庫第一日就歿了的前後都一一與了沐婉芙聽,沐婉芙心中的恨意自是不用多說的,隻寬慰他們說來日方長、報仇也不必急於這一時。
錦妃也細細叮囑了她們一些事宜,便命巧兒為沐婉芙梳妝換衣,太後知道奕瑄恢複了沐婉芙的位份想必也不會當著眾人的麵給她難堪,說不準還會當著眾人的麵寬慰沐婉芙幾句,所以便囑咐沐婉芙素裝打扮,這樣也能消除一些太後對沐婉芙的戒心。
待錦妃與沐婉芙裝扮妥當後,二人分別乘了輿輦往慈寧宮去了:一來是去請安,二來也是前去請罪。
輿輦走了半個時辰方才在慈寧宮外停了下來,錦妃扶著巧兒的手走下輿輦,沐婉芙亦是搭著寶娟的手款步下輦,“想來太後也不會當眾給妹妹難堪,妹妹聰慧過人,隻需見機行事便可。”錦妃輕聲囑咐沐婉芙,隨即協她一同進了垂花門前往正殿給太後請安。
魏明見了錦妃親自領著沐婉芙進宮,自然少不了前去道賀幾句:“奴才見過錦妃娘娘,禧貴嬪,二位主子吉祥!”
“公公不必客氣,起來便是。”錦妃客氣地喚了魏明起來,她身後的巧兒也會意塞了個紅包給魏明,魏明忙不迭收了下來,便引了錦妃與沐婉芙往正殿去了。
進了正殿,太後正由桂嬤嬤服侍著在暖閣裏梳妝換衣,錦妃帶著素裝打扮的沐婉芙進了暖閣給太後行禮:“臣妾見過老佛爺,老佛爺萬福金安!”
沐婉芙則跪了下來,俯身於地下:“賤妾沐氏給老佛爺請安,恭祝老佛爺萬福金安!”
桂嬤嬤取了對點翠的福緣隆慶多祿簪簪戴在太後高聳的沉香髻上,太後緊閉雙目看也不看她們,桂嬤嬤則在太後的耳邊提醒道:“太後,錦妃娘娘與禧貴嬪到了。”
“恩!”太後沉沉聽著,腕間的金累絲雙龍戲鳳鐲子磕在紫檀木的妝台上發出“篤篤”的悶響,“哀家聽說你孩子沒了、在那裏頭也吃了不少的苦頭,漂亮話哀家也不想多說,過去的咱們誰都不要記到心裏去。如今皇帝開恩準允你回宮侍奉,你自當好自為之、要比從前更加精心的伺候皇帝才是,可不要辜負了皇帝的一番心意。前車之鑒猶在眼前,哀家希望你能牢記此次的教訓、恪盡妃德、不可驕奢急躁,如有再犯,哀家絕不會輕饒了你。”最後一句,太後幾乎是警告的告訴沐婉芙。
“賤妾必當謹記老佛爺的教訓,日後也絕不敢有半分的僭越,若是賤妾有半分的僭越,請老佛爺一定嚴懲賤妾、絕不要留情。”沐婉芙言辭懇切地說道。
太後挑了對景泰藍的雙環耳墜遞給桂嬤嬤,透過銅鏡看定俯身於地下的沐婉芙,“你隻要記著今日自己說過的話就行,別怪哀家到時候對你不講情麵。”
“賤妾一定謹記老佛爺的教訓。”沐婉芙畢恭畢敬地答話。
錦妃聽太後也不再為難沐婉芙,也替她叩謝太後的恩典:“臣妾在此替禧妹妹謝過姑母的恩典。”
沐婉芙起身後垂首退於錦妃的身後,心中不禁暗暗慶幸:今日若不是錦妃陪著自己前來慈寧宮的話,想來太後也沒有這樣的好臉色給自己看,想必這也是奕瑄昨夜讓自己隨錦妃回宮的用意。
“四阿哥現在還小,你這個做額娘有空就多去照看照看孩子,別盡去管別人的閑事兒,有些事也不是你能管得了的。”太後微微側身看向身後站著的錦妃,言下之意就是告訴錦妃別管自己不該管的閑事。
錦妃自然明白太後口中所說的閑事,笑著道:“姑母說的極是,臣妾記下了,日後絕不敢再犯。”
桂嬤嬤服侍了太後換上石青色纏枝蓮鳳襴妝花緞單袍,沉香髻上的釵飾輕輕晃動著,錦妃上前扶著太後往前殿去了,沐婉芙也跟著一起去了前殿。
太後扶著錦妃的手從容地坐下,此時有宮女奉上了茶點,沐婉芙從宮女的手中捧過茶盞恭敬地呈給太後。
太後接過茶盞的同時瞥了眼沐婉芙,故意問錦妃:“玉琦,哀家記得與良嬪同住的月貴人從前也是禧貴嬪宮裏的人吧!”
錦妃看了眼沐婉芙,一時也摸不清太後問這話的用意,便答話說:“老佛爺的記性真好,月貴人從前是禧妹妹宮裏服侍衣裝的姑娘。是個乖巧懂事、善解人意的姑娘,不然也無緣入得皇上的法眼呀,到底還是貴人妹妹的福緣厚澤呢。”
“是呀,宮裏的人都念舊,況且禧貴嬪才剛回宮,保不準也沒個知心的人與她說些體己的話;就讓月貴人搬去禧貴嬪的福泰宮,這樣也方便她們主仆敘敘舊。”太後慈眉善目地看向沐婉芙,反問她:“哀家這麽做,禧貴嬪應該沒什麽異議吧?”
沐婉芙想也不想,垂首道:“一切全憑老佛爺做主。”
太後見她如此爽快的就應承了下來眉宇間的笑意更加深沉了,此時也陸陸續續有妃嬪到了慈寧宮給太後請安。至於沐婉芙回宮一事各宮也在前往慈寧宮前就知曉了,麵子上的道賀自然是少不了的,對沐婉芙能夠順利回宮的最為意外的怕是蓉妃與月貴人了。
當蓉妃盛裝打扮趕到慈寧宮給太後請安時,同時也目睹了沐婉芙的真麵目,除了比從前略顯消瘦,沐婉芙倒與往常無異,從她的臉上更是看不出有絲毫被毀容的痕跡。
皇後等人到了慈寧宮先給太後請了安,免不得也向沐婉芙道賀了幾句,沐婉芙隻恭順地一一謝過了皇後等人。太後見眾人都到齊了,一來也告訴各宮沐婉芙現在已被解禁,各宮妃嬪都要不計前嫌與她和睦相處,順便又下旨讓月貴人搬過去與沐婉芙同住。
沐婉芙與月貴人款步出列叩謝了太後的恩典,四目相對的刹那,沐婉芙的眼中依舊是平和的神色,絲毫看不出強自壓抑的怒火。
眾妃嬪如何不知太後的良苦用心,表麵上都裝得十分羨慕她們主仆可以敘敘舊情,同時也不忘叨念太後的恩典;暗地裏都少不了拍手稱快一番,她月貴人害的沐婉芙失去了孩子、還曾一度被毀容,就算沐婉芙再寬容大度、不與她計較這些舊事,想來月貴人自己也會做賊心虛、不得安生的。
眾人又陪著太後坐了一會兒,便也各自打道回宮。沐婉芙辭了錦妃,帶著寶娟與友福往自己闊別了數月的福泰宮行去:禧貴嬪這三個字是她用一個女人畢生的幸福與真心和那個叫婉華夫人的魔鬼換來的,擺在她麵前的必定是荊棘滿布的道路,但為了寧壽宮的靖懿太妃、自己的額娘、還有那個無緣出世的孩子,她都要將害她至此的奸人一一嚴懲,讓她們得到自己應有的下場。要處置她們,就必須依附這世間最有權勢的男人,富貴榮華終究是過眼雲煙不值一提,隻有權力才是她唯一可以終身依附的籌碼!在樂壽堂裏的這幾個月,她已徹底看透權勢在紫禁城裏的威力。
輿輦穩穩當當在悠長的甬道裏前行,沐婉芙端坐在輿輦上,看定紫禁城上空漂浮不定的雲彩,喃喃道:總有一日,我一定會登上後宮之中最尊崇的位子,從而掌控別人與自己的命運……
從今日起,她沐婉芙又將是福泰宮裏的主子,母憑子貴的尊貴她也會擁有,從此呼風喚雨自然也是不在話下的;隻是,她再也不會有所謂的真心。為了複仇,她可以委身於皇帝、可以與曾經的仇人同氣連枝、可以不擇手段、甚至可以放棄做人的尊嚴,卻再也不會真心對待任何人;從她再次被封為貴嬪的時候,真心、良心這四個字已經徹底的從她的字典裏消失了。
輿輦穩穩當當的停在了福泰宮外,寶娟上前躬身扶了沐婉芙走下輿輦:三個熟悉卻又陌生的燙金大字赫然呈現在眼前,宮裏宮外的宮女太監們早已跪下高唱道:“奴才(奴婢)恭迎禧貴嬪回宮,禧貴嬪千歲千歲千千歲!”
“奴才(奴婢)恭迎禧貴嬪回宮,禧貴嬪千歲千歲千千歲!”
想當初她進宮時不過是以正五品的嬪主入住福泰宮,因貌似仁惠皇貴妃而得到奕瑄的寵愛被晉為從四品的婉儀、後又懷有身孕再次被晉為從三品的淑媛之位,隻待產下皇子或公主之後便可封為正三品的貴嬪;不想卻在步步高升的同時著了蓉妃精心布下的奸計、從而被降為貴人拘於樂壽堂靜思己過,在那個不見天日的鬼地方她失去了第一個孩子、還有一個女人活在這世間最為重要的容貌。
再也無法抑製的恨意襲上心頭,沐婉芙的眼睛好似要滴出血一般,若不是忌憚太後,那景陽宮的麗嬪與月貴人還會如此安穩的活在這個世上嗎?
“娘娘,咱們回宮吧!”察覺到沐婉芙身子不住顫抖的同時,寶娟輕聲提醒她。
沐婉芙深深歎息,隨即端出她禧貴嬪該有的身份徐徐走進福泰宮:宮內草木青翠,繁花爭妍鬥豔,清一色的宮女太監分別排開跪滿通往正殿的道路兩旁。
踏入正殿,沐婉芙淡淡掃視掃葺一新的舊居:“德誠柔順”的匾額依舊靜靜懸掛於殿內,殿內的擺設大抵保持著沐婉芙剛入住時的舊樣:一花一木、一桌一凳都不曾動過。
殿外忽然跑進一名內監稟報道:“啟稟主子,禦前的陳公公求見。”
沐婉芙搭著寶娟的手在紫檀木的寶座前緩緩坐下,寶娟與友福一左一右立於沐婉芙的身側,隻見陳二喜滿麵笑意地帶著深厚數十名捧著漆盤、抬著紅木箱子的小太監走進殿內,朝寶座上的沐婉芙行了個雙安:“奴才陳二喜參見禧貴嬪,恭祝禧貴嬪萬福金安!”
沐婉芙客氣地喚了他起來:“陳公公免禮,這裏沒有外人,公公無須多禮。”
“謝貴嬪娘娘的恩典!”陳二喜循禮謝了恩,方才拿出了禮單宣讀道:“福泰宮主位沐氏接旨。”
沐婉芙忙帶著寶娟、友福行至殿中,垂首接旨。
“賜禧貴嬪,南海夜明珠一百顆;”
“賜禧貴嬪,漢白玉送子觀音一尊;”
“賜禧貴嬪,雙龍戲珠金累絲手鐲兩對;”
“賜禧貴嬪,各色衣料百匹、2等貂皮、海龍皮百張;”
……
通篇宣讀下來,已過去了半個時辰。陳二喜將禮單合起交給了沐婉芙,道:“奴才在此恭喜貴嬪娘娘、賀喜貴嬪娘娘了,娘娘榮登貴嬪之位,重主福泰宮之事、可是咱們這些個做奴才的福份呢,日後還望娘娘多加照拂奴才們才是。”
沐婉芙雙手接過禮單,扶著寶娟的手緩緩起了身,從其中的一個禮盤裏取了幾錠金元寶給陳二喜:“公公說這話可不就是見外了嘛!本宮能再獲隆恩重新回宮,這裏麵可少不了公公您的協助呢。小小意思不成敬意,還望公公不要嫌棄收下了才是。”
“奴才謝過貴嬪娘娘的恩典!”陳二喜收下了銀兩喜滋滋地謝了恩,又道:“萬歲爺還等著奴才去回話呢,奴才現行告退了。”說罷,便躬身帶著十多名內監離開了福泰宮的正殿。
沐婉芙冷冷掃視漆盤內的奇珍異寶,再多的東西也無法彌補她這顆支離破碎的心,“友福,你帶人將這些東西都登記入庫。順便再把偏殿打掃出來,待會兒咱們的老朋友月貴人可要過來與本宮敘敘舊呢。”
“奴才遵命!”友福自然明白沐婉芙的意思,從殿外喚了幾個人進來把漆盤與紅木箱子裏的東西都一一抬了出去。
見友福將東西抬走後,寶娟便服侍著沐婉芙進了暖閣重新梳妝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