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幫凶

這一夜的紫禁城倒了天一般,宮中的妃嬪都各懷心事的待在自己的宮中。奕瑄自下令將沐婉芙打入冷宮後便將自己一個人關在了養心殿裏,在殿內伺候的陳二喜更是大氣也不敢多出一聲的。皇上乃九五至尊,試問當他看見自己的女人與異母同胞的弟弟拉拉扯扯在一起,這讓他情何以堪……

三更天時,同樣一也未眠的太後再次從睡夢中驚坐了起來,一直在暖閣外值夜的桂嬤嬤聽見動靜後連忙衝進暖閣,跪在太後身邊安撫她道:“太後……太後……”

“她來找哀家索命了,她來找哀家索命了!!”太後一臉的驚恐、脆弱與無助,絲毫看不出往日的鐵腕與果斷。

太後斜靠在桂嬤嬤的肩上,哀怨自責地說:“她一定是怪哀家當初那麽對她,她一定怨毒了哀家對不對?哀家近來每日都會夢見瓏兒,她抱著早已咽了氣的三阿哥到哀家的麵前,質問哀家當初為什麽不給她們母子一條活路,哀家看見了她的眼底滿是不甘與怨恨,還不停的在滴血……”

“太後,您多慮了。人死了便是死了,哪裏還會回來找您呢!”桂嬤嬤自然知道太後所提之人定是已薨逝的惠妃,也隻能盡量的寬慰哭得如同孩童的太後,“一切都過去了,讓奴婢服侍您歇下吧!”

太後剛剛躺下,又抓住了桂嬤嬤的手追問道:“若是瑄兒知道了當年的真相,他會不會原諒哀家,他會原諒哀家嗎?”

桂嬤嬤嘴角扯了抹極淡的笑容,安撫著受驚的太後,“惠妃娘娘是因三阿哥歿了傷心過度、才會薨逝,跟您沒有任何的關係;您那麽疼愛皇上,您這些年所付出的一切都是為他好,皇上斷不會怪罪您的。”

暖閣外的雨滴聲漸漸弱了下去,太後也終於相信了桂嬤嬤的話,乖乖地躺了下來。桂嬤嬤進宮也快三十年了,可以說是太後最得力的心腹;也許隻有在她的麵前,這個全天下最尊貴、鐵腕的女人才會露出最脆弱的一麵。

重新服侍了太後歇下,桂嬤嬤方才退出了暖閣,打下簾子的時候長長地歎了聲氣。

四更天時分,六宮妃嬪皆開始忙活了起來,準備往慈寧宮給太後請安。慈寧宮內,宮女端了梳洗的熱水進了暖閣,桂嬤嬤照著規矩先服侍了太後與洗。

待太後輿洗完畢,早已準備好了梳具的張太監由魏明領著進了暖閣,照例給太後請了安,方才拿起了象牙的梳篦輕輕地為太後梳理著染得油亮漆黑的秀發。

桂嬤嬤從鈿盒內取出了太後平日常用的發飾,一名宮女神色慌張的走進了暖閣在她的耳邊小聲的稟報著些事情。桂嬤嬤知曉了情況後,不動聲色的打發了那宮女出去繼續當差,然後又繼續做著手裏的事情。

張太監熟練地為太後梳了個架子頭,這也是太後最喜歡的發式,高聳的架子頭正如她當今皇太後不可褻瀆的身份與權威,桂嬤嬤將選好的一對福緣善慶簪子遞了過去,又將兩對點翠的壽字簪放在了邊上,並一對銀質的仙鶴淩雲流蘇簪。

太後忽然睜開了雙目,鏡中的她除了有些憔悴外,目光冷銳敏覺,再也不是先前被噩夢驚醒的脆弱婦人。

將釵飾一一的簪戴完畢後,桂嬤嬤又為太後戴上了翠玉滴字的耳墜,太後照著規矩拿了鏡子細細地瞧了眼便放下了下來。

為太後梳完頭,張太監收拾好了自己的家夥,跪了安又由魏明領著出了暖閣。

這邊裝扮妥當後,捧著漆盤的宮女走到了太後的身邊跪了下來。桂嬤嬤服侍了太後換上了深駝色四合連雲紋暗花緞袍,拿了串十八子的吊墜係在了緞袍的珊瑚扣子上。

一切都打點妥當後,桂嬤嬤又為太後理好了衣飾才扶了太後去了前殿吃茶。待太後端坐在寶座上時,魏明將膳房剛做好的幾樣素點輕輕地放在茶案上。宮女已呈了新沏的香片輕放在茶案上,魏明那邊也溜溜的遞上了煙袋。魏明小心翼翼地跪在太後的腳下為太後點著了煙袋,太後銜著漢白玉的煙嘴深深地吸了口煙袋,斜靠在寶座裏,問道:“哀家方才都瞧見了那丫頭慌慌張張的樣子,可是後宮又發生了什麽大事兒!”

點完了煙鍋,魏明也識趣地退出了正殿,桂嬤嬤待魏明退出殿去才走到太後的身後為太後輕輕捏著肩膀,恭維太後道:“太後真乃神人,奴婢還未曾開口,太後您就猜透了奴婢的心思,奴婢真是慚愧。”

“行了,你什麽時候也學會對哀家用這套手段呢!”太後邊說邊將煙袋放了下來,端起了手邊的茶盞,反問身後的桂嬤嬤:“可是樂壽堂那邊又生了什麽事端?”

“太後英明!”桂嬤嬤垂首應道。

太後自打看見那名宮女的時候便已猜到了個七八分,所以也不覺得意外,吹了吹茶沫才說:“哀家早就說過,康王家的老二就是個禍水。打她剛進宮的那天哀家就瞧出來了,從前在她自己的宮裏禍害一番也就罷了,沒想到去了樂壽堂還是是非不斷。看來這個紅顏禍水,哀家是萬萬留不得了!”

“方才樂壽堂那邊傳了消息過來:說蓉妃娘娘昨夜帶人去了那邊把禧貴人的容貌給毀了。聽說禧貴人現在已是奄奄一息,麵容更是慘不忍睹,極其的猙獰。”桂嬤嬤將那名宮女回稟給自己的消息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見有人已經為自己代了勞,太後不急不緩地啜了口茶,“她到是明白哀家心意!”太後的嘴角閃過一抹冷笑,又追問:“蓉妃昨夜什麽時辰去的樂壽堂?”

“估摸著應該是酉時過去的。”桂嬤嬤的語氣依舊波瀾不驚,同時也在心底暗暗揣測蓉妃這麽做的目的。

見身後之人手中的動作頓住了,太後回身看了她一眼,“怎麽,難道你是懷疑蓉妃的動機嗎?”

桂嬤嬤堅定的點了點頭,“表麵上蓉妃娘娘這麽做大有討好您的意思,但實際上卻是公報私仇。禧貴人未進宮之時,宗室的內眷們私底下時常會議論康王府上的傳聞,據奴婢所知,烏雅福晉與禧貴人的額娘積怨已久,而且烏雅福晉時常仗著有宮中蓉妃娘娘的庇佑,對禧貴人母女更是百般的刁難與羞辱。從前禧貴人得寵之時,雖然沒有明著打壓烏雅福晉,但烏雅福晉也知曉避忌;隻是禧貴人如今不但觸犯了宮規而且還觸怒了聖上。依著蓉妃娘娘平日處事的原則,又怎會輕易地放過禧貴人。”

“可知禧貴人為何觸怒了皇帝?”聽桂嬤嬤說沐婉芙觸怒了奕瑄,太後忍不住追問了起來。

“這個,奴婢就不得而知了。”桂嬤嬤的聲音漸漸弱了下去。

不管如何,總算鎮住了宮中的這個紅顏禍水。太後也不打算再追問下去,遂又吩咐桂嬤嬤:“康王乃我朝之重臣,不管是嫡出還是庶出都是他康王的親生女兒,若是讓他知曉了此事斷不會善罷甘休的,所以禧貴人被毀容之事暫不可走漏了消息;對外宣稱:禧貴人身染疾疫,需要在別苑休養一段時日,任何人都不可前去探望。”

“奴婢遵命!”桂嬤嬤應了是,這才繼續替太後捏著肩膀前來請安的妃嬪也都陸陸續續地到了慈寧宮外。

除了剛剛產下四阿哥的錦妃仍在坐蓐沒來給太後請安,皇後領著眾人款步走進殿內,朝寶座上的太後行禮道:“臣妾們給老佛爺請安,恭祝老佛爺萬福金安!”

眾人的袍角都濕漉漉地滴著水滴,太後看後也怪不落忍的,喚道:“都起來吧!”喚了眾人起來,太後這邊也吩咐桂嬤嬤該賜坐的賜坐。

“謝老佛爺恩典!”眾人由皇後領著謝了恩,待桂嬤嬤搬了椅子後才一一坐了下來。

見所以妃嬪都坐了下來,太後這邊也言歸正傳了:“今兒你們過來,哀家還有件事兒要交待你們。昨個兒晚膳過後,福泰宮的奴才來報:說禧貴人身染疾疫,太醫瞧了情況後說是要在宮中靜養;再者,這也是個容易傳染的病,你們都得小心才是。所以哀家昨兒下了旨意,讓他們連夜送了禧貴人去別苑安胎養病,怕是得有些日子才能回宮。”

蓉妃顧自取出了帕子點了點眼角,眸光中不經意的露出了些許得意,隻是一瞬間便盡收了眼角的笑意,偷偷瞥了眼寶相莊嚴的太後:自己這一回替太後了了一樁心事兒,這麽大的一份兒差,怕是最少也要給個正二品的夫人當當吧!蓉妃正在心裏暗暗打著自己的小如意算盤。

皇後聽太後這麽說,心裏自然也是有數的,端起了茶盞看了眼珍妃旁邊的蓉妃。

淳妃對福泰宮的事情多少也有些耳聞,聽著太後含糊其辭的話語,瞅了眼蓉妃,心底大概的也摸著了底兒。

眾人陪著太後又坐了會兒,也都跪安了。待眾人齊退出殿去的時候,桂嬤嬤得了太後的吩咐喚住了蓉妃。

蓉妃前腳還未踏出宮門,桂嬤嬤這後腳就追了出來,帶著寶姝停住了腳步,客氣地說著:“桂嬤嬤,可是老佛爺那邊有什麽事兒要吩咐本宮?如果有,您不妨直說。”

“娘娘客氣了。”桂嬤嬤賠笑地說,隨即又道:“老佛爺有請,蓉妃娘娘,您這邊兒請!”

這想什麽就來什麽!蓉妃在心底暗暗地竊喜著,沒想到這晉封這麽快就來了。隨即搭著寶姝的手顧自走在前麵,再次往正殿去了。

桂嬤嬤領著蓉妃再次回到殿內的時候,太後正斜靠在暖閣的炕上,身前有兩名宮女正在替她按摩解乏。

“臣妾(奴婢)給老佛爺請安,老佛爺吉祥!”蓉妃領著寶姝柔聲給太後請安道。

太後仍微閉著眼睛,頭也未曾抬一下,蓉妃依然半福著身子,心裏不禁開始泛起了嘀咕:如若是賞賜自己,太後怎會如此態度呢!

桂嬤嬤走近太後的身邊,小聲地稟報著:“啟稟太後,蓉妃娘娘到了!”

“恩。”太後沉沉地應了聲,緩緩地睜開了雙眼,“喲,蓉丫頭來了,快起來吧!”

平時都是蓉妃如此刁難旁人,自己何時受過如此大罪啊,小腿早已酸麻了不說,額角還冒出了些細細的汗珠,再次向太後行禮道:“臣妾(奴婢)給老佛爺請安,老佛爺吉祥!”

“起來回話吧!”太後搭著桂嬤嬤的手坐了起來,這才喚了蓉妃起來。

蓉妃自然是有苦說不出的,謝恩道:“臣妾(奴婢)謝過老佛爺恩典。”謝了恩,勉強的搭著寶姝的手站了起來。

“恩!”太後對桂嬤嬤使了個眼色,示意桂嬤嬤給她看座。

蓉妃見太後這個態度對自己,心裏更顯得沒譜兒了,難不成是自己有什麽地方得罪了太後。

“你肯定在琢磨,哀家今兒個把你給叫了回來,肯定是有什麽事兒要對你說吧!”見蓉妃一臉的疑惑不解,太後率先打破了暖閣內的沉默。

蓉妃忙又福了身子,連連道:“臣妾不敢,臣妾斷不敢揣測老佛爺的心思,還望老佛爺的明鑒!”

桂嬤嬤這邊搬了圓凳到蓉妃的身後,殿外的宮女也端了新沏的龍井走了進來,“聽說你昨兒夜裏去了趟樂壽堂探望禧貴人,看來你們姐妹的感情可真是不淺哪!”

“雖說禧貴人不是臣妾的嫡親表妹,可好歹也是臣妾姑丈的女兒,所以臣妾這才鬥膽前去樂壽堂探望了她一番。”蓉妃也不敢有所隱瞞,一五一十的稟報給了太後聽。

桂嬤嬤端了茶盞親自呈到了太後的手邊,太後緩緩地接過了茶盞,“如此說來,哀家倒還要感謝你蓉妃娘娘替哀家了了一樁心事兒咯?”

蓉妃總算探出了太後今日叫自己來的用意,連忙恐慌地跪了下來,“臣妾有罪……臣妾有罪……”

“蓉妃,你可知道哀家平生最討厭什麽人和事?”太後揭開了茶蓋,顧自撥弄著茶麵兒上的茶沫。

“求老佛爺恕臣妾愚鈍!”蓉妃俯身於地下,喃喃道。

“不好好的待在自己宮裏看戲班子唱小曲兒什麽的,成日裏瞎琢磨些不該自己琢磨的事情,那就得當心自己的腦袋了。”太後說到此處故意頓了頓,才接著說:“你可聽宮裏的老嬤嬤們說過一個人,她是先帝的一個貴嬪,就是因為喜歡成日裏瞎琢磨廢後的心思,才被廢後以莫須有的罪名給處死了。蓉妃,哀家可不希望你走她的老路啊……”

“臣妾知罪了……臣妾不該昨兒夜裏私自去樂壽堂,臣妾知罪了!”繞來繞去,太後這邊總算繞道了點子上。蓉妃連連向太後認罪求饒。

見挫了蓉妃的銳氣,太後扶著桂嬤嬤的手走到了蓉妃的手邊,重又換上了和顏悅色的笑容:“你哪兒有什麽罪啊,你昨個兒就是去看了眼自己的表妹;而且,禧貴人的病情還很嚴重了是不是?”

眼見著太後給自己台階兒下,蓉妃忙順著台階一步步的走了下來,“老佛爺真乃神機妙算……”

“行了行了,還是你這丫頭的嘴巴甜!!跪安吧,哀家也乏了。”扶了誠惶誠恐的蓉妃站了起來,太後這邊兒也下了逐客令。

“臣妾遵旨,臣妾告退。”跪了安,蓉妃從頭到腳的往外冒著冷汗,躬身領著寶姝小步退出了慈寧宮的正殿。

出了慈寧宮,寶姝有些抱不平地說了句:“老佛爺這是什麽意思,主子您替她收拾了禧貴人那個小賤人,這不給晉封也就算了,竟然還……”

“閉嘴!”蓉妃冷冷地打斷了寶姝,“你懂什麽,太後此次沒降罪本宮也算是萬幸了,速速回宮,休要在此多言。”

“是!”扶了蓉妃進了軟轎,寶姝才嗬斥轎夫趕緊回宮。

轎簾打下的瞬間,蓉妃不由暗自慶幸自己今日沒有過於得意,否則就真的是死無葬身之地了。

紫禁城內,雖說雨停了,可陰霾的天空卻壓抑的讓人窒息。

康王府的古華軒

康王身著絳紫色暗花緞元寶紋長袍,端坐在太師椅上,悠閑地啜了口茶,他身旁的親信管家老陳將宮中傳出來的最新消息一一的稟報著,“二小姐現在已被貶為了貴人,聽說還被蓉妃娘娘毀去了容貌,性命堪憂啊!”

“本王就是要讓她吃些苦頭。別以為她懷了皇上的孩子、當了什麽淑媛就可以對我這個阿瑪吆五喝六的了,本王能讓她在宮裏平步青雲的往上升,自然也有本事讓她變成一個一文不值的貴人。”

“可是王爺,二小姐再怎麽說也是您的親閨女不是,就讓她在宮裏被人那般踐踏會不會太……”

康王放下了手中的茶盞,打消了老陳的疑慮:“宮裏不是還有太妃給頂著嘛!太妃一直視婉芙那丫頭為己出,若不是太妃一直在後麵替咱們擔待,怕是婉芙剛進宮的那會兒就已經被人給拉了下去。再退一萬步講,太妃雖說不能恢複她的容貌,但保她一命的能力還是有的。”

“王爺高明!”老陳在旁恭維康王道。

“哈哈……哈哈……”康王爽朗的笑聲在古華軒內外回蕩著,窗外閃過一個綠色的身影,隨即便跑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