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等價交換
自讓奕瑄誤會了沐婉芙,使她無辜被打入冷宮,奕宸一時間也沒了法子,索性連夜去了法源寺求助。靖懿太妃在知曉了奕宸的來意後,讓琳嬤嬤把他擋在了寺外,為的就是讓他冷靜後思考接下來的對策。
做完了早課,琳嬤嬤端了膳食到廂房內供靖懿太妃與奕宸享用,太妃端過手邊的茶盞,靜靜地看著眼前的兒子,“想了一宿,你可想到了解決此事的好法子?”
奕宸麵無表情地對上了太妃的眸子,忽然跪在了靖懿太妃的身邊,懇求道:“額娘,求求您救救她吧!孩兒…孩兒…真的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她終老深宮,更不忍心看她被人陷害。”
“啪!”
“你這不爭氣的東西,我怎麽會有你這樣的兒子。明明知道宮中居心叵測的大有人在,人家挖好了坑單等著你往裏跳;你倒好,眼睛都不眨一下,把自己掉井裏了不說,還順帶著把別人也一塊兒逼入了絕境。你讓我說什麽什麽好呀!”靖懿太妃狠狠地抽了奕宸一耳光,一臉的恨鐵不成鋼。
琳嬤嬤忙跪了下來,替奕宸求情道:“太妃息怒,王爺定也是急昏了頭,還求太妃不要再怪罪王爺了才是。”
“你都不知道自己給自己惹了多大的麻煩!你現在是堂堂的親王,而婉芙她也是當今皇上的妃子,你皇兄眾多妃嬪中的一名,同樣也是你名義上的嫂子;你怎麽能如此莽撞了!”靖懿太妃雖是訓斥奕宸的莽撞,可心底也是十分的憂心沐婉芙現在的處境。
奕宸並未替自己反駁什麽,依舊跪於地下淡淡道:“孩兒知罪了,懇請額娘救救芙兒!”
“你……”太妃見奕宸仍喚沐婉芙的小名,氣得把手裏的茶盞都給潑了出去,茶水不偏不倚地全澆在了奕宸的身上。
琳嬤嬤唯恐靖懿太妃會氣壞了身子,忙從旁打著圓場:“太妃、王爺,早膳都端上來了,再不用可就涼透了。”
靖懿太妃氣歸氣,轉眼便也冷靜了下來:有人定是早已打探好了她要出宮的消息,所以才會在自己離開皇宮後下手,看來她果然是低估了蓉妃那一夥人的能力。
“罷了罷了,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額娘再在這裏怪你魯莽還有何用。起來吧!”靖懿太妃對琳嬤嬤使了個顏色,示意她去扶奕宸起來。
“孩兒謝過額娘不罰之恩。”謝了恩,奕宸這才緩緩地站了起來。
“皇帝此次對你的誤會定然不小,明日你就遞折子上去,把自己手裏的兵權暫時交出來,省得再給自己惹些不必要的麻煩。”多年來在後宮摸爬打滾練就的敏銳洞悉力,讓靖懿太妃第一時間就先想到了保護奕宸的方法。如此一來,太後也會念在奕宸也是先帝之子的份兒上多少放鬆些警惕。
琳嬤嬤見太妃有如此決定,急急道:“太妃,請恕奴婢直言:若是王爺此次交出了兵權,那王爺日後在朝堂之上還如何安身立命?”
“現在再沒什麽比皇上的信任來的更為重要了!若是太後與皇上對宸兒起了疑心,別說是安身立命,恐怕連這世襲罔替的親王之位也得讓出去。”
奕宸暗暗思忖自己額娘的話語,恭順地應了句:“孩兒定當謹記額娘的教誨。”
見奕宸將話都聽了進去,靖懿太妃方才恢複了往日的和顏悅色,“先回去吧,等額娘這邊辦妥了就差人去告訴你,你隻要待在自己的府裏等消息便可,萬不可再給自己生事端了,明白嗎?”
“孩兒明白了。”奕宸再次應道,又朝靖懿太妃行了個雙安方才帶著自己的隨從離開了廂房。
靖懿太妃示意身邊的琳嬤嬤送奕宸出去,自己連頭也未曾抬過,等奕宸等人離開了廂房才長長地歎了口氣。
琳嬤嬤領著奕宸走下了台階,才叮囑他道:“太妃方才的話都是在氣頭上,話語雖有些難聽但也全都是為王爺您著想的,王爺還當細細的體味太妃的苦心才是呀。”
“一切皆是本王處事莽撞所至,讓額娘如此生氣都是奕宸的不是,還望嬤嬤多多勸慰額娘不要與本王一般見識才是。”奕宸亦是一臉的自責,也隻能拜托琳嬤嬤了,“嬤嬤還是回去伺候額娘用早膳吧,奕宸先行回府了。”
“王爺慢走!”琳嬤嬤站在台階上看著奕宸漸漸遠去的身影,待他出了寺門方才回了廂房複命。
當琳嬤嬤再次回到廂房時,靖懿太妃仍紋絲不動的坐在太師上,琳嬤嬤走到了靖懿太妃的身邊,“太妃,王爺已經回去了。”
“去準備衣飾為我梳妝,另外告知住持師傅,就說本宮有些事情必須回宮一趟,讓他務必替本宮保密這個消息。”靖懿太妃不可知否的吩咐著一旁的琳嬤嬤。
琳嬤嬤一聽連忙跪了下來,懇求道:“太妃,您不能去啊!太後是怎樣的一個人,別人不清楚,難道您自己還不知道嗎?從淑媛娘娘進宮的那天起,太後就已經容不下她了,而今這般處置淑媛娘娘,不過是順水推舟罷了;您,您何必再去與虎謀皮了?”
“本宮當年臨產之際,昕貴妃故意引先帝去南苑小住,為的就是讓廢後有機會對本宮與本宮腹中的孩子下手。若不是映卿拚死保衛本宮與宸兒的安慰,本宮的宸兒怎麽可能有今時今日的地位;映卿給予本宮的這份恩情,本宮永世也不會忘記。”
“可是,太後重來都不會做對自己毫無利益的事情,您準備用什麽與她談判?”雖然知道自己沒有十足的把握讓她放棄這個決定,但琳嬤嬤仍希望她能改變這個主意。
靖懿太妃將手中的佛珠放茶幾上用力地一頓,“再凶狠的老虎也有打盹的時候,本宮自然有法子讓她答應這件事。”
“可是……”琳嬤嬤仍然試圖再次阻止靖懿太妃的決定。
“住嘴!本宮的事情什麽時候輪到你在此說三道四的了,你隻要照我的吩咐去做便是,不必多問。”琳嬤嬤在靖懿太妃的身邊伺候了不下二十年,別說是今日的訓斥,平常就算是一句重話都沒對她說過。相比此番也是事關重大,不然她也不至於此。
“奴婢知罪了。”琳嬤嬤跪在了靖懿太妃的腳步,沉聲說。
靖懿太妃緊握著拳頭,吩咐著琳嬤嬤,“下去準備吧,就照本宮說的去做;宮中局勢變幻莫測,再也不可延誤了時辰。”
琳嬤嬤服侍靖懿太妃梳妝完畢,又伺候她換上了雪灰色緞繡水仙紋壽字緞袍,發髻間的釵飾叮鐺有聲。為了不讓別人注意,靖懿太妃帶著琳嬤嬤從法源寺的後門上了轎子,軟轎一路往皇宮方向去了。
靖懿太妃端坐在轎中,將這些年來所發生的事情一一的腦海中過目了一遍:太後向來以鐵腕與弄權著稱,想把沐婉芙這塊已經到了她嘴裏的肥肉給奪回來,如果僅憑隻字片語就想說服太後的話,那她也未免太天真了。而唯一可以跟太後談判的籌碼:就是當年婉華夫人的突然暴斃,看來也隻有走這條路了。
山路雖然崎嶇,索性法源寺就在京城的北郊,兩個時辰後,軟轎在順貞門外停了下來。琳嬤嬤取出了腰牌,守門的侍衛見了腰牌忙不迭施了禮,“卑職恭請皇太妃金安。”
“走吧!”轎簾內傳出太妃恬淡的聲音。
琳嬤嬤取回了腰牌,跟著軟轎一起進了宮門。祿生在宮門前靜靜地等候靖懿太妃的回宮,軟轎在進了宮門不久後便停了下來,琳嬤嬤扶著靖懿太妃從轎內走了出來,祿生忙上前請安道:“奴才恭請主子萬福金安。”
“起來吧!”靖懿太妃喚了祿生起來,又問:“樂壽堂那邊的情況如何了,可發生了什麽變故?”
然而祿生一臉凝重的表情似乎已經說明了一切,靖懿太妃倒吸了口涼氣,吩咐祿生:“去慈寧宮!”
祿生與琳嬤嬤對視了一眼,見琳嬤嬤亦是一臉的無奈,方才應了是扶著靖懿太妃上了輿輦,往慈寧宮去了。
禦花園內,粉豔的桃花象征著每個女子一生中最燦爛的時光:靈動、柔美以及比桃花更燦爛的青春,可寒冬時光禿的枝幹,卻正在訴說終老深宮的悲涼與淒婉。
靖懿太妃慢慢收回了視線:她何嚐沒有過這樣的年月,隻是這一切都已離她太遠太遠了……
請安的妃嬪都跪安回宮後,慈寧宮也寧靜的如一潭死水,平靜的有些死氣與沉寂。
輿輦在慈寧宮外停了下來,靖懿太妃搭著琳嬤嬤的手走下了輿輦,祿生也走到了靖懿太妃的身邊聽候吩咐,“你在外麵侯著,就不必跟進去了。”
“嗻!”應了是,祿生躬身目送靖懿太妃帶著琳嬤嬤進了慈寧宮。
門口的宮女太監見了突然回宮的靖懿太妃皆跪了下來行禮,魏明從殿內退出來,乍一看見走經走到廊下的靖懿太妃亦是滿臉的驚訝,忙行禮道:“奴才給皇太妃請安,太妃吉祥!”
“起來吧!”靖懿太妃和顏悅色地叫了魏明起來。
在殿內吃茶的太後聽了殿外的動靜,示意身旁的桂嬤嬤去請殿外的客人進來敘談。
桂嬤嬤走到殿外,對靖懿太妃做了個請的手勢,“太妃裏麵請,老佛爺請您殿內敘談。”
“有勞嬤嬤了。”靖懿太妃客氣對桂嬤嬤說,琳嬤嬤卻沒有跟著一起進殿,待靖懿太妃走進殿內,桂嬤嬤輕輕地待上了殿門。
太後身著駝色四合如意雲紋緞袍,端坐在寶座上凝視著走到自己麵前的婦人,笑著開口道:“妹妹不是應該在法源寺祈福的嗎?什麽時候回的宮,怎麽也不言語一聲。”
靖懿太妃顧自坐在了太後手邊的太師椅上,平淡地說:“姐姐既然知曉妹妹的來意,又何須多問。”
太後理了理衣飾上的翡翠串珠,顧自笑了笑,“哀家的慈寧宮可是許久都沒見著妹妹的身影了,咱們姐妹也有好些年都沒在一起品茗暢聊了。內務府昨兒讓人送了些上等的鐵觀音過來,不如咱們邊品茗邊談心,如何?”太後客氣地征求靖懿太妃的意思。
“妹妹唯有恭敬不如從命了。”靖懿太妃謙恭地說著,隨即起身與太後往暖閣那邊走去。
暖閣的茶幾上擺放著一套粉彩的薄胎美人瓷器,畫琺琅四季花紋銅壺,紫砂壺與碳爐。二人一前一後坐了下來,太後從青花瓷罐內舀出兩勺香醇的幹茶放入了紫砂壺內,想必是她剛剛所說的鐵觀音,碳爐內吐著紅豔色火舌,二人皆沉默不語。
“妹妹今日前來,是有一件事情來求姐姐高抬貴手的。”靖懿太妃直視太後的眼眸,一字一句地說。
太後亦是平靜如水地對上了她的眸子,學著她的語氣:“妹妹應該不會不知道,哀家從來不做虧本的買賣。不知妹妹可想好了什麽籌碼,與哀家交換?”
此時,碳爐上的熱水已經燒開,太後熟練地取下了銅壺,往紫砂壺內注入熱水、遂又蓋上壺蓋,又在紫砂壺的周身澆了圈熱水。
“不知姐姐以為,怎樣的價碼才是最合適的。”靖懿太妃不動聲色地與太後打起了太極。
將第一道茶湯倒在了瓷碗裏,太後又往紫砂壺內注入了熱水,嘴角的笑意捉摸不定,重新蓋上了壺蓋後、又將洗茶的茶湯澆在了紫砂壺上,周圍頓時茶香四溢:“妹妹向來不是多事之人,如今又何必為一個小小的貴人出頭了?難道在妹妹的心裏,此人比宸兒來的還要重要?”
“常言道: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映卿當年挺身而出的勇氣,就算妹妹搭上自己這條姓名也再所不惜。”見太後麵上微露思忖之色,靖懿太妃又乘勝追擊道:“妹妹今日所做之事,正如姐姐現而今對待敏惠的情感是一樣的。相信皇帝與敏惠二人在姐姐心中的分量,也是不一樣的吧。”
太後的心噗通沉了一下,手上的動作卻沒有停,斟了兩杯茶後,先將一碗推到了靖懿太妃的手邊,“妹妹嚐嚐看,哀家今日泡的茶是不是還和從前一樣香醇。”
靖懿太妃端起了茶碗,呡了小口由衷地讚道:“昕姐姐的手藝還是不減當年,這茶比之從前,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呢。”此時,靖懿太妃並沒有喚她作皇太後,而是稱她從前的封號。
“是嘛?”太後反問了她一句,隨即也端起了茶盞嚐了小口,“隻是這茶與人心都不似從前呢。”太後的語氣聽起來有些傷感。
聽出了太後的弦外之音,靖懿太妃又說出了自己的看法:“用紫砂壺泡茶固然有它的優勢,香醇可口自是不用多說的了;隻是,姐姐再想用此壺泡別的茶可就不行了呢。紫砂壺內殘留了鐵觀音的餘香,若再想泡大紅袍的話,怕是會串味兒了;不但損了大紅袍的口感不說,久而久之,還會敗了您胃口以及對茶品的喜好。”
靖懿太妃說罷,去了粉彩的蓋碗,重新舀了兩勺幹茶放入蓋碗內:潤杯、醒茶、泡茶,待斟好後畢恭畢敬地遞到了太後的手邊,“隻要老佛爺肯高抬貴手的話,妹妹向您保證:從此宮中,再也不會有皇太妃這號人。”
“你我姐妹二人何必說如此傷感情的話了。”片刻之後,太後才欣然接過了靖懿太妃手中的茶碗,顯然是同意了這還算等價的交換。啜了口,讚道:“妹妹泡的茶果然是更勝一籌。既然妹妹非要一條道兒走到黑不可,就連哀家這個做姐姐的想攔都攔不住;哀家也就勉為其難的答應了妹妹的請求,反正她如今也被瑄兒打入了冷宮,相信宮中也不會再有人難為她了,妹妹隻管放心便是。”
“妹妹在此替她叩謝姐姐的恩典。”靖懿太妃起身朝太後叩拜道。
太後又為自己斟了碗茶,漫不經心地提醒仍跪著的靖懿太妃,“妹妹拜托哀家的事情哀家可是全數的答應了,不知道妹妹答應哀家的事情……”
靖懿太妃自然知曉太後的意思,將定心丸穩穩當當地送到了太後的手中:“老佛爺盡管放心便是,妹妹何時說話不算數過,您多慮了。另外,宸兒明日便會向皇上遞折子,請求去各州府替皇上巡視政績,即日便會動身。”
“宸兒果然是個懂事的好孩子。”太後意義頗深地稱讚著奕宸,沐婉芙現下已然是個廢人,再也不會對誰構成威脅;如此一來,還替皇上解除了一個政治上的對手。這樁買賣不僅不虧,反而是穩賺無疑的。
寧壽宮
自慈寧宮回來後,已是午膳的時辰,靖懿太妃派了祿生去鄭親王府送消息後,又屏退了殿內的所有奴才,一個人靜坐在暖閣內。
茶幾上是慈寧宮午膳時派人送來的冰糖燕窩,大紅色的雙龍戲珠燉盅內,不斷地冒著騰騰的熱氣。
她知道:燕窩裏被人下了無色無味的劇毒,隻要自己吃下這碗燕窩,太後就會給樂壽堂裏的沐婉芙留一條活路。
靖懿太妃端起了茶幾上的燉盅,一小勺一小勺的吃著太後給她下的劇毒,眼角、嘴角都噙著燦爛的笑意。
午歇起後,寧壽宮的琳嬤嬤帶人去了慈寧宮報喪。
靖懿皇貴太妃,兆佳氏,滿洲鑲紅旗,內大臣完碩之女,生皇五子奕宸,即鄭親王;享年四十九歲,無疾而終。
------------------
周末夕顏有些事情要處理,所以提前更新,還望親們多多見諒與支持。嘿嘿,愛你們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