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知天命癡呂稚傷情

第三十六章知天命癡呂稚釋懷

黎明前的最後一抹黑暗裏,求必應土地廟前,依然靜悄悄的,隻有幾顆星星,慵懶的眨著眼睛,廟門前的一棵大槐樹,在微風的吹拂下,搖曳生姿,還在睡夢之中。

一個疲憊的身影,慢慢走了過來,靠在大樹下,眼淚流了下來。她就是呂稚。

劉季攻打沛縣,解脫了牢獄之災,而呂稚卻無論如何都高興不起來,整個縣城的歡呼聲,讓她害怕,讓她畏懼,因為她知道,風一樣的日子,已經成為了泡影。

這座小小的土地廟,太熟悉了,七八年來,也不知道來過多少次。

就是在這土地廟前,邂逅了自己的丈夫劉季;

也是在這土地廟前,一夜又一夜的緊緊拉著丈夫劉季的手,直到天亮;

還是在這座土地廟裏,找到十六顆祖母綠,解圍芒碭山。

而土地廟依然,他的丈夫,心裏卻裝上了花花江山,隻有癡情女子,心裏念念不忘那種風一般的自由自在,哭斷了腸。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熟悉的身影走了過來。

原來,沈食其一直在她身邊,在縣衙的時候,就一直跟在遠處。而劉季攻下沛縣,呂稚在歡呼雀躍之後,卻滿臉悲戚,他放心不下一個弱女子,才一路跟了過來。

劉季跟秦軍作戰的時候,他守在左右,呂稚在縣衙哭泣的時候,他就在不遠的地方,默默看著眼前的一切。

對於他們夫妻,沈食其可以說是盡了最大的努力,一直在暗中保護著他們。

“我知道,你就在旁邊,一直都在。”呂稚笑了笑,並沒有轉身,輕輕說。

沈食其身上,有一種特別的味道,有些淡淡的草藥香氣,還有一個練武之人發出的特有氣息,呂稚很熟悉這樣的味道。

“可是,當時,我就算可以殺掉張縣令,卻還是救不了所有的人。”沈食其笑了笑。

“我都知道。”呂稚也跟著笑了笑,簡短的一句話,表達出了太多的心情,對沈食其的感激和理解,人家畢竟師命在先。

“你不應該在這裏。”忽然,沈食其小聲責備一句。

“我知道,”呂稚似乎在自言自語,又似乎在說給沈食其聽,“可是,我不想我的丈夫當沛公,”

“我知道,你想過風一樣的日子。”沈食其輕輕歎了口氣,風一樣的日子,自由自在,逍遙快活,很奢侈,不是嗎?

他禁不住暗暗問自己,如果不是親眼目睹老恩師的淒慘結局,自己還可以如此淡泊名利嗎?任一身絕世武功埋沒?恐怕不能,估計沒有幾個人可以做到。

他理解劉季,一個大好男兒,就應該誌在四方。稱雄天下,並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如今,天時地利人和,事事具備,他怎麽能放手?

他更理解呂稚,一個女兒家的心裏,隻想要一個溫暖的小家,隻想要一個丈夫,而不是一個大英雄。

隻是他還有點不理解,不讓夫婿覓前程,是什麽樣的情懷,讓一個小小的弱女子如此淡泊?難道是坐牢坐怕了不成?他哪裏知道,麵前這個女子,太清楚,前麵的帝王之路,意味著什麽,絕對不是母儀天下,也絕對不是什麽龍鳳呈祥,無論是什麽,這所有的一切,都不是她想要的。

夫妻兩個,都沒有錯,隻不過是觀點不同,著眼點不用。

要說錯的話,隻能說,男男女女之間,存在著差別,有天壤之別,

可是,夫妻兩個的觀點,截然不同,不存在求同存異的可能,必須有一個讓步。他已經感覺到,讓步的絕對不是劉季,絕對是麵前這個無助的女兒家。

“是的,我隻想過自己的小日子,”呂稚悠悠的說,眼睛裏,又蒙上了一層薄薄的水霧,淚水一下子就湧了出來,真是想不到,真正了解自己的,竟然是這個沈食其,竟然是隻單獨會麵了兩次的沈食其,真是意外中的意外。

她知道,什麽風一樣的日子,什麽自由自在的生活,隻不過是自己的白日夢而已。

這一切,已經注定了,從兄長呂澤被劉季解救出來的那一刻起,在蕭何造勢,說劉季是神靈下界的時候,以及那把寶刀問世的那一刻開始,這所有的一切,就被注定了。

這一切,上天已經注定,她不得不讓步,也必須讓步,因為她根本改變不了什麽,沛縣上空飄蕩的的歡呼聲,蕭何等眾人,也已經回不到大秦王朝的懷抱裏,劉季必須承擔起這一切,這是他的責任,也是他必須承擔的。

沈食其沒有再說話,深深歎了口氣,事情已經發展到這個地步,劉季不可能撒手離開,一個女兒家的小小心思,注定是一抹清風,刮過去之後,一點痕跡都不會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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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季攻打沛縣,一舉成功,全縣慶賀,人們歡欣鼓舞,蕭何、曹參、呂澤等人,全力保舉劉季為沛公,一片喜慶的場麵,劉季的臉上,綻放出從來沒有過的光彩,這可謂是春風得意。

“生逢亂世,正是大英雄有所做為的時候,既然已經舉起了義旗,而且周邊的民眾都紛紛響應,有了沛縣這個大本營,就該早日計劃出兵,攻打大秦。”蕭何侃侃而談,看來他想這件事情,絕不是想了一兩天了。

蕭何一番話,正中劉季下懷,於是,幾個人又商量計謀一番。

隻有呂稚,一言不發,在眾人麵前,卻再也控製不住,一轉身,含淚悄然離去。

劉季早就發現了妻子的異樣,趕緊追了過來。

隻見呂稚趴在床上,已經哭成了淚人,劉季輕輕走過去,把自己的愛妻抱在懷裏,伸出手指,擦幹她的淚水。

“我們走吧,去過我們自己的小日子,”呂稚趴在劉季懷裏,小心翼翼的說。

“你這是怎麽了?”劉季撫摸著她的後背,還以為是牢獄生活嚇壞了自己的嬌妻,小心的勸解著,“我知道,這些日子,委屈了你。

呂雉心裏清楚,自己的心思,近在咫尺的的老公,他不明白,或者說,他不屑於明白。

這番牢獄之災,確實有太多的苦楚。不過,有自己最愛的人在心底,,縱然有苦,也並不感到絕望。

可如今,她第一次感覺到了絕望,即使自己的丈夫就在眼前,還緊緊的抱著自己,她還是感覺到了絕望,她不要什麽花花江山,更不要權傾天下,她隻要自己的幸福,一個女人的幸福,可是,她更知道,自己的丈夫,不懂她的心,或者是說,現在的劉季,顧不著去讀妻子的心。

他的心裏,裝滿了稱霸天下,裝滿了壯誌雄心,更裝滿了一個男兒的慷慨激昂,卻唯獨沒有妻子的心情。

“我們走吧,去過我們自己的小日子,”呂稚重複一遍,說的無助而悲戚。

那聲音,小的也隻有兩個人可以聽得到,幾乎就是在呢喃了,因為她自己非常清楚,這句話,是那麽蒼白,那麽無力,在花花江山麵前,這幾句,根本就無立足之地,可是,她還是禁不住說了出來。

“稚兒,你這是怎麽了?我們走了,難道讓全沛縣的人,都跟我們一起走?”劉季輕輕拍拍妻子的肩膀,有點糊塗,自己的妻子從來都是最善解人意的,今天怎麽了,總胡說,離開,怎麽可能呢?今天的局麵,已經是今非昔比了,已經不再是他一個人的事情,更不是他們一家人的事情,蕭何、曹參等人,以及跟隨他的人,已經完完全全綁在一起了。

劉季依然溫柔的摟著妻子,想必是這一陣子的牢獄生涯,讓妻子有點恍惚吧,多陪陪她就是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我想過我們自己的日子。”呂稚突然大哭了起來,大聲抽泣著,鼻涕眼淚,弄了劉季一身。

“哭吧,哭吧,我可憐的稚兒,太委屈你了,”劉季依然緊緊的抱著懷裏的妻子,也許,這場牢獄之災,對於嬌生慣養的大小姐來說,實在是太委屈了,以後,一定要好好補償她。

“我們走吧,好不好?”呂稚依然不依不饒,明知道是不可能的,依然一遍又一遍的說著,劉季緊緊抱著她,為她擦去臉上的淚水。

呂稚的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個身影,眉目清秀,一雙眼睛也不大,卻透出一股子親切來,一臉書卷氣,怎麽也看不出是一個深藏不露的高手。

沈食其的一聲歎氣,裏麵包含太多的內容,因為他懂一個女兒家的心,也知道,一個小女子的心思,注定是一抹塵埃。

而和她近在咫尺的劉季,她的老公,她最親近的人,卻不懂她的心,呂稚第一次感到,絕望,是多麽可怕的事情。

這時候,呂稚的腦海裏,飄出前世的記憶,沈食其是曆史上的男寵之首,當然是呂後的男寵,不由得臉紅到了脖子根,不,這絕對不會發生,絕無可能,這些,不過又是曆史冤案,又是曆史學家弄錯了。

盡管自己和丈夫的想法有點相左,這是很正常的,畢竟誰也不是誰肚子裏的蛔蟲,再說,男男女女之間,肯定是存在差異的,如果僅憑這一點,她就背叛劉季,絕對是褻瀆,對愛情的褻瀆,更是對自己不負責任。

毋庸置疑,這七八年的相濡以沫,愛情在她的心目中,已經生根發芽,長成了一顆參天大樹,她是愛劉季的,包括劉元、劉穎,甚至還有劉肥,已經成了她生活生命的一部分,也成了她生命之中割舍不了的一部分,她愛他們,更愛這個家。

如果說呂雉一心一意隻想要一個家,隻想過自己的小日子,可是,從那一刻起,這個夢想就被徹底打破了,被曆史的車輪碾碎了,破碎成一粒粒塵埃,永遠永遠都無法粘連。

因為她的丈夫劉季,已經不再是一個小小的泗水亭長,更不再是一個平凡普通的男人,天命所歸,注定了,一場爭奪天下的大戰,即將展開。

在這樣的大環境下,一個女人對生活的追求,對愛情的向往,隻是一粒小小的塵埃,天下動蕩,風雨飄搖,小小一粒塵埃,早就被刮走了。

這場婚姻是幸福的嗎,似乎是,執子之手,相伴左右,同林之鳥,患難與共,才見真情。

而這場婚姻是不幸的嗎,似乎也是,執子之手,可能偕老?富貴權勢,大好河山,一個小家,平凡普通的幸福生活,原本是一個女兒家最平凡普通的理想,何處尋覓?

就這樣,呂稚用一整天的眼淚,埋葬了自己心中的夢想,劉季守在一旁,寸步不離哭成一團的妻子。

盡管夫妻兩個的心中,所想並不一致,盡管看起來,她的確是有點胡鬧,有點不通情理,不過,拉著這個癡女子的手的,依然是最心愛的人,這一點,呂稚已經知足了,也足夠欣慰了。

就這樣,呂稚埋葬了心中的夢想,一心一意的跟隨劉季,邁開大步,向前奔去,盡管前方的路並不是自己要的,但是,卻是丈夫劉季要的,也是上天注定的,既然改變不了,倒不如,去順從吧。

沒有選擇的選擇,也許,是最佳選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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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劉季在沛縣,殺死了大秦縣令,徹底與秦朝決裂,公開打出反秦的旗幟。在父老與一幫舊友的推舉下,在蕭何、曹參等人的支持下,指著縣城的名字取名,被稱為“沛公”。

呂雉也水漲船高,夫貴妻榮,被尊稱為“呂夫人”。

於是,隱藏於山林之中的劉季,把自己的根據地由芒碭山轉移到了沛縣,而沛縣,原本就是劉家祖祖輩輩居住的地方,而且物產豐富,作為他的大本營,可以說為早期的沛公,插上了一對騰飛的翅膀。

劉季帶領手下幾千多人,招兵買馬,積草屯糧,他率領的起義軍,很快發展成上萬人的隊伍,在豐邑和薛縣一帶,先後幾次擊敗泗水郡的秦軍,名聲大噪,一時,其他地方前來投奔的人,絡繹不絕。

用不了多久,沛公就積聚了上萬人馬,聯合天下英雄,一起輾轉南北,開始了征秦滅秦的漫長征程,在這一時期,呂雉的哥哥呂澤和呂釋之,都成為劉邦手下的將領。

 古戰場上,人喊馬嘶,刀光劍影,正是大英雄露出鋒芒的時候,劉季帶領著手下的軍兵,輾轉於崇山峻嶺之中,與楚國貴族的後代項羽並肩作戰,共同對付他們的敵人,大秦王朝。

呂雉沒有追隨劉季南北轉戰,大多數時候,留在沛縣老家贍養老人,撫育兒女,更是為他守候著大本營。

夫妻兩個也會時不時地團聚一翻,送衣送飯,她知道,戰事中的丈夫,需要妻子的溫暖。

戰爭中的愛情,有點苦澀,也還算甜蜜溫馨。

而劉季和項羽,開始了戰略合作。這種合作,近乎完美。

西楚霸王項羽,是天下第一將才,有萬夫不當之勇,而沛公劉季,有天下最鋒利的武器,兩者結合在一起,取長補短,把各自的優勢都發揮到了淋漓盡致的程度,可謂是勢如破竹,攻無不克,戰無不勝。

而大秦,氣數也算是盡了,遇上如此強敵,就隻有亡國的命運了。於是,在公元前207年,大秦終於滅亡,沛公劉季被西楚霸王項羽立為漢王,呂雉就跟著晉級成了漢王王妃。

這個世界上,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隻有永遠的利益。

俗話說,一山難容二虎,當他們共同的敵人,也是最大的敵人,不存在的時候,兩個人的爭鬥,也就開始了。

這場戰爭已經注定了,在大秦朝滅亡的那一刻,就已經注定,劉季和項羽的聯盟,已經土崩瓦解,一場爭奪權勢的戰爭——楚漢爭戰,全麵爆發。

這場戰爭,也算是有富有戲劇性,一個是天下無敵的第一大將軍,一個有天下最厲害的兵器,一個是將猛,一個士兵強,可以說,兩者各有所長,又各有所短。

當一對一作戰的時候,劉季一方,絕對找不出一個人來,可以抗衡西楚霸王項羽,於是,劉季的策略是,不打,跑,快跑,跑得快一點,更快一點。

項羽也不是傻瓜,盡量避免雙方混戰,劉季一方的兵器太厲害,相比之下,他的軍卒,手裏拿著的,就跟木頭棍子沒有區別了。

畢竟,他們對於昔日的戰友,昔日的盟軍,太了解了,

一場難分伯仲的大戰,一場接一場的打響了,楚漢戰爭,全麵爆發。

不過,既然有戰爭,就會有結局。不可能總是處於相持階段。

已經踏上王者之路的劉季夫妻,所麵臨的,不再是氣數已盡的大秦王朝,而是有勇有謀的西楚霸王項羽,他們的人生,又將麵臨怎樣的衝擊呢?

請看下一卷《楚地風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