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誰與上邪

清溪駕著馬車朝寧水駛去,從江南到寧水,日夜兼程也要十天的功夫,況且清溪在蘇家又住了半個多月,離開寧水的時候才不過入冬,現在卻已經冬去春來了。

寧水位於南川國的西邊,要比江南偏北一些,所以盡管初春,天氣依然是微寒的。潮濕的空氣,夾雜著寒氣,直沁到骨子裏的那股涼意,讓清溪不禁有些害怕,害怕自己不知道還能撐多久的生命,害怕隻剩下自己一個人的未來。

連續行了幾日,都沒看到師兄來找自己,清溪心裏說不出的滋味,或是難過,或是安心,五味參雜在一起,整個人分外的難過,有時候前一刻還笑容滿麵,為了某個美麗的風景開懷大笑,轉眼間就會淚流滿麵,維持的矜持全都不見。

這一日正行到景洪鎮,這鎮倒是不大,卻是出名的很,最出名的便是鎮子外的那座伽藍寺,據說曾經有個蛇妖和凡人做了夫妻,兩人恩愛異常,那蛇妖並不曾起害人之心,卻被一個得道的高僧收了,鎮在那塔下,那凡人經此大事,仍癡心不改,最後為了陪伴妻子,做了那塔上的僧人,經曆了種種波折,那蛇妖終於修成正果,和凡人永聚天倫,被後人傳為佳話。

這故事是景洪鎮最著名的傳說,好多來往的人就算不能去看一看那伽藍塔,也是要聽了這故事才肯罷休。清溪這日投宿的店麵不大,老板娘卻是尤為熱情,趁著不忙的空子,給大家講起了這傳說,一行人圍滿老板娘,正聽到那蛇妖大戰高僧,幾乎是九死一生,當即有了人出來叫好,稱讚那蛇妖的癡心。

老板娘卻是笑著對清溪道:“你說這蛇妖癡不癡?為了一個凡人把自己搞得如此淒慘。”

清溪眼裏含著淚幽幽的道:“若是有一人能如此對我,那也不枉為他九死一生,就算再入輪回又如何?”

老板娘一下子笑起來,指著清溪笑得前仰後合,“傻丫頭啊,你這樣的定是沒吃過男人的苦頭,等你成了婚,嫁了男人,可就不這麽想了。那些男人啊,總是覺得家花不比野花香,沒事總是要出去偷個腥,解解饞才成。”

清溪一時有些窘迫,臉紅了一片,想要分辨些什麽,卻又不知道從哪裏開口。

“誰說的沒有這樣的男人?”一個男子的聲音插了進來。

清溪向人群外看去,一個略顯文弱一身青衣的男子正坐在對麵的桌子上喝酒,神情分外的悠閑。

老板娘聞聲也向對麵望去,隨即爽朗的笑起來,“這位客官有什麽高見,說出來給我們開開眼界,我在這景洪鎮呆了十幾年,可是沒見過不偷腥的男人。”

圍觀的人群一陣哄笑,那男子起身走過來,唇角帶著微笑,清溪發現他的笑分外好看,和大師兄的有幾分相像。想到大師兄,心又是一沉。

“可以讓我先問這位姑娘一個問題麽?”那男子對著清溪笑了笑,清溪一度以為是他發現了自己的目光一直看著他。

圍觀人群讓開了一條路,那男子走到清溪麵前,做了一揖,“小姐,恕在下冒昧。您應該尚未談婚論嫁吧?”

那男子的禮貌讓清溪微微一愣,隨即搖了搖頭,臉上的紅暈更重。

“那請問您想要什麽樣子的夫君呢?”那男子唇角含著笑,微笑著的眼睛仿佛能看透清溪心事一般。

清溪低下頭,略略沉思了一會,輕聲而又堅決的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那男子“哈哈”笑起來,眼裏的精光一閃而過,清溪有些惱怒,正要發作,那男子卻已經笑著道:“我以為小姐會用“上邪”裏的句子,山無棱,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乃敢與君絕。”清溪輕聲念著,眼裏閃了淚光,那男子忙忙賠禮道:“是在下不對,若是觸動了小姐的傷心事,還望小姐原諒。”

清溪連連擺手,“和公子無關,是我自己不開心。”

“小姐有什麽不開心的事情,不妨和在下一敘,能忘了便忘了,若是忘不了,便一醉方休。”那男子笑著對清溪說,身邊的小廝在他耳邊低聲說了什麽,卻被他眼裏一閃而過的威嚴給嚇退了,那下人隻好恭敬地走到清溪麵前,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清溪歉疚的笑了笑,“此事實在與公子無關。”

“怎麽沒關係,若不是我亂問問題,小姐也不會垂淚傷心了,在下隻不過想請小姐吃一頓飯,來表示我的歉意。”那男子依然笑著。

既然話都說到這裏,清溪也不好在推辭,隻好坐到了那男子的桌旁,那男子吩咐了店小二做最好的菜來,又親自將酒倒在清溪麵前的杯子裏。

“小姐,這可是西域特產的葡萄酒,聽說是用水果釀成的,比起我們常喝的酒可是小了好些的酒勁,最適合小姐這樣的女子。”

清溪本來想要推辭,不過這葡萄酒實在是好聞,一股濃濃的水果香,色澤又好看,勾起了她的好奇心,便也不再推辭,拿起酒杯輕啜了一口,頓時齒頰留香,滿口的甘甜。

“既然小姐原諒了在下的唐突,那麽在下就再唐突一次,問一下小姐的芳名。”說完停頓了一下又急急補充,“我姓楊,小姐可以直呼我為楊六,他們都是叫我六爺的。”

清溪笑了笑,“我不過是江湖兒女,小姐這稱呼叫起來實在是別扭,我叫清溪,清水的清,溪水的溪。楊柳,這名字倒是好聽。”

楊六忙道,“不是楊柳,是排行老六的六,我在家裏是排行老六的。”

“哦,那我叫你小六子如何?”清溪忽地想起從前和師兄的惡作劇,那時候師兄仗著比她大,又比她入門早,非要讓她叫師兄,結果她寧死都不肯,隻是每天小虛子叫著,氣的師兄直跳腳。想著想著,就偷偷樂了出來。

“叫什麽都成,姑娘隨意便好了。”楊六看到她唇邊的笑容,問道:“清溪姑娘,什麽事情那麽高興?可否說出來讓小六子也高興高興。”

聽到楊六的話,清溪才反應過來自己一時情不自禁,忙掩了嘴,“沒什麽,不要叫我什麽清溪姑娘,叫我清溪就好了,我師父和師兄也是這麽叫我的。”

“清溪姑。。。哦不對,是清溪。”

“乖。。。可是姑姑今天沒封了壓歲錢給你,隻好敬你一杯酒了。”清溪笑道。

楊六才反應過來自己話裏的失誤,看著身邊的下人一副想笑不敢笑的樣子,也不知道會不會憋出內傷。隻好裝作生氣的樣子瞪了清溪一眼,清溪也不在乎,隻是抱著那葡萄酒喝的津津有味。

清溪的酒量並不高,這葡萄酒雖然沒什麽前勁,可是後勁是極大的。清溪飯吃到一半,整個人已經是暈暈忽忽的。等飯吃完,整個人就是醉態萌生,時而一副哀傷的表情看著楊六,時而對著楊六傻笑,嘴裏還胡亂說些什麽。楊六忙忙著了下人送清溪回房,剛將清溪放在床上,清溪忽然跳起來,抱著楊六,眼裏都是眼淚,死死盯著楊六的眼睛,帶著哭腔叫道:“大師兄,虛哥哥,你為什麽不要我。。。我知道你隻把我當成妹妹,可是我是真心的喜歡你啊。。。我知道我隻能活二年了,你為什麽不告訴我。。。你寧願告訴慶兒你有了心上人,也不告訴我。。。是因為我要死了麽。。。是因為你怕我受到刺激,而毒發麽。。。虛哥哥,虛哥哥。。。你告訴我為什麽。。。”

楊六帶著的小廝想要把清溪拉開,沒辦法清溪死死抱著楊六,眼淚都蹭在他的衣服上,哭過了說,說過了又哭,直哭倒在楊六的懷裏,還死死攥著他的衣角,不肯放開,楊六哄了許久,清溪才沉沉睡去。

“六爺。”六爺身邊的小廝走過來,輕輕叫道,聲音少了些掩飾,多了些尖利,不像男子的聲音,“也折騰了半夜了,六爺該去休息了。明天還有要緊事要辦,再說小姐也睡了。”

“好,還有今天晚上的事情誰也不要和清溪姑娘說,要不然,別怪爺不客氣。”楊六的眼睛掃過跟著自己的二個人,仿佛在說,若是多嘴,我要你們好看。

“知道了。”

“還有,記得告訴廚房給清溪準備一碗醒酒湯,看樣子她身體並不好,估計明天要嚷著頭痛了,還有找個機會請了馮太醫來,給她把把脈,看看她到底是什麽病?怎麽隻有兩年的活頭了?”

“不早了,爺去休息吧?”小廝大著膽子勸道。

“我是爺還是你是爺。爺做什麽還要你管?都退下吧。”楊六少了幾分白日裏的隨和,眼裏都是淩厲,冷冷的語調讓人不禁一寒,眾人忙忙應了退下。

楊六看著熟睡的清溪,手撫上清溪鬢邊的亂發,輕輕拭去清溪眼角的淚痕,唇角露出滿意的笑容,“我終於找到了你,這一次我不會再讓你跑掉,無論是誰,都奪不走你。就算他是楊家的人,也是搶不走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