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人生無常

陸氏自那日聽聞了蘇鳶的噩耗,整整哭了一夜,之後的身體便不是那麽好,本來陸氏便有虛症,幼時又傷了肺,以致痰積氣道,積久生熱,久而久之便坐了病根,每逢寒暑交替,便容易犯病。

這一次又為了喪女之痛而悲哀過度,兼之江南濕氣過重,陸氏又犯了病,整日咳個不停,隻好每日用一貼清熱平喘湯慢慢養著。蘇虛想著娘生前沒能盡了孝道,自己作為外孫,更加應該承歡膝下,便每日在午飯過後到陸氏這裏來呆兩個時辰。

陸氏會問些蘇鳶生前做了什麽,過的如何,也會講些蘇鳶小時候的趣事,說著說著,嘴裏總會念叨起苦命的女兒,眼淚便不自覺的掉了下來。這時候陪在身邊伺候的劉媽就會開口勸著陸氏,“小姐雖說早亡,卻留下了小少爺,夫人也不要太過難過了,生老病死總是天命,況且小姐心善,來世投胎定能投個好人家。”

“但願如此吧。”陸氏歎息著,“我那苦命的女兒,活著沒能享到福,來世定要投個好人家。”說完又轉著手裏的佛珠,多多念了幾聲佛,希望能為自己的女兒祈些清福。

陸氏本來數著佛珠喃喃念佛,忽地咳嗽起來,整個人仿佛要咳散了一般,劉媽上前幫忙輕拍著,蘇虛去桌邊倒了水,送到陸氏手邊。陸氏喝了一口,勉強壓住咳嗽,低聲開口,聲音帶著嘶啞,“話說我這把老骨頭,指不定哪天就要去陪阿離了。”

“夫人這是什麽話,不吉利的,這點小病馬上就會好了。”劉媽正色道。

陸氏虛弱的一笑,“我自己身體我自己最清楚,若不是等著阿離回來看我,我早就去了。現在阿離早我一步走了,我有生之年還能見到我的好外孫虛兒,夠本了,哪天就算去了也難說的。”

蘇虛急急開口,“外婆才不會去了呢,外婆定能活的長命百歲的。”

陸氏輕拍著蘇虛,“傻孩子,誰能不死啊,況且我這把老骨頭。不過我還等你娶了媳婦給我看呢,今年多大了?”

“二十了。”蘇虛答道。

“都二十了啊,沒定過親?”

“還沒。”

“阿離那個傻丫頭啊,你都二十了還沒給你覓一門親事。告訴外婆,你有沒有意中人?外婆替你去求了她回來。”

蘇虛有些發窘,臉色微紅,點了點頭。

陸氏和劉媽笑起來,劉媽點著蘇虛對陸氏說,“你看看,怎麽就沒半點小姐的當年爽快的性子,我記得小姐當年最是痛快的,愛了就是愛了,不愛就是不愛。有多少江湖上的名士來提親都被她推了回去,有幾個還是連聘禮帶人一起丟出去的,也不知道小姐怎麽了,偏偏看上那個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劉媽說到一半,發現陸氏的眼裏又閃起了淚珠,忙忙住了口,“夫人,看我糊塗的,又勾起您的傷心事了。”

陸氏用手帕子擦了擦眼睛,“阿離的脾氣最是像我了,可是也隨了她爹的倔,要不然,也不能。。。”

“夫人,我們可是在說小少爺的婚事,不提那些事情了。”劉媽怕陸氏再哭起來,找了理由岔開話題。

“不提那些傷心事,虛兒,你告訴外婆,你那心上人是誰家的?”

“這個。。。”蘇虛支吾了半天,才吞吞吐吐的說,“我。。。我隻知道她叫上官櫻。”

“上官?那是誰家的千金?”陸氏托著頭想了半晌,轉身問劉媽。

劉媽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小少爺,你告訴我她是哪裏人,我著了人去打聽。”

蘇虛苦笑著,“劉媽,不要麻煩了,我和她不過是萍水相逢,還不知道下一次能不能再見呢。”

“這是什麽混話?既然喜歡了,就娶回來。有蘇家在,虛兒還怕找不到那人麽?”陸氏正色道。

蘇虛隻能苦笑著,不過若是能再見了上官櫻就好了。當初一麵之緣,陰差陽錯之下同行了三天,那個任性而又神秘的女子,早就把自己的心帶走了。就算分開了,自己還是會念著她不忘,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這邊陸氏還要再說什麽,門外忽然闖進來一個下人,“夫人,小少爺,不好了。”

“又怎麽了?”陸氏驚了一驚,隨即問道。

“清溪小姐不見了。”那下人跪在地上回話道。

“不見了?”蘇虛從座位上跳起來,“清溪怎麽會不見得?”

“回小少爺,奴才也不知道,是伺候清溪小姐的燕兒午時發現小姐和另一個丫頭秀兒都不見了。”

“這穀裏都是陣法,怎麽可能出得去?你們派人在穀裏搜過了沒有?”劉媽問道。

那下人搖了搖頭,“已經在穀裏找過了,四下裏都沒有,倒是穀口的守衛見到有兩個丫頭出穀了,一個便是秀兒,他以為另外一個是燕兒,便沒多加盤問。”

“胡鬧,這穀裏的守衛都是吃白飯的?”陸氏拍著桌子叫道,“怎麽不知道早些來回報?”

“這。。。這。。。蘇管家說夫人身體不好,不想驚動夫人。”

“罷了罷了,有沒有派人去追?”

“已經派了。”那下人遞上一封信,“小少爺,這個是清溪小姐給您的。”

蘇虛接過信,掃了個大概,麵色驟變,“外婆,還是我親自去吧,清溪身體不好,應該走不太遠的。”

“也好,找幾個人和你同去好了,要小心點。”陸氏囑咐道。

“好。”

清溪的離開是已經謀劃了半個多月的事情了。自那日聽到丫頭的對話,清溪便動了這個念頭,自己不過還有兩年的生命,不要再在這裏拖累師兄了,不如一個人找個安靜的地方,過了餘生更好些。這毒已經改變了自己原本的相貌,若是再發作,會不會變得醜陋不堪,那樣子的話就更沒有理由在這裏拖累別人的,還是安靜的一個人比較好。

清溪拿定了主意,便每日裏抓緊調養身體,送來的藥,一碗不剩的喝下去,隻為了能快一點好起來,想要落跑的話,體力是最重要的。

如此過了半個月,清溪的身體恢複的差不多了,清溪之前便從丫頭的嘴裏知道,這穀口是有機關和陣法的,自己硬闖是不行的。便挑了個日子,趁著兩個丫頭換班的空閑,綁了一個小丫頭帶路,便是那秀兒。

秀兒是穀裏的老人,便是那兩個說話的丫頭之一,偶爾也會做做飛上枝頭變鳳凰的夢。清溪看在她對出入的路很是熟悉,便半是威脅,半是商量的綁了她,讓她送自己出穀。

秀兒從見到蘇虛的那一刻便著了迷,一心想著的是攀了高枝做少奶奶。清溪本來是她最大的障礙,聽到這話更是喜不打一處來,滿口的應了。

由於秀兒和燕兒是兩個人輪班的,這日裏正是秀兒早班,清溪便和秀兒大清早就從穀裏出發,扮作要去采購的丫頭,輕鬆地混出穀去。

就算燕兒發現清溪不見了,那也是午時以後的事情了,而那時候的清溪早就逃遠了。秀兒幫清溪租了馬車,又替她指明了方向。

清溪想要先回寧水鎮看看,不知道自己和師兄離開了半個月,盧大叔和盧慶兒怎麽樣了,還有山上師傅的墓,或者可以考慮一下在青蕪山上蓋一座小屋子,然後陪師傅直到自己最後的時間消耗掉。

一邊想著,清溪一邊架起馬車,朝寧水的方向奔去。那裏是自己有記憶以來一直生活的地方,也是有著最多回憶的地方,恐怕也隻有哪裏,才能算作是自己的家吧。

這邊的蘇虛雖然同了人來追,卻沒能追上清溪,雖然在路邊發現了昏倒的秀兒,但是完全不知道清溪去了哪裏。據秀兒醒來說,清溪是用刀逼了她帶她出穀,然後出了穀,走了沒多遠便將她敲昏了,之後的事情她就不知道。

蘇虛隻好繼續派了人到處搜查,又聯係了蘇家在各地的聯絡人,希冀能找到清溪。

“清溪你去了哪裏?”蘇虛死死捏著清溪留下的紙條,眉頭皺成一團。

那紙上寫著:“師兄:謝謝你這麽久對我的照顧,清溪實在是給你添了許多麻煩。還有清溪知道自己的時間不多了,所以不想再拖累你了,清溪走了,我要尋找一個屬於自己的地方,安靜的度過餘下的日子,望安好,不要找我。師兄一定要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啊。——師妹清溪”

蘇虛坐在椅子上,頭深深地低下去,桌子上有一張紙被風吹落,紙上密密麻麻寫著許多字。蘇虛試圖去撿那紙,手指無力,紙從手心中飄走,僅僅在手觸到的地方留下一點水痕,是手心裏的汗水。

“傻丫頭,你為什麽要走,我已經找到壓製你的毒的方法,再給我點時間,也許就能替你解了那毒。傻丫頭,說什麽要我幸福,你幸福是娘最後的心願,不照顧好你,我怎麽能夠幸福。”喃喃自語的蘇虛麵上都是悲傷,“清溪,你要我如何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