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歸塵三

一番打扮好已經快傍晚了,林曉七早打發了子曦來催了幾次,歸塵這才移步大廳。

才不過一照麵,廳裏便是一片的抽氣聲,沒想到過了二日,這離歸塵愈發的美了,退卻了眉間的青澀,更多了一分滋味。

“林老板啊,你果然是有能耐,這歸塵姑娘可是愈發的水靈了。”

“不敢當,那都是我們姑娘生得好。”聽到有人誇自家頭牌,林曉七臉上也多了一分欣喜,仿佛忘卻剛剛還和歸塵生了氣,滿臉堆笑的迎上去,“姑娘,您可算出來了。”

“七姐姐辛苦了。”歸塵柔柔笑道,“今個趁著大家都在,歸塵有話要說。”

“請問姑娘要說什麽?”歸塵聞聲望去,倒是個眉清目秀的男子,眼裏不時閃過的精光,身上奢靡的首飾,若不是個世家子弟,便是個官場上的好手。

歸塵嫣然一笑,笑容蕩漾開來,醉了不知多少人,“也沒什麽大事,歸塵今個不過想立個規矩,雖說歸塵是風塵中女子,不比得那些官家小姐,立什麽貞節牌坊,卻也不能讓人家輕賤了去,總是要有個說法。”

“姑娘這話小生可是初次聽說,更是要聽了姑娘的規矩,也讓小生開開眼界。”那男子眼裏含了笑。

“公子這話可是謬讚了,歸塵不過一介風塵女子,況且歸塵還想讓公子做個見證。”歸塵也含了笑回道。

“姑娘請說,小生洗耳恭聽。”

“歸塵這規矩也是簡單,能進這亦闕樓的,都是些金主,銀子是少不了的,但是歸塵挑恩客卻不能單單看錢,但凡有文采,而歸塵又能看上眼的人,自然就是歸塵的入幕之賓,若是不能合了歸塵的心意,就算你抬了金子銀子來,我離歸塵可是正眼也不會看一眼。”歸塵笑著說。

“這可不是開玩笑嗎?”錦生坊的康老板那天沒能得了歸塵,心口裏總是堵著一口怨氣,聽說歸塵今日接客,巴巴的趕了來,卻正好聽了這麽一番話,一股子無名火就要竄上來。

“歸塵今個可是請了在這的各位作證,規矩我是立下了,康老板,您還是請回吧。”

歸塵回身欲走,康老板肥碩的身軀從凳子上彈起來,擋在歸塵麵前,“想走,可沒那麽容易。”

歸塵厭惡的看了康老板一眼,唇角勾起玩味的笑容,“我的規矩立下了,康老板,您雖說有著金山銀山,隻不過您不是歸塵看中的那個,所以,還是請回吧。”

“你。。。”康老板碩大的身軀上下起伏,“你。。。你不過是個下賤貨色。。。”

“歸塵就算是下賤,也不會委屈自己,規矩我是定下了,各位都是個見證,若是康老板苦苦相逼,歸塵也沒有辦法,康老板總不好當著這麽多人搶人吧。”歸塵微微一笑,目光掃過大堂裏的人,唇邊微微泛起笑容讓康老板一下子癡了。

“這位就是錦生坊的康老板。”方才說話的男子上前一步,替歸塵擋住了康老板的視線,“聽說康老板最是個惜花之人,家裏的幾房姬妾都敢說‘不’字,今個怎麽失了常態,

歸塵姑娘立下的規矩,今天到場的可是都看到了,若是康老板壞了規矩,怕是在場的都要為

歸塵姑娘抱個不平。”

“謝謝駿王爺。”歸塵忽然對著男子行了大禮。

“歸塵姑娘果然聰明絕頂,我卻是想知道,姑娘是如何認出我來的。”

“王爺腰上的玉佩和衣服下的那抹明黃,告訴了歸塵您的身份。”歸塵輕輕笑著,“雖然駿王爺是第一次來這裏,但是玉佩上的龍紋,可是明明白白告訴歸塵,你是皇家之人,再加上那明黃的刺繡,能得了如此厚愛的,除了駿王爺,還能有誰。”

話音還未落盡,滿座盡是抽氣之聲,康老板更是嚇得雙腿直顫,幾乎要滾在地上化作一團。

“哈哈。歸塵姑娘真是七竅玲瓏心,不知今夜誰能入了姑娘的眼,得了這份厚愛。”駿王爺笑著,眼裏閃過一抹狠厲,看都不看因驚嚇而在地上滾做一團的康老板,厲聲喝道,“還不滾。”

康老板像得了大赦一樣,逃了出去。

歸塵卻是輕巧的笑著,聲音裏帶了幾分嬌柔,“謝謝王爺,如果王爺不嫌棄,就請讓歸塵為您撫琴一曲。”

琴聲嫵媚,音色溫柔,彈琴的人忘我彈奏,聽琴的人如癡如醉,隻是這忘我和癡醉到底有幾分才是真的?怕是隻有聽琴和彈琴的人自己明白。

“歸塵姑娘可聽過夕顏閣?”

琴弦上跳躍的手指一顫,琴音忽而錯了,斷裂的琴弦隨著血滴彈在空氣中。

歸塵朗聲叫道,“小汐,換琴來。”

“不用了,歸塵姑娘的琴音實在是好聽,這一曲的餘音猶在耳邊,哪用得著再彈,就這樣說說話可好?”話裏是三分詢問,七分命令,讓人不聽不行。

“就按了王爺的意思吧,小汐,不用拿了。”歸塵收起眼裏一閃而過的驚慌,臉上掛著招牌式的微笑,“王爺剛剛說到哪裏?”

駿王爺笑了笑,“剛剛說到歸塵姑娘可聽過夕顏閣?”

“夕顏閣?”歸塵思忖了半晌,才小心翼翼的反問,“可是江湖上人稱第一殺手組織的夕顏閣?”

“正是,這夕顏閣可是殺了不少人啊。”駿王爺長歎。

歸塵蹙起秀眉,話裏帶著幾分不解,“我怎麽聽說那夕顏閣殺的都是些貪官汙吏,負心薄幸之人?”

“亂殺無辜就是罪孽,若是任著他們橫行,天地之間還有沒有王法了?”駿王爺一臉正氣,高聲道。

歸塵笑起來,聲音分外的好聽,“駿王爺說的這些,歸塵可是聽不懂,歸塵覺得,隻要對我們這些老百姓好,那便是好人。”

駿王爺斂去剛剛的肅殺之氣,笑著問,“我可算是好人?”

“我聽說駿王爺可是為百姓做了好多事情,今天又救了歸塵,在歸塵看來,可是大大的好人。”歸塵還是柔柔的笑著。

二個人又閑話了一頓飯的功夫,駿王爺起身告辭,“時辰不早了,我還有事情,今天就告辭了,歸塵姑娘好好休息吧。”

小汐送了王爺出去,歸塵長舒了一口氣,掩不住的疲倦。王爺今天擺明了就是來試探自己的,難不成夕顏閣哪裏出了問題?

“小姐,那個王爺。。。”小汐送駿王爺回來,口裏的話欲言又止。

“去告訴夕顏閣,最近行事要小心。”沉默的歸塵輕輕開口,吐出幾個字。

小汐再次回來的時候,帶回來的消息和歸塵料的沒錯,夕顏閣最近被朝廷的人盯上了,接連好幾個分部都被官府發現了,幸好長老們反應及時,才沒有大的損失,最近的行動也因此打了折扣。

而這一切開始的時間,和清寧王世子奉召進京的時間是一致的。

洛文,駿王爺,夕顏閣,異樣的感覺從歸塵心頭升起。

看來這洛文是非殺不得了。可是這一次夕顏閣的情報仿佛出了問題,除了知道洛文半個月前入了玦月城,其餘一概查不到,連這洛文相貌都不知道,歸塵一時也沒了頭緒。

這一日,歸塵在離落閣裏彈著琴,雖然是定下了規矩,客是可以憑了自己的心意來選,不過自己好歹也是這樓裏的頭牌,每天總是要出來露個麵,彈支曲子。否則七姐姐的魔音灌耳可是不好受的。

他仿佛有幾日沒來了。歸塵一時失神,想起了那個溫文爾雅的男子,手下的音符也錯了一個,轉念一想,忽然又笑出來,自己幹嘛要為了一個隻有一夜之緣的人費心。正想著,耳邊傳來一陣喧嘩,歸塵本能的皺起眉頭,聽了幾句,忽又笑起來,說曹操,曹操到。

“哎呦,你還好意思來?”林曉七一臉氣結看著麵前的男子,溫文爾雅,正是文舒。

“我怎麽不能來?麻煩林老板了,今個我是來看歸塵的。”

“看歸塵可以,銀子呢?”林曉七伸出一隻手,放在文舒麵前。

文舒一時愣神,“林老板這是什麽意思?”

“總是要我見了錢才好交代吧。”

“改日文舒必定奉上,今日確實有事要見塵兒。”文舒摸遍身上,一時尷尬。

“七姐姐,是小姐請他來的。”小汐踩著吱呀作響的樓梯下來,臉上掛著笑,心裏卻帶了點忿忿,要不是小姐非要自己出來解圍,誰要來管這個窮書生。

“這才幾天,你家小姐就要翻了天是吧?”林曉七憤憤的甩著手帕,頭偏向一旁,一副“隨便你”的樣子,小汐好氣又好笑,也不多做言語,隻是帶了文舒向內走。

文舒隨了小汐入了離落閣,一進門,歸塵常用的白梅香就撲了上來,歸塵卻是定在那香氣裏,手上的琴聲不斷。

“小姐,文公子到了。”

忽的一聲直入雲霄,琴音難以為繼,斷了弦,割傷了手指,血不斷湧出來,凝成血珠。

一片沉寂,小汐不知道要如何開口,兩個人隔著簾子望著。

許久,歸塵方道:“你來了。”

“我來了。”

文舒坐定,兩個人又這樣沉默下去。滿室隻見香氣繚繞。

小汐奉了茶上來,看見歸塵的手指,驚叫起來,“小姐,你的手指。”

歸塵這才發覺到疼,琴弦割裂了纖細的手指,傷口深可見骨,“不礙事。”

無力的呢喃落在文舒的耳朵裏,勾著文舒一陣心疼。文舒從座位上跳起來,粗暴的撕開簾子,一把抓住歸塵的手,“怎麽這麽嚴重,小汐,快去拿藥。”

小汐慌張的跑了出去,歸塵卻一把扯回自己的手,“要你管。”話裏帶著幾分埋怨,眼圈一紅,淚就直直落下來。

“怎麽不要我管。”文舒有些惱火,想要發火,見了那含水的眸子,話也軟了幾分,“都是我不好,可是你也要好好照顧自己啊。”

“你也知道都是你不好?”歸塵的淚打在衣服上,暈濕一片,“都是怪了你,我幾乎要被人家欺負了去的時候,你在哪裏?”整個人哭得梨花帶雨,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

文舒攬了歸塵入懷,溫聲勸著:“都是我不好,有事情拖住了。”

“事情?”歸塵一把推開文舒,冷聲道,“是又看上那家姑娘了吧,快走吧,別耽誤了文公子的好事,歸塵可是有愧啊。”

“說什麽混賬話呢,我可是對你許了諾言的,過幾日我籌夠了錢,我們便離開這裏,你是我的人,這輩子都是。”文舒忙忙發誓賭咒,信誓旦旦的重複那日在枕邊的諾言。

“我以為,我以為你忘了。”歸塵這才消了脾氣,平了委屈,哭倒在文舒的懷裏。

小汐推門進來,看到兩個人抱在一起,便又悄然離開了。

“怎麽回事?”文舒撫著歸塵的長發,柔聲問。

“我立了規矩,錦生坊的康老板要對我用強,幸虧駿王爺救了我。”歸塵伏在文舒的胸口喘息著,方才的雲雨耗盡了她的體力。

“駿王爺?”文舒蹙起眉頭。

“怎麽了?”

“沒什麽,隻是不喜歡那個什麽王爺,除了我,你心裏不能有別人。”

“知道了。”

“這才是最乖的塵兒。”文舒笑著。

文舒又是在天未明的時候離開的,小汐估摸著時間,進來伺候歸塵梳洗。

“小汐,去查一下文舒和駿王爺有什麽關係。”

“駿王爺?”

“恩,一個連亦闕樓都查不出身份的人,不得不防。”

小汐應了聲離去,歸塵看著鏡中的自己。若不是在演戲,自己會如此對文公子嗎?或者他也是在演戲?又或者那不是巧合,也許真的不是巧合吧。

歸塵忽然笑起來,看看這出戲誰能演到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