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歸塵四

文舒窩在自己暫住的地方,看著剛剛畫好的寧若的畫像,眼裏說不出的溫柔。自己五歲那年被送去學藝,十歲那年見到寧若,那時候寧若六歲,調皮而又天真。十年過去了,寧若早就出脫成一個清如白蓮的女子,也早奪了文舒的心。

寧若自小就失去了雙親,唯有一個叔叔在京城做官。也就是寧府現在的當家寧白瀾,當年寧白瀾一句話,就送了寧若去學藝,現在一封信,又把寧若叫回了京裏。

寧若前腳從師父那裏離開,召文舒進京的密旨後腳就到了,文舒的身份和真名唯有他的師父知道,就連寧若,也不過以為文舒是個普通農戶家的孩子。況且文舒五歲那年便離了京城,京中認識他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而且這次回京,清寧王的大公子,也就是文舒的大哥想必是要對文舒下手,一個庶出的小兒子,搶了那個風光的位置,換了誰,也咽不下這口氣。因著這個,文舒索性借了個身份,身份的主人和自己同名,又是死在強盜手裏,家裏也在沒有其他人了,再裝成上京趕考的書生,行事起來確實方便得多,接連解決了夕顏閣幾個分部,更沒人懷疑到自己。

天色暗了下來,晚膳的時間已經過了,也到了文舒和歸塵約定的時間。這些日子,文舒愈發發現歸塵實在是聰慧,玲瓏心思,錦繡心腸,若不是自己懷疑亦闕樓和夕顏閣有關係,早就為這個女子贖身了,這樣好的女子,流落在這裏,確實是可惜。

文舒按照歸塵的囑咐從後門進了亦闕樓,也省得看那愛財的老鴇鄙夷的神色,歸塵的貼身丫頭小汐早守在那裏。

文舒上前作揖,小汐隻是笑了笑,示意文舒隨著自己進去。

離落閣裏歸塵香正濃,歸塵纖細的手指撥弄著琴弦,見到文舒進來,住了弦,輕聲喚道:“小汐,去把那箋子拿來。”小汐應了,從鑲金的首飾盒子裏拿出一張薄紙,遞在文舒

手上,紙上沾染了胭脂的香氣,卻偏流露出點白梅的味道。

“這是?”文舒不解的望著自己手上的薄紙。

“你要的東西。”聲音飄渺在空中,幾不可聞。

文舒掃了一遍紙上的蠅頭小楷,笑著說:“原來是這個,我不過是隨便說說,沒想到你竟弄了來。”

“你要的東西有了,你也要走了吧?”歸塵修長的指甲死死按進手心,本該是戲,卻是異常的難過。若是他說了“走”這個字,自己要如何是好。

“說什麽呢?我答允了你要帶你走的,怎麽會丟下你一個人?”文舒一把擁歸塵入懷,尋覓著她的溫暖。

歸塵掙了幾下,都沒能成功掙脫。文舒的話讓一顆不安的心忽的落了地,眼淚就這麽落下來。

“哭什麽?傻丫頭。”文舒在耳邊的低語,讓歸塵整個人都癡了一般,索性抱了文舒大哭起來。

“我怕。。。我怕。。。我怕你不要我了。”

“傻丫頭,怎能不要你呢?”文舒用唇抹去歸塵的眼淚,又是一番旖旎。

隔日,天未明。文舒起身,小心不驚動身邊的歸塵,歸塵卻早就醒了,撐起半個身子望著文舒。

“要走了?”

“恩。”文舒遲疑了下,“你是從哪裏得到這消息的?”

“不要你管。”

“你是我的女人,你的心裏隻能有我一個。”

歸塵忽然笑起來,臉上孩子氣的笑容愈發的燦爛,“放心好啦,那江潮的師妹是我的童年好友。”

“哦?原來還有這層關係。”文舒驚訝道。

“恩。江潮的師妹淩憶,是我的青梅竹馬。隻不過。。。”歸塵說著,忽然紅了眼圈,一陣哽咽,再也說不下去了。

“算了,不想說便不說吧。我知道就好。”文舒輕輕親吻歸塵的麵頰,“以後不要再為了別人哭,你是我的女人。”

從亦闕樓出來,文舒忽然想去看一看寧若,不知她在他叔叔那裏過的可好。昨夜雖說是對著那花魁信誓旦旦,情話連連,滿心滿腦子,卻全是寧若的身影,就算能多看一眼也是好的。

現在又拿到了自己要的東西,文舒看著手裏的薄紙,唇邊泛起微笑。

原來那江潮,不過是個江湖野士,從小學的是打鐵之術,唯有一個師妹,叫淩憶。師傅早就去世了,江潮對著師妹算是百依百順,再後來不知因了什麽起了爭執,二人反目成仇。這江潮卻也是個癡情男子,就這麽一直暗中守著師妹,一片癡心可想而知。

江潮和淩憶隻是兩個打鐵的,和夕顏閣卻是沒有半分關係,倒是那淩憶,是歸塵的童年好友,卻也是段故事。

歸塵不肯講那段故事,文舒也根本無心聽那段故事,隻要能拿了要的情報便可。隻是歸塵這樣一個女子,若不是流落在煙花柳巷,想必是個奇女子,硬生生玷汙了,如果自己是先遇見歸塵,也許會與她攜手江湖,白頭到來。

隻不過,沒有如果。

文舒一邊歎著,心早就飛到了寧若的身上。

寧府雖說是在京師裏,卻在城角上,地方偏僻,倒是沒有幾個人出沒,文舒輕車熟路的從後門鑽進寧府。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文舒輕輕念著詩經裏的詩句,跳到了寧府的屋頂上,自己現在的身份,總不能光明正大走進去,隻好學一下小人行徑了。

“我不要嫁。”寧若柔柔的聲音裏透著堅決,仿佛在和什麽人爭吵。文舒揭了瓦片向下望去。

“誰準你不嫁了?那可是世子啊,況且這是當今皇上的旨意,怎麽也由不得你做主。”寧白瀾咆哮著,將一個黃色的絲絹扔在寧若麵前,“不信自己看。”

“皇上,皇上,皇上究竟給了你什麽好處,要把我嫁給一個我不喜歡的人。”寧若瞧都不瞧那明黃的絲絹,“他仗著他是我哥哥就了不起?”

“我有什麽好處,你好歹是先皇的女兒,是堂堂的公主。”寧白瀾氣的直跳腳。

“公主?”寧若冷笑著,清冷如白蓮,“這麽多年他給了我什麽?逼死我母親,還不能給她名分,一句‘為你好’就把我送出去十年,現在叫回來,一道聖旨就要我嫁一個我不喜歡的人。真好的皇家情分,多親的親情啊。”

“世子有什麽不好?”

“我有了喜歡的人了。”寧若昂起頭,眼底是小女兒深深地愛戀。

文舒的心忽然狂跳起來,恨不能馬上跳下去,告訴她自己便是世子,嫁給他便是嫁給世子,了卻了她的煩惱。心裏想著,唇邊的微笑愈濃。

“是誰?”寧白瀾追問。

“江潮。”

兩個字,從天堂到地獄,文舒整個人仿佛跌進了無底的深淵。

“就是你讓文舒去查的江潮?”

“正是,我喜歡他,就算他要殺我,就算他和亦闕樓有關係,就算他是夕顏閣的人,隻要他一句話,我就和他走。”

“胡鬧。”寧白瀾拍案而起,“來人,把小姐抓起來。”

房門被推開,一群仆婦進來,費了些氣力,按住了寧若。

“你給我聽好。”寧白瀾在寧若耳邊一字一句的說,“婚禮在一個月之後,到時候你不嫁也得嫁,就算是綁,我也要綁你上花轎。把小姐鎖起來吧。”寧白瀾揮了揮手,仆婦們費力的帶著寧若下去了。

屋頂上的文舒卻是動彈不得。寧若是公主?寧若喜歡了別人?所有問題攪在腦袋裏,整個人要瘋掉一般。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從寧府離開,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晃在街上,等到自己回過神來,文舒發現自己已經到了亦闕樓。

也罷,就瘋狂一回,那個青樓頭牌倒也是溫柔嫵媚,風情萬種。文舒直直走了進去,迎麵撞上林曉七。

林曉七今個好不容易哄了歸塵出來接客,王爺又給了重賞,心裏正是一百二十萬分的得意,被文舒這麽迎頭一撞,得意全都撞散了,一張口,便是讓人難堪的字眼:“哪個小蹄子走路不長眼睛。”再一抬眼瞥見是文舒,心裏頭那口攢下的怨氣一下子爆發出來,“你個下作東西,還有臉來著,不就是仗著姑娘寵你,告訴你,歸塵可是在樓上伺候著貴客呢,你要是敢攪了好事,我打折你的腿。”

文舒懶得搭話,隻是快步向裏走,林曉七想要拽他回來,卻被帶了個趔趄,若不是身邊還有個伶俐的子曦,整個人可是要摔成四腳朝天了。

“反了你了。。。來人,把他給我攔下來。”林曉七一邊憤憤的瞪著文舒,一邊指著身邊的人罵,“你們這些沒眼力的東西,我被人家欺負也不知道上手幫忙,虧你們在這裏都混了這麽多年。吃我的,喝我的,穿我的,一群吃裏爬外的東西,我算是白疼你們了。”

文舒倒是沒攔下來,卻驚動了離落閣裏的歸塵和駿王爺,文舒一見駿王爺,整張臉黑的好似包公,滿眼的不快。回身便走。

歸塵見了這場麵,樓下打的東倒西歪,桌子椅子亂成一團,林曉七恨恨的罵著,文舒看都沒看自己一眼,臉色一黯,低聲說:“小汐,送客。”

小汐聞言送了駿王爺出門,歸塵頭也不回的回了離落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