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歸塵(二)

“公子請進。”離歸塵嫵媚的笑著,牽著文舒走進了自己的離落閣。

“公子以什麽為生?”離歸塵為坐定的文舒泡了茶。

依然是淡然的表情,“我以為姑娘知道。”

“我怎麽會知道?我叫離歸塵,叫我歸塵就好了。”離歸塵俏皮的笑著,帶著幾分孩子的天真。

“書畫。”

“你會畫畫?那給我畫畫好嗎?”

“你為何會在這地方,像你這樣好的女子。”文舒並不接離歸塵的話,隻是凝視著離歸塵手裏的茶杯。

“我在這裏有什麽不對?不過是些個小姐落魄的故事,想必公子早就聽熟了。難不成,公子要為我贖身?”

“有何不可?”

離歸塵輕笑著,“你贖得起?連今夜的黃金都是我給你。”

“若是姑娘有這心意,在下必當竭盡全力。”

“倒是說的誠懇,”離歸塵將泡好的茶奉在文舒麵前,“你不問我為何要找你來?”

“姑娘不說,想必是有自己的想法,我又何必多事,有些事,知道不如不知道。”文舒接過茶,淡淡嚐過,“好味道,不愧是姑娘泡的。”

“倒是一張巧嘴,說的話也比別人好聽些。你不怕這茶裏有毒?”

“便是有毒,能喝到姑娘的茶,在下死了也心甘。”

“倒是個有膽識的人。”

“姑娘謬讚了。”

“那我說,我看上你了?你信不信?”

“姑娘既然說了,便是真的,我為何不信。”

“那你也知道我要你來做什麽了?”

“不知道我怎麽又會來這裏?”文舒嘴角扯起一絲笑容。

“果然是個聰明人,那我們做該做之事吧。”離歸塵旋身,吹滅了蠟燭。

低低的笑聲和衣物落地的聲音在黑暗中依稀傳來,一室的春光旖旎。

亦闕樓離歸塵身價五千兩黃金的消息,很快便傳遍了整個玦月城。

文舒天未明就走了,歸塵懶懶的不願起身,小汐幾次來喚才勉強撐起身子。

歸塵滿臉的倦色,懶洋洋的問道:“什麽事情?”

“夕顏閣的任務。”小汐上前打起簾帳,被褥淩亂的鋪在床上,紅被麵上的鴛鴦戲水正應了昨日的風情,被下一片白絹上點點梅花殷紅。縱是小汐自小在亦闕樓裏長大,不是那些個不通曉人事的小女兒家,卻也不禁紅了雙頰。

歸塵輕輕起身,衣襟半掩著春光,旖旎後的風情萬種,比前一日更多了些魅惑。

“小姐,這一次的任務可是有趣得緊。”小汐笑著遞過一張薛濤箋。

洛文,字舍予,清寧王二公子,側室蘇氏出,唯有一個哥哥,正室莫氏出。洛文天資聰穎,五歲外出學藝,十五年未回京城,今年奉召回京襲世子之位。

頁腳是兩朵夕顏花,配上兩個鮮紅的“死”字。每個“死”字後邊用蠅頭小楷寫明了價錢,都是十萬兩黃金。這是夕顏閣的規矩,死法加上價錢。夕顏閣做的是刀頭舔血的生意,總要劃得來,才肯做。

歸塵看到夕顏花和價錢,眼裏含了一絲笑意,“倒是有趣,這個洛文值錢得很啊,兩個大主顧出了錢要買他的命。”

“是啊,小姐,你說這不是有趣的緊?”

歸塵忽然沉默下去,想了半晌,蹙眉道,“隻有這麽多?”

“這次的情報隻有這麽多,我還聽說他從小被送出去學藝,就連夕顏閣也找不到蹤跡。”

“這可難辦了?”

“要不,小姐,我們不做這筆生意?”小汐也犯了愁。

歸塵並沒回答小汐的問話,看著薛濤箋上的名字,洛文,洛舍予,心裏仿佛觸動了什麽,卻又亂亂的摸不著頭腦,隻是把薛濤箋遞給小汐,“燒了吧。”

“是。”燒了就代表接下了生意,小汐也不好再說什麽,隻能麻利的燒掉信箋,“小姐,可是要熱湯,已經預備下了。”

“拿進來吧。”

小汐朝著門外招手,兩個小廝抬了水桶進來,熱熱的水冒著白氣。小廝很快退下,隻留了小汐一人伺候。

林曉七忽然衝了進來,彼時歸塵正泡在水裏,整個人籠在水汽裏看不分明。

“原來是給了他。”林曉七旋身坐在紅楠木雕花的八仙椅,端起桌子上的茶輕啜了一口。

“是又如何?我說過,那個人是要我自己來定的。”歸塵輕輕開口,慵懶的聲音帶著濃濃的疲憊。

“罷了,罷了。你知道那人是誰吧。”林曉七問道。

“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歸塵依然是懶洋洋的聲音,“七姐姐,歸塵倦了,或者是七姐姐要看了歸塵出浴?”

“算了,明日開始正常接客。”林曉七拉下臉,壓下心裏的不快,丟下這麽一句話便走了。

“對了,那文公子是什麽身份。”沉默了許久,歸塵忽然開口,整個人浸在水汽裏,頭幾乎要碰觸到水麵,看不出眼底的表情。

小汐知道歸塵是問自己的,半點沒遲疑,“這個我早就打聽好了,這文公子本來是青冥人,青冥城破之後就住在鄉下,窮酸書生一個,家裏人都死在強盜手裏,為了考取功名,半個月之前才到京城來的,平日裏靠賣點字畫為生。。。小姐怎麽了?”

“沒什麽。我知道了。”歸塵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自己或許是多心了,也許隻是個巧合。

“你主子說什麽?”破舊的書桌上散落著幾幅畫卷,文舒伏身在案前,工筆描出的美人惟妙惟肖。

“主子說,隻要世子您能查出一個叫江潮的人和亦闕樓的離歸塵到底有什麽關係,小姐即日便可下嫁與你。”來人一襲黑衣,一副恭敬溫順的模樣。

“亦闕樓,離歸塵,可真是巧得很。”文舒頭也不抬,手下的筆飛快的描著。碧玉簪,金步搖,白羅衣,紫飄帶,還有繪不出的白梅香,端端是自己心心念著的若兒的模樣。

“巧?”來人壓不住話裏的驚訝。

“是啊,真巧。”文舒丟下畫筆,大笑起來,“不用再說了,回去告訴你家主子,我文舒定會迎寧若進門。”

“是。。。”

黑衣隨著語音消逝在空氣裏,工筆描的美人在陽光下分外秀麗,文舒望著繪就的美人,眼裏盡是說不出的溫柔。注視了半晌,目光忽而轉成犀利,仿佛眼前看到了那一紙明黃的詔書。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夕顏閣亂殺無辜,為害百姓,特封清寧王世子洛文為特使,奉旨查案,務必將夕顏閣一幹人等捉拿歸案。欽此。

夕顏閣,亦闕樓,離歸塵,江潮,一個一個名字仿佛串起了什麽。文舒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既然如此,那就演一場好戲吧。

柔柔的陽光透過窗欞折進來,灑下點點碎金,這一日歸塵就要開始正式迎客。

早早就被林曉七帶了子曦迎了起來,歸塵打著嗬欠,任了子曦和小汐在自己臉上作畫。

“今個可是要好生伺候著那些個金主,第一次我由了你,這一次可不能再砸了我的招牌。”林曉七看著眼前慵懶的女子,恨不能揪了耳朵,一句一字的刻在她腦裏,偏生又發作不得,畢竟這可是亦闕樓的金字招牌,隻能咬了牙,手指緊緊攪在手帕裏。

“七姐姐緊張什麽,這行當的規矩,歸塵自然是清楚的。”歸塵月牙眉彎彎一笑,在鏡子裏瞧了幾眼,眉頭微微蹙了起來,“罷了罷了,你們兩個快歇歇吧,若是照你們兩個這樣畫下去,我真真的沒法子見人了。”

子曦聞言住了手,一臉疑惑的望著歸塵,倒是小汐畢竟跟了歸塵許久,知道歸塵的心思,開口問道:“小姐,可是要我打水來?”

歸塵在鏡子裏看了又看,“也好,你去打水來,我潔了麵重新畫過。”

“這都什麽時辰了,還要再畫過,可真真是。。。”七姐姐一時氣結,滿心的焦急,不知道說些什麽好。

歸塵卻柔柔笑道:“七姐姐急什麽,時候還早著呢,我重新畫過又簡潔,又省事,總好比她們畫的這濃妝豔粉,拿出去也是丟了亦闕樓的麵子。況且歸塵自有歸塵的規矩,七姐姐您多擔待便是了。”

“隨你,隨你。。。”林曉七一跺腳,帶著子曦走了出去,此時已經過了正午,亦闕樓也是要開始營業了。

歸塵洗去濃妝,隻不過略施脂粉,頭上鬆鬆挽了個墮馬髻,一隻貓眼石的玉簪子插在頭上,耳朵上二顆綠玉珠子,流波殊轉,眼裏含了幾分楚楚動人。隻是擇了一件淡綠蘇繡的月華紗百褶裙,群腳纏綿的綠蘿藤一層一層的疊開來,唇上染了胭脂,和著柳葉眉,仿佛妖嬈的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