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獨上青樓
坐在去春花樓的小轎上,杜藍輕輕地咬著嘴唇,心中後悔不迭。當她離開時,無意間看見葉老太爺臉上一閃而逝的笑容,便知道自己上了當。
“唉,我還是太心軟,明知道那老爺子老奸巨猾,卻還是看不得他扮可憐。”杜藍哀怨地望著轎頂興歎:“可是他那個表情實在是像極了爺爺,藍兒沒辦法拒絕嘛!”
杜藍自從八歲出道,這近十年來在江湖上出入也有數百回,人心險惡以及世間百態,在杜齊的耳提麵命和自己的親眼目睹之下,早已習以為常,所以向來是冷眼看人,並不會對誰留多少真心。唯有天青峰上的杜齊,這個相依為命的親人,是她最大的軟肋。若不是這樣,她也不會為了杜齊幾聲咳嗽幾句話,便千裏迢迢從北地的天青峰跑到金陵城來盜取玉佩。
這邊廂杜藍在轎中自怨自艾,那邊廂葉老太爺卻在金堂苑中笑得歡欣暢快。葉榮送了杜藍出門回來,一踏進這小小的四合院,便聽見葉老太爺發出的陣陣詭異的笑聲:“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葉榮快步走到書房門前,垂手而立,也跟著憨笑道:“老太爺,什麽事情這麽高興?您說出來,讓小的也跟著樂嗬樂嗬。”
葉老太爺得意地捋著頜下不多的幾根花白胡須,又抓過手邊幾案上的鼻煙壺深深地吸了一口,這才搖頭晃腦地道:“葉榮,你覺得藍兒這丫頭如何?”
葉榮想了想道:“老太爺,恕小的直言,小的以為,這位藍兒姑娘,其實也沒有老太爺說的那麽好。”
“嗯?”葉老太爺的眼睛微微睜開了一點,緩緩地道:“為何?”
葉榮搔了搔後腦勺,囁囁道:“老太爺,您不覺得這藍兒姑娘其實也是個貪戀錢財的尋常女子嗎?您看您先前讓她盡心服侍少爺,她的話雖然說的好聽,可小的總覺得她有些推托的意思。不過,當老太爺您說要讓她任挑府裏的珍奇後,她的態度一下子就變了。所以……”
葉老太爺搖頭笑道:“嗬嗬……葉榮,你跟著我這麽多年,如今也是四十多歲的人了,怎麽看人還是隻看出來表麵上的這些道道?”
葉榮瞪大眼道:“表麵上的道道?那老太爺您看出了什麽?”
葉老太爺得意地道:“老夫看見的,是一個不做作的真性情的女子,比樓兒身邊那幾個矯揉造作的丫頭可愛多了。”
“老太爺果然眼光獨到。”葉榮忙讚了一句。雖然葉榮並非善於阿諛之徒,但他能跟在葉老太爺身邊多年,自然也不是笨蛋,心中雖然疑惑葉老太爺為何會沒來由地重視這樣一個相貌平凡的小丫鬟,卻也不會多問。
葉老太爺眯著眼,悠悠地站起身來,走到四合院中站定,抬頭望著從樹梢飛起的兩隻麻雀,臉上便浮起了得意的笑容。
“老夥計,你看我這一手如何?哪怕你家小藍兒再倔強,我就不信他們兩人日夜相對,還處不出一星半點感情來。”
葉老太爺的聲音遇風便化,怕也隻有他自己才能聽見。
…………
“哎喲喲,我說藍兒姑娘,你家少爺是在樓上沒錯,可是姑娘你總來這裏,怕是有些不妥吧?”
春媽媽往大門口一站,就將大門堵去了一半,再把兩隻手伸展開來,杜藍便隻能站在門前呆呆地看春媽媽那兩片翻動的紅唇。
小心翼翼地退後兩步,遠離了春媽媽的唾沫飛濺範圍後,杜藍這才陪著笑臉道:“春媽媽,是我家大少爺讓我來的。”
春媽媽站在大門前,半點讓開的意思也沒有,皮笑肉不笑地抖了抖高聳的胸部,揚著隱約可見青色的下巴,將手中大紅的手帕揮舞出一片香風,嘻嘻地道:“藍兒姑娘,媽媽我可從沒聽說過少爺喝花酒,還巴巴地把府中的丫鬟招來的道理……你這麽緊張,莫非是怕我家姑娘吃了你家少爺?”
杜藍的大眼睛忽閃了兩下,輕輕地咬了咬唇,正要開口,卻聽見春花樓裏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透過春媽媽腋下的空隙,看見葉慶正匆匆地從樓下跑下來。葉慶將春媽媽推到一旁,對杜藍道:“藍兒姑娘,你怎麽來了?少爺不是說讓你在家休息養病嗎,你怎麽不好好地在家裏呆著?”
杜藍苦笑:“是老太爺讓我來的。”
“呃?”葉慶愣了片刻,換上了一臉同情,點頭道:“原來是這樣,我就說嘛,你一個姑娘家,怎麽會主動跑來這種地方。啊,對了,少爺讓你上去呢,咱們快點上去,不然少爺又該說我做事磨蹭了。”
春媽媽雙手一張,又攔在二人身前,急道:“哎!哎!哎!我說慶哥兒,你家少爺銀子雖然給得多,但總把姑娘往我這春花樓裏引,傳出去可是要敗行規壞口碑的。藍兒姑娘,葉公子和嚴公子在樓上喝茶聽琴,談的都是正經事兒,你就這樣回報你家老太爺吧。”
葉慶雙眼一瞪,叉腰道:“春媽媽,我家少爺叫藍兒姑娘上去,你也敢攔著,是不是不想再在金陵城裏開青樓了?要我說,你這樓裏,不是嫌姑娘太多,恰恰是姑娘太少了。”
“……”杜藍悄悄地扔給葉慶一對大白眼,暗自咬牙——瞧這葉慶說的什麽話?居然把她和青樓裏的姑娘比。若不是葉慶跟杜藍還有些交情,杜藍非給他下點藥,讓他半個月說不出話來。
葉慶這話一出口,眼角瞟見杜藍的眉尾挑了起來,頓時也省悟自己失言,不由得大窘,於是憤憤地道:“還不快點讓路!”說著推開春媽媽,拉著杜藍的手往樓上走。
春媽媽悻悻地站在一旁,對旁邊的龜奴呶了呶嘴,那龜奴點了點頭,轉身往後堂走去。
卻說樓上,葉嘯樓和嚴子淩正在舉杯對斟。
嚴子淩用扇子閑閑地敲著桌子道:“葉兄,從剛才起,你就有些心不在蔫,莫非你對這筆生意,並不放在心上?”
葉嘯樓淡淡地笑道:“小弟豈敢,嚴兄多心了。”
嚴子淩望了望樓梯口,笑道:“葉兄原來如此重視這即將上樓之人。”
葉嘯樓不以為意地一笑,斜睨著嚴子淩,懶洋洋地道:“我的女人,我自然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