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沙場

“非兒!”蘇離弦臉色一變,快步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趕了過去。李廣陵臉色微微一變,不知道出了什麽事,眼見蘇離弦頗為顧忌這個小婢,也就多對她上了一份心。倘若人在他的營地出了事,他怎麽向蘇離弦交代?

轉過兩個帳篷,恰巧看到一身男兒軍裝的非兒臉色刷白的跪坐在地上,離她不足一寸的地方插著一枚羽箭——特製箭頭,箭杆上還刻著小小的郭字。

李廣陵臉色頓時變得難看非常,郭奉安越來越管不住手底下這群飯桶了!

“非兒,上著了?”蘇離弦俯下身子仔細檢查她周身狀況。

非兒見公子回來,也忘了剛才受到驚嚇,隱約記得公子問她安危,連忙說道:“沒事沒事,隻不過剛才飛箭來的突然,嚇了我一跳。公子又不是不知道,逃命的本事我最拿手。”

蘇離弦放下心來,口中歎息:“你這丫頭。”

李廣陵命人將射箭的士兵叫了過來,見他一臉桀驁,當下氣的臉色大變。隱約聽他訓斥射手,卻遭到頂撞,當下懲治了那個士兵,給了他十五軍杖以儆效尤。

回了楓川軍的大帳,展謙昂已在營中等候,見這三人一起回來,便忍不住問道:“如何?”

蘇離弦開口說道:“已經見過郭大將軍。”

“他可知……”展謙昂擔心展家子弟行蹤被人知曉,來日若是朝中之人煩擾,也是種麻煩。

蘇離弦知道他心中忌憚,略微搖頭道:“未曾知曉。”

“還好。”展謙昂鬆了口氣。

“怎麽了?”非兒就是不明白,他郭大將軍知不知道這百名展家子弟有什麽關係?展謙昂到底在猶豫什麽?

蘇離弦接著說道:“我與李將軍見過敵軍叛將鍾清,他被人斷了右臂,至今未醒。”

非兒忍不住驚呼一聲,右臂被廢就如同這個人已經被廢了一般,不論有多大的仇,怎麽能下得了這樣的狠手?

蘇離弦不再說話,隻是心中猶疑不定,那鍾清固然是北疆軍中的一個變數,可這郭奉安也必定成為軍中的一塊絆腳石。如果戰事真到了不可收拾的境地,就必然……

“幹脆殺了他,一了百了,也省的他後半生受罪。”李廣陵冷笑一聲,即便是世人都信了他鍾清,他李廣陵可不信。那個人殺了他無數的兄弟,沾滿自己人鮮血的手,即便是墨澤大將軍不要,他李廣陵也會砍來祭奠在天的無數亡靈!

“李將軍稍安勿躁,倘若鍾清是真的有意歸順我軍,對我們來說也未嚐不是一件好事。”蘇離弦也是旁觀者清,李廣陵連番受氣,不知如今頭腦是否冷靜如常,“如果他和墨澤大將軍真的勢同水火,定然會助我軍突破敵軍包圍,盡力斬殺敵軍首領。但倘若他是假意歸順,不如順水推舟。”

李廣陵漸漸平複下來,聽得蘇離弦一言,有如醍醐灌頂,肅然起敬:“有勞公子謀劃,末將裴江,靜聽差遣。”

“李將軍莫不是忘了?回營之前蘇某曾說過,倘若視我如知己,叫一聲‘離弦’也就是了。”蘇離弦淡淡微笑,忍不住輕聲咳嗽起來。

非兒聽得懵懵懂懂,反倒是聽到公子輕咳,連忙從行囊裏翻出了藥丸遞給蘇離弦道:“糟糕糟糕,今日又忘了服藥!公子,你怎麽總是這樣,難道就不能愛惜一下自己的身子麽?”

蘇離弦忍不住麵上一紅,他公子離弦又什麽時候在人前被這個丫頭數落過?看樣子,該教教這丫頭禮數了,不然被旁人看了笑話去。

展謙昂偏偏喜歡和她抬杠:“平日裏都是你負責離弦起居藥石,怎麽現在錯過了服藥的時辰,倒怪罪起主人家了?”

非兒瞪了他一眼,怪他多事。偏過頭,公子將幾粒藥丸納入口壓在舌根下麵,胸前不平的起伏也漸漸平緩下來,她這才放心。

見到此狀,李廣陵心中了然。蘇離弦身上有痼疾,看樣子很難根治,曾聽人說名醫曾斷言公子離弦活不過十四,隻是不知道這餘下的六年他是如何走過來的。或許還是這個小婢,或許還是這藥丸,蘇家離弦,看樣子並不如表麵上來的光鮮亮麗。

“李將軍,這幾日可安排展家子弟操練,務必讓他們混入各營之中,不要露出破綻的好。”蘇離弦緩緩踱步到軍帳角落的地圖旁細細觀察,李廣陵聽他安排,說道:“我這就去安排。”

蘇離弦微微點頭,像是自言自語般說道:“其他的事情,還要等鍾清醒過來以後才能定奪。”

第二日一早,軍營之中吹起號角,士兵被集中在校場上操練,上百名展家子弟混入各個營中,與常人無異。展謙昂親自跟在楓川軍軍中,非兒和蘇離弦二人則顯得清閑了。

李廣陵穿梭在操練的士兵之中巡視,展家子弟穿上了軍裝,恐怕隻有展謙昂一人能將他們認出來,倒真少了不少麻煩。李廣陵心中不自覺也鬆了口氣,倘若來日兩軍對壘,勝算便又可以多上一分。

蘇離弦站在高高的角樓上,聽校場上激揚的震喝,聽烈風扯得軍旗獵獵作響。他的胸中有一絲微微的鼓脹感,像是有什麽東西就要從胸腔裏跳出來。他是多麽想到場下暢快淋漓的打上一套拳法,他是多麽想騎著戰馬,跨過時月關去,將來犯的墨澤國軍隊趕回他們的帝都去!

可是不行……因為他是蘇離弦,因為他是霜帝的兒子,因為他的命。

非兒不知道公子想些什麽,隻知道公子已經在角樓上站了好久。冷風透過她厚重的棉衣,冷得刺骨,獵獵的風卷著軍旗猙獰,就如同戰鼓雷鳴。

她取過披風悄悄替公子圍上,每次公子出神思考的時候她都會守在一邊。隻是今日的風太過凜冽,公子的臉色又太過蒼白。

他不要別人同情,他不需要別人的憐憫。除了這副病弱的身軀,他蘇離弦骨子裏比誰都要堅毅,比誰都要孤傲。

“公子,這裏冷得要命,跟非兒回去吧。”雖然帳子裏也不暖和。

蘇離弦仍是看著場中將士,難掩神色見的羨慕憧憬:“沙場點兵,何其壯麗?你跟隨我多年,又何時見過這樣的陣仗?有這個機會,還不好好欣賞一下?”

非兒吸了吸鼻子嘟囔道:“恐怕還沒來得及怎麽欣賞,我們就凍成冰塊了。”

聽她此言蘇離弦忍不住輕笑,這裏卻是冷了一些。見場下操練已接近尾聲,蘇離弦也就順了非兒的意思,隨她從角樓上下來回到帳中。帳中雖然不甚溫暖,可較之外麵已經好得太多。

“李將軍?”有一老者掀開帳子看了看,卻沒有發現李廣陵的人影。

“李將軍還在校場,沒有回來。”蘇離弦認出了老者,這不就是昨日軍醫大帳裏麵見到醫治鍾清的軍醫麽?“出了什麽事?”

老軍醫繼續說道:“那就煩請轉告李將軍,敵軍叛將已經醒了,不過他現在在元帥大帳的外麵。”

“哦?”

“已經跪了一個早上了。”軍醫皺了皺眉,好似對那名敵軍叛將頗有成見,“倘若老夫不是個醫者,就一定放任他繼續跪下去!”老者頓了頓,“還請轉告李將軍,請他定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