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校尉
說罷,軍醫放下帳簾,剩下非兒與蘇離弦兩人麵麵相覷。
“公子,現在我們該怎麽辦?”非兒見蘇離弦不語,忍不住開口問道。自從來到軍營,總覺得有一股子壓迫感,迫的人喘不過氣來。她穿著男裝,站在男人堆裏顯得異常瘦小,旁人看不起她,至少那些刀口舔血多少殺過幾個敵人的將士看不起她。非兒總覺得別扭,無端遭自己人白眼不說,還被郭奉安的親信瞧不起。
蘇離弦輕輕搖頭道:“等李將軍回來,我就與他到元帥帳外看看。”如果唱一出戲,主角先跨下了,這出戲必然唱不下去。所以鍾清不能有事,至少不能現在就這麽凍死。
“公子,”非兒皺了皺眉頭,“我總覺得這叫鍾清的人不像作假。哪怕是出苦肉計,也沒有必要將自己弄得這麽淒慘。墨澤也沒許他什麽好處,完全沒有必要如此賣命。”
蘇離弦笑她單純:“這世上可並不是什麽人都能一眼瞧個透徹的,這世界上像非兒一般的人並不多。”
非兒聽他一言,公子雖然像是在稱讚她,可她就是感覺說不出的別扭:“公子是想說我傻吧……”
蘇離弦忍不住輕笑,也不解釋,隨非兒自己想去。
不多時,李廣陵掀開帳簾走了進來,冷風夾雜從簾子的縫隙裏偷了進來,惹得人打了個激靈。
蘇離弦見李廣陵回來,連忙說道:“方才軍醫來過,說那鍾清已經醒了,此刻正在元帥帳外跪侯。”
李廣陵目中露出深思的光,他腦海裏幾經盤算,但還是不知道鍾清葫蘆裏賣了什麽藥。見蘇離弦似是心中已有計策,他也隻好說道:“我們二人去看看?”
蘇離弦點頭道:“正有此意。”
外麵不知何時又開始下起了鵝毛大雪,片片雪花幾乎能遮住旁人的眼睛。非兒一語不發的跟在蘇離弦身側,心裏總覺得他們這些人有些不近人情。
離元帥大帳不遠的地方便能看到一人跪在雪地裏,他的衣衫甚是單薄,右臂被人生生砍了下來,凝結的血塊異常刺目。他低著頭,看著地上的白雪,旁人看不見他的臉色,隻能看清他的左手緊緊我成拳頭,手指被凍成了紫紅色。
“哎呀……”非兒見了忍不住驚歎一聲,看著這鮮血淋漓的樣子,心裏忍不住難受。
蘇離弦還不是軍中之人,不便對此過問。李廣陵心中也甚是知曉,於是上前一步拽起鍾清問道:“鍾校尉,你這是幹什麽!”
鍾清被凍得渾身僵硬,嘴唇發紫,見來人是李廣陵,他隻抬頭掃了李廣陵一眼,唇角掛上一抹苦澀的笑意。他開口,聲音虛弱而略帶顫抖:“原來是李將軍啊,殺場之上,我們曾有幾麵之緣。”
李廣陵冷哼一聲:“鍾校尉記性倒真是不錯,還記得我李廣陵。那鍾校尉也不會忘了自己的身份吧?”
鍾清被他堵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又好像本來就沒有什麽好說的一樣。
反倒是元帥的營帳被人掀開,郭奉安穿著厚重的衣服走了出來。
鍾清原本已經萎靡的神情忽然亮了起來,就像將要溺死在沙漠裏的旅人,忽然看到綠洲一般。鍾清掙開了李廣陵的手,噗通一聲跪了下來:“郭大將軍!”
“鍾校尉這是幹什麽。”郭奉安低垂著眼睛,旁人不知道他心中如何計較,但郭奉安既然能夠得到皇帝賞識,也大抵不是什麽蠢笨至極的人。
鍾清的身子已經被凍僵,隻能笨拙的跪在那裏,不斷磕頭,僵直的身體無法彎曲,他整個人幾乎匍匐在郭奉安麵前,像一個最忠誠的仆人。
郭奉安略微勾了勾嘴角,他也不說話,隻是看著鍾清一下下的將頭磕在雪地上,額頭出血。
非兒看著這一幕,心中對郭奉安那傲慢的態度很是鄙夷。心想李廣陵也好不到哪裏去!
郭奉安扶起了凍得像冰塊一樣的鍾清,說道:“鍾校尉這是何必呢,你在我帳前跪了許久,所為何事?”
鍾怒目圓睜,額頭上被冰碴刺得鮮血淋漓,神色顯得很是猙獰,咬牙道:“請大將軍為我做主。”
“哦?”郭掃了他一眼,淡淡的道:“你是墨澤軍中驍將,這話從何說起啊?鍾校尉是跟郭某說笑吧?”
鍾清聞言再次跪下,拔出隨身匕首,一刀紮進小腹,道:“往日鍾清多有得罪,還請將軍見諒。”
“啊!”非兒驚呼一聲,見鍾本來就是重傷之軀,加上如此力道的一刀,隻怕傷勢越發嚴重了。扯了扯蘇離弦的衣袖,眼神中滿是不忍。
蘇離弦笑了笑,轉頭看向李廣陵,果然見他板著的臉已大為緩和。蘇離弦冷眼看著此刻冒著冷汗的鍾清,忍不住微微皺眉,伸出食指敲了敲腦袋。
郭奉安見狀,忙道:“鍾校尉不必如此,戰場之上無父子,我等各為其主,今日你既然已到了我北疆大營中,倘若誠心投靠我軍,過往恩怨自然一筆勾銷。”說罷,便轉頭吩咐道:“來人啊,傳軍醫。”又喚來兩個親衛把鍾抬入營帳之中。
郭奉安看了蘇離弦等人一眼,猶豫了一下,作了個請的手勢,蘇離弦與李廣陵二人原本就來就是來看看叛將鍾清的,這時也不與他客氣,跟著進去了。
軍醫處理此類刀傷倒是駕輕就熟,就在營帳之中給鍾包紮好。鍾清眼看著軍醫收拾好出帳告退,便忍不住道:“郭將軍,現在墨澤軍勢大,將軍拒敵不力,隻怕此刻京都朝堂上的那幫人對將軍多有指摘吧。”
郭奉安眼角跳了跳,瞥了公子和李廣陵一眼,臉上閃過一絲怒色,鍾清大聲道:“郭將軍,當下就有一個大好機會,可以一舉擊退墨澤軍。”
“哦?”郭奉安在帳內的幾人身上睃了一眼,負手來回走了幾步,坐回帥椅上,看著鍾清問道:“什麽機會?”
鍾清身子探了探,想要站起身來,卻用手捂著肚子,皺了皺眉。郭奉安看著李廣陵,示意他扶著鍾清。
李廣陵上前一步,扶起鍾清,鍾清向他道了聲謝,慢慢走到大帳內地行軍圖麵前,指著地圖道:“墨澤軍擁兵十萬,號稱二十萬,從望龍關出發,一路破……咳咳,呃,這個,攻占了三座城池,雖然墨澤地處北方,氣候對士兵影響不大,但一路南來,道路不暢,糧草卻已頗見局促。我來時糧草已不足兵士的十日用度”
郭奉安看著地圖,聞言淡淡的問道:“那又怎樣?”鍾清微微一笑道:“五日前望龍關外的向天崖發生雪崩,引發山體崩塌,望龍關通往南方的道路已經不通了。”郭奉安麵無表情,起身走到地圖前,問道:“這麽說,墨澤軍中的糧草已不足七日之用。”
蘇離弦見他盡力想擺出一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氣度,但背著身後的雙手卻緊緊的握著拳頭,指節發白,足見內心興奮已極。
郭奉安諸般念頭在心中盤算,緩緩的沉吟道:“如果我們設法把墨澤軍隊糧草焚毀,墨澤軍自然可以不戰而退。”
鍾清嘴張了張,道:“元帥高見。”
郭奉安瞥了他一眼,道:“別言不由衷了,說說你的看法吧。”
鍾清抽出左手,用那凍得發紫的手指著地圖道:“元帥請看,在糧道被堵以後,墨澤主將在派人趕緊打通原有道路外,還曾派人四處探尋新路,結果當真被他尋到一條小路,雖然險峻偏僻,僅能過一人一馬而已,但日夜不停的運送,短時期倒也不虞缺糧。”
眾人見他的手指在地圖上彎彎曲曲的指著,所謂的小路卻看不出來,蘇離弦低聲問李廣陵:“那裏真的有道路嗎?”李廣陵點點頭道:“恩,原本有一條山間野道,我聽當地的樵夫說過。”李廣陵看著地圖,皺著眉頭想了想,微微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