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元帥

“元帥息怒,我這就去請李將軍過來。”

“還不快去!”

帳簾掀開,一臉為難的參軍從營中走了出來。

李廣陵與他撞在一起,前者一臉不悅,後者倒是一臉驚訝:“李將軍,你可算來了!元帥已經等得不耐煩了。”

李廣陵強壓住心中怒氣,身後的蘇離弦朝著參軍略微點頭,見後者一臉茫然,隻笑不語。恐怕不出半個時辰,李將軍帶回來一個病弱書生的傳聞就會傳到軍營的每一個角落。

參軍摸不清蘇離弦的來頭,不過既然是李將軍請來的人,大概也是一方名士。想著,參軍連忙說道:“快請進來吧。”

掀開帳子,一股熱氣迎麵撲來,他郭大將軍果然金貴,恐怕整個軍營之中,就屬他的帳子最暖。蘇離弦心中對郭奉安的評價又減下一分,作為一軍統帥,若不能與屬下同甘共苦,就必然不能得人心。軍心不整,如何抗敵?

隱約聽到有人輕哼,蘇離弦抬頭看去,隻見軍帳正中的桌子旁邊坐著一個年紀和他長不多的青年,他穿著厚重夾襖,好像還是很冷一般的不住活動自己的手指。見到李廣陵走進來,他那雙眼睛瞥過來,不滿全都寫在臉上。

“李將軍,今天你總可以給我一個說法了吧?你擅自離開軍營,幾名老將為你聯名擔保,我暫且不治你的罪。”郭奉安用他細瘦的手指敲了敲桌麵,“我倒是想問問李將軍,是什麽原因能讓你在這個危機的關頭離開?你那號稱不敗之師的楓川軍,沒有你的號令可是一動也不動,好大的架子!”

李廣陵也是不甘示弱,態度不卑不亢道:“楓川軍直屬末將麾下,沒有末將指示,自是不敢行動。元帥若是想要降罪,李徹一人承擔!”

郭奉安與李廣陵兩人瞪著眼睛,顯然是杠上了,誰都不肯給誰一個台階下,於是相互僵持,誰也不肯退一步。

蘇離弦唯有開口說道:“久仰郭大將軍威名,今日一見,三生有幸。”

郭奉安這才注意到了這個臉色不佳的青年:“你是?”

蘇離弦微微一揖,以禮相待:“晚生霖溪蘇離弦。”

郭奉安眼神忽地一閃,整個身子靠在椅背上,他抬著頭看向蘇離弦:“原來是公子離弦。郭某素聞公子賢才,連街頭小兒都知‘武林世家,莫如蘇姓;蘇家離弦,名動四野’,這麽看來,我郭奉安可就真的沒有什麽名頭可言了。”

蘇離弦隱隱聽出他言語中嘲諷的意味,但卻也不惱,接口說道:“武林傳聞多少都會有些水分,晚生一介凡人,病弱之軀,怎會在武林中揚名?多半是借了家父的光,混了個虛名。哪像將軍您,統領千軍萬馬,深受皇上賞識,雖出身仕途,但絲毫不減英姿,運籌帷幄,決勝千裏。這麽看來,蘇某卻也無法和將軍相提並論。”

說罷,蘇離弦隻覺得心中似有一股不暢。他素來欣賞有真才學的人,且不論郭奉安到底如何,他卻萬萬入不得蘇離弦的眼睛。如今卻讓他說這種違心的言論,卻是怎麽也不會覺得舒服。

聽了這一席話,郭奉安雖知他言語之中淨是恭維,但卻也忍不住為此而微微自滿。畢竟天下間能得公子離弦稱讚的人確實也不多,他郭奉安本就有真本事,缺的就是像蘇離弦這般懂得識人的良才。

蘇離弦見時機成熟,便接著說道:“今次李將軍本是想請家師到訪北疆大營的,可半路遇到了蘇某,晚生鬥膽,厚著臉皮跟了來,還望將軍莫要見笑。”他這一言,掩去了百名展家子弟的事,更是把話說滿,讓郭奉安問無可問。

郭奉安上下打量蘇離弦一番,瞧著這公子離弦,與旁人也沒有什麽不一樣的,還以為他長了三頭六臂,這麽看來,也隻不過一個病秧子,頂多是沾了他老子的光,算什麽能耐。

想到此處,郭奉安也不覺得蘇離弦有什麽。心裏暗自鄙視李廣陵一番,出去尋訪了近半月,卻找了個這樣的人來,倘若日後得知自己所托非人,豈不是笑掉旁人大牙?

罷了罷了,真的等到那個時候,他李廣陵就知道,看不起他郭奉安的人都要吃些苦頭。

李廣陵見他目中無人,眼下便要發作。蘇離弦用眼神示意其稍安勿躁,嘴上尚且恭謙說道:“如此,我們就不打擾元帥休息了。連日征戰勞頓,元帥也累了。”

郭奉安微微點頭,心裏想這姓蘇的小子還有點眼色。

蘇離弦與李廣陵二人退出軍帳,朝著楓川大軍休息的營地走了過去。為走兩步,李廣陵心中氣悶,抬腳踢飛路旁石子。

見他如此行狀,蘇離弦微微歎了口氣,行軍打仗者不拘小節,但又何時受過這種窩囊氣?如今這郭奉安不把人放在眼裏,任誰心裏都不會舒服的,尤其李廣陵是靠著自己的本事一步步爬到現在這個位置上來的武將,更是看不慣這些文人的窮酸氣。

這兩個人的年齡相近,性子卻截然相反,但骨子裏都是心高氣傲的人,哪兒容得下旁人對自己指手畫腳的。李廣陵如此,郭奉安也許也是如此。

李廣陵深吸一口氣笑道:“讓公子離弦見笑了。”

“哪裏。”蘇離弦笑得淡然,“倘若將軍視我為知己,叫蘇某一聲離弦也就是了。”

李廣陵忍不住哈哈一笑道:“往年隻聽聞蘇離弦的聲明,誰又知道有一日我竟是真的遇到了公子離弦,還邀你做了我這敗軍的軍師。倘若來日我軍敗了,豈不是要給公子離弦的名聲抹黑麽?”

蘇離弦略微皺眉:“我原本以為行軍打仗之輩不計較出身功名,沒想到李將軍竟然對此如此在意,倒叫蘇某大吃一驚。”

聽他此言,李廣陵心下一跳:“蘇公子切莫如此猜想!李徹心中仰慕司空先生,自然對他的弟子高看一分,多年來的觀念一時間轉不過來,李徹是個粗人,公子可切莫生氣。倘若你不嫌棄,你喚我一聲大哥,我喚你一聲賢弟也尤為不可。”

聽他一言,蘇離弦也能猜曉個七七八八,隻是沒想到李廣陵竟是如此想法,倒叫他措手不及了。他雖然精通兵法術數,可畢竟還是個晚輩,江湖人中的謬讚,傳到軍營之中都已經變成這樣,就不知平常百姓若是知道他蘇離弦,恐怕就要神化一番了。

想著,蘇離弦隻覺得哭笑不得,接著說道:“恐怕世人不知,這瀚墨軒中還有一人是蘇某比不過的。”

“哦?”

見李廣陵來了興致,蘇離弦忍不住笑道:“此人便是老師養女,司空鈺。老師常說,倘若鈺兒是男兒身,入得朝堂定能在朝為相,倘若入得軍中,定然是少年英雄,一代豪傑。”

聽蘇離弦一眼,李廣陵也不禁心中描摹這司空鈺的影像。那隱隱約約的剪影已經開始在他腦中成型,司空鈺……司空鈺,人如其名,定然是個蕙質蘭心的妙人兒。

“隻可惜,”蘇離弦淡淡說道,“我家師妹天生性冷,不喜與人交往。見過師妹的人常說,‘司空之女,堪比孤月’,蘇某便忍不住想起了尹家小姐無塵了。”

李廣陵尚在心中想著司空小姐的英姿,不知不覺,方才在郭奉安那裏受到的氣便早就消散了個大半。

“李兄?李兄?”

蘇離弦連喚數聲都不見李廣陵回神,恐怕他這李大哥又犯了愛屋及烏的毛病,因為仰慕司空明鏡,順便連他身邊弟子養女一起瞻仰起來。想到此處,蘇離弦忍不住淡淡笑了起來,這李廣陵也不全是個粗人,倒是有趣的很。

“啊?”李廣陵回過神來,見蘇離弦一臉似笑非笑,當下窘迫非常,臉上不自覺紅了大半,連忙抬手讓道:“賢弟跟我到楓川軍大營去,恐怕展少門主和你那小一行人已經收拾妥當了,我們兩人卻白白在元帥帳子裏浪費了時間。”

蘇離弦笑他孩子氣,方上前走了兩步,便聽有人驚聲尖叫。

那聲音分明是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