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夢魘

看霍金寫的宇宙洪荒史,然後我的腦袋也有了宇宙洪荒之感。真真的寶貝啊,那些東西也真虧得人想。

我開始知道這個世界,這個宇宙,自誕生以來都是怎個黑暗死寂。我們這些人啊再怎麽活蹦亂跳再怎麽熱鬧也抵不過那個死寂。

所以我總喜歡說你們給我放老實點。

當然這是對男孩子講的,女孩子我不罵的。小朵喜歡和人吵吵鬧鬧的,我說小朵你的嘴巴就是不饒人,你要是個男孩子早沒人理你了。小朵說要你管要你管。小朵的嘴巴很小,標準的櫻桃樣,生起氣來最可愛了,好看過超市貨架上的史努比。

小朵的外號叫熊,那是她的姓。很不雅聽,叫習慣了也就沒什麽,反正她也樂意。

至於渺渺那就不談了。現在每次想起她來就有種了無痕跡的落寞。我想也許我是恨她的。也許,不太清楚。

驢子和黑子是哥們,他們是我高三的同學,至於他們的外號是怎麽來的我也不知道。

驢子認識黑子是在高中以後。現在他們住在同一間寢室。兩個都是愛胡說八道的熱鬧家夥,一見麵就有種相間恨晚的感覺。

兄弟啊,可把你盼來了。

認識以後可就不得了,兩個愛胡吹的人吹到了一塊,那就是星球大戰了。白天等他們話聊得差不多了,別人都吃完進教室了,晚上那是一定要寢室管理員拿著棍子蹲在門口守著他們才肯罷口。

後來愛說的話都說完了,重複多了就不太好玩了,所以人也無聊了。無聊時談談班裏哪個女孩子最漂亮,食堂裏哪個窗口打的飯多,還有哪個老師上課老愛摳鼻子。

有空的時候溜出去打打台球,那架勢,拿著杆子杵在那瞪過來瞪過去像是踢館子來的,其實是在瞄角度。一場球打下來少說半個小時,別人論場數收錢,一場五毛,他們論小時,一小時三塊。老板說你們很適合下圍棋。

偶爾上個通宵的網,不幹別的,就打遊戲,一晚上升幾級。兩個跟一塊,打架一起上,賺錢一起分,裝備共享。反正是睡一張床上下鋪內褲也共過的。

有一天在外邊溜達,驢子看見街上新開了個彩票站點,福彩體彩七星彩什麽都賣。驢子是天天看報紙的,那上麵有公布的中獎號碼和近期的彩號走勢圖,整版整版的。驢子興奮的跑回教室拿出報紙和黑子趴在桌上研究了半天,想出了兩個號,買了下一期的兩注。

從那時開始他們就一直在買,一直買到高考前的現在還不打算收手。中倒是中了,驢子中的,五塊。隻有一次。那五塊錢驢子說意義重大呀揣在懷裏不肯拿出來用。

黑子說算個屁,我黑子沒中過,但潛力比你驢子大,等哪天我中了五百萬就去買把金斧頭對著驢子你的腿砍一下說不要了送你吧驢子,誰叫咱們是兄弟呢。到時候你驢子還要跪在地上喊我的祖宗爺爺啊,你再去買把斧頭吧我把腿伸出來讓你砍。

五百萬的夢做得心裏悶得慌,可也快活。

黑子說他媽的我咱就不做夢夢個阿拉伯數字呢。我的五百萬啊咱就還不來啊。

後來就沒買了。要高考了,那種夢等畢業了自己掙錢了再接著做吧。

也不再閑著吹不再沒事到處溜達了。

驢子說黑子啊咱倆能考上大學嗎,黑子說能,我還等著你那五塊錢買啤酒喝呢。

驢子將那五塊錢拿出來買了兩罐藍帶。他們坐在旗杆下的台階邊喝酒,大風吹著旗子嘩啦嘩啦的響。

驢子說畢業了怕是沒機會在一起了啊黑子。黑子灌著啤酒說沒關係的呀驢子,我以後做夢都會想你的。驢子笑說滾你媽的蛋。

黑子說驢子我昨晚做了個夢,夢見了幾個號碼,隻有四個數,可那七星彩他媽的有七個號。驢子說留著吧,不買了。我即使不考大學也不能墮落了。黑子說咱倆能算得上墮落嗎,驢子喝完最後一口說不知道,反正我媽說我墮落了。墮落這個詞本來就是別人用的。黑子說滾你媽的蛋,土包子一個裝什麽文學家。

風太大,怕是要下雨了。兩個家夥走過夜色濃重的操場回宿舍。燈光將影子斜斜的扯長又扯短。

鬼影。

這人咋就越來越像鬼了。

十一

德子說上帝是公平的,你這時候笑了高考之後就不會讓你笑了。我在想我一直都很少笑的,高考之後上帝會給我公平嗎。怕是不會了,我大概是被他給忘了。

德子是我的物理老師,火氣很大,生起氣來眼睛像核桃。阿彌陀佛。不談他的壞話了。

祥子說明天又要下雨了,我一聽心裏就有火,真想拿根竿子狠狠的朝那天上戳個大洞,讓太陽永遠照下來。

有太陽的時候我就隻穿長袖的棉衫在操場上轉悠,陽光射在脊背上有溫暖的感覺一點點的滲透進去,嗬,愜意。

想起了那次和豆豆的聊天。早上的五點多,天已光亮起來。我說豆豆這裏天亮了,透過窗戶可以看見外麵大片的白色天空。起霧了。最近這裏老是在下雨,怕是要晴了吧。

我說豆豆你喜歡晴天還是雨天,豆豆說晴天。她說我喜歡陽光下的事物,明亮幹淨又美好。我笑說這也正是我想說的。兩個人能同時想到相同的一句話是件很快樂的事。就像我對濤說我想寫一篇與水有關的故事,水邊的城,像蘇州那樣的有古老氣息的。還有那人,紮著辮子在河邊洗衣服的穿著手工印染棉布花裙子的美麗姑娘,古樸得讓人窒息。如此幹淨。濤說水是個好東西,然後我們異口同聲的說可是很難寫。

羅伯特說他的許多作品都是圍繞著皮吉特海灣,他喜歡這樣,似乎人老了就轉向水。

我想我是要老了。

豆豆很漂亮,見過她一次,我們開視頻聊天,一見到我她就老是在笑,我說我長得就那麽好笑嗎。豆豆說不是呀,我是在一邊看電影一邊聊天的。鬼才信。反正我以為我不是長得好笑的那種人。我說豆豆我下了,這裏老是死機。真的是死機,很不爽。

現在是心想著五一放假的事,真是快活。但原到時別下雨。

這個四月對我來說太長了。

記得上次放假的時候是下著小雨的,有一陣沒一陣,我獨自跑到水月寺中學去打球,那雨下得頻繁,是很小很小的毛毛雨。

老天就喜歡跟我過不去,很爽嗎,有本事下到撒哈拉去呀,就知道跟我犯衝,哪天我不爽了一把火燒片大森林給你當煙抽。

很稀奇的是祥子那天也去了。我們在那打球到五點多,雨便大了起來,祥子就走了,我獨自在那奮力的上籃投球,然後累了,我坐在地上淋著大雨哭了。

我想起了渺渺,那時我剛得知她戀愛的消息沒幾天,不知她看了我的信又會做何感想。

我說渺渺你讓我失望至極,但願以後的日子裏我不要再見到你。

天上的燕子來來去去貼到地麵又彈開,校園中間的那棵幾百歲的粗壯大樹依然鬱鬱蔥蔥的冒出了嫩芽。不知道它成精了沒有,那老家夥一定會笑坐在地上哭著的可憐的我。

都隻為情字煎熬,

枉自稱俠少年豪。

前世兒女情,

還欠你多少。

這是濤寫給我的安慰話。

男兒漢當一身清淨物色皆空四還為家。

兒女情長我還是看不透躲不過。

孫猴子不做太陽不做月亮不做星星,我卻做了太陽。

出了學校的門,門口正在修水泥道。巨大的推土機將地上的土層刨開又壓實。來來往往的車輛隻能從路邊的窄道上開過。

然後我就看到兩輛摩托車避之不及的撞到了一起。很多人從那裏圍了過去,我就站在最中央看地上兩張血跡模糊的臉麻木得就像看一場鬧劇。

有一個當時就死了,另一個被送往醫院。

真的是死了。這是我第一次目睹死亡的慘像。就想一場夢一般極不真實。

轉過身想讓雨來得更猛烈些,不知道該想些什麽,但還是想了的。我在想我會不會如此這般的突然死去。如果會那我還要這麽痛苦的活著幹什麽。考什麽鳥大學找什麽鳥工作,談什麽戀愛結什麽婚,難不成讓讓那女孩子為自己守寡,守寡一輩子不忍心不守又不甘心。我就天天趴桌上寫我的稿子寫到天荒地老。不過那應該太安全了,不會突然死掉的,我該找些其他的事做的。然後我又去考大學找工作談戀愛結婚生孩子。

安尼寶貝說的沒錯,沒有人可以同時從生活裏謀求自由和安全。那麽我該要自由還是安全呢。

人活著真是累,可好不容易做回人我還是想活著。

燕子貼水麵來去,微風吹,細雨墜,油菜花大片的黃了。金色的陽光在那裏匐然抖開。

有個人突然死了。

十二

最近班主任老愛盯我,一副很不爽的樣子。我也不爽的。我不喜歡別人盯著我看,特別是老男人,還一副不順眼的樣子,不順眼別看呀。我不會像女孩子一樣心裏嘀咕看什麽看,再看,再看我吃掉你。但我會偷偷的罵人,這大概就是阿Q精神。

一個沾不上邊的八竿子打不著的表哥在這裏教書,他找我說你的頭發長了呀要剪的呀,剃平頭吧,中午我帶你去。我跟他打太極說不麻煩了我改天自己去吧。

我在想剃平頭啊,什麽模樣呢。這樣的,那樣的,結論是真是醜得可以。殺頭或許痛快點。

唉,我想我是無藥可救了。

估計是班主任那家夥向他告的狀,那老家夥天天看我得到的結論就是我頭發長了嗎。無聊。

我們這裏學校的學生沒有人是喜歡自己的班主任的,除非變態師生戀。他們若是找你準沒好事。

高三的班主任中就數德子名聲最臭,因為他事最多也最愛跟學生打架,當然隻是他一個人動手。

嗬嗬,我又說壞話了,阿彌陀佛。閉嘴。

十三

有次聽母親說弟弟在家裏談及我。他說哥哥啊,每次放假抱著球就跑了,完

全不沾書的邊,他要想考大學怕是難啊。

我沒有生氣的,隻是覺得自己挺可悲的。

我這個做哥哥的很沒用,弟弟比我強,學習好人又聽話,從小就可以當我的

榜樣。

高三後就很少見他了,我們不在同一個學校,放假又少。正月十五那時見到

的一次,後來直到現在都沒見了。不知道他又過得怎樣,模樣是否有變化了個子是否長高了,是否像哥哥是一樣開始長胡子了,是否為感情的事困擾著。

弟弟啊,不要像我一樣墮落不要像我一樣為個女孩子頹廢得忘了自己。千萬不要。你前程似錦你可以考個好大學那裏有你想要的生活。

其實和弟弟在一起時我很少與他說話的,兩個人誌趣完全沒有交點,說又能說些什麽呢。

我喜歡王菲羅大佑他喜歡孫燕姿周傑倫,我喜歡厚厚的文學書他喜歡厚厚的英語書,要知道我在學校裏都用那當手紙的,一寢室人的手紙都是我請。現在手邊的帶字母的除了英文課本和正在講的資料外都被我幹掉了。我恨它啊。

十四

唐和尚說人是人他媽生的妖是妖他麽生的,悟空你不是他媽生的。

孫猴子轉過頭蹲下身子對著一地的樹影子盯看良久,內心漸起荒涼。

妖精們都從良跟著蜘蛛精泡網吧去了。

竟然,竟然。

著取經之路該有多寂寞啊,孫猴子奈不住了。沒事閑著無聊又沒妖精打他一不爽就跑到天上去吃飽喝足了再下來。看看前麵的路,除了山就是沙漠和橫著的大河。

這十萬八千裏何處是個頭。孫猴子越到最後越不想幹了。做神仙還沒做花果山的大王快活。

十五

夜裏做了個夢。我坐在一間很大的網吧裏,回過頭,看見渺渺坐在我身後背對著我。她在和一個網名叫做東轅北轍的男生聊天,她說林子我們還是好朋友的,你要記得我哦。視頻裏的那個男孩子長得跟我很像,眼神明亮笑容幹淨溫暖。我卻坐在那裏麵無表情的悲哀著。大耳麥裏傳出王菲的歌聲:恨不得你是一隻蝴蝶,來得快也去得快。給我一雙手對你依賴,給我一雙眼看你離開,就像蝴蝶飛不過滄海,沒有誰忍心責怪。給我一刹那對你寵愛,給我一輩子送你離開,等不到天亮,美夢醒來,我們都自由自在.

早上醒來後我就一直在憂傷的唱那首歌,憂傷是夢裏的憂傷,歌亦是夢裏的歌。

我真是個神經病,做夢都那麽唯美詩意。有點變態。

夜裏我總是在做夢的,大多都不記得。小時候愛做同一個夢,從樓上跌下來,半天還不落地,真是恐怖。後來那種夢就少了,大多是找什麽東西,與人吵架打架,或者是看不見東西瞎了眼的還在逃命。沒有流血沒有死人,有告別有絕交。不知道那是怎麽一回事。

夢裏經常會唱歌,自己唱或別人唱,有一句沒一句。

很喜歡音樂。同學中有人買MP3,MP4,我對那東西瞧不上眼,現在隻想有個CD機,自己去店裏淘唱片自己一個人聽。

爸爸有個很酷的CD機,音質特純,就像山澗中流下的泉水。等畢業了,那十有八九會落到我的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