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不死心

第110章 不死心

辛媽媽倒坦然,收拾安排妥當自己的住處,又熟悉了下院子裏的大小事務,沒過兩天就到趙小茁屋裏請安。

說是請安,倒不如說是來交心的。

柳月將切好的冰鎮西瓜擺在絳紅五彩的琉璃托盤中,翠玉紅囊綴著墨黑的籽,顏色分明,讓人更添幾分垂涎欲滴。

辛媽媽指了指西瓜,先做了開場白:“今年通縣種的西瓜似乎比往年好。”

趙小茁本就對農作物一竅不通,更別說能分辨出地域上的差別。她淡笑了一下,拿了塊西瓜遞給辛媽媽:“媽媽您先嚐嚐。”

辛媽媽微怔,隨即搖了搖手:“四小姐,這可使不得。哪有主子讓下人先吃的道理。”

話雖如此,但趙小茁並不打算把手收回來。

柳月機靈,打了圓場,哂笑道:“四小姐從不把我們當外人,媽媽快接著吧。”

“那老奴就不客氣了。”

辛媽媽接過西瓜,笑了起來,可眼底卻流露出一股青睞的神情。

到底自己沒看走眼。

一念轉過,辛媽媽吃了兩口西瓜,說了些體己話,不等趙小茁發問,單刀直入切入正題:“四小姐肯定疑惑,老奴在太太院裏好端端的為何要到小姐這裏來。”

話音一落,趙小茁和柳月對看了一眼,看來對方有備而來,倒也不拐彎抹角。

柳月先道:“辛媽媽倒是個爽快人。”稍作停頓,她目光在趙小茁身上停留了一下,又道:“四小姐倒沒有質疑辛媽媽的意思,先前還多虧媽媽報信,四小姐才得以脫險。這等恩情,四小姐一直記於心中。隻是沒想到太太雷厲風行,我們這邊還沒準備好,媽媽就過來了。”

話裏話外,沒有一句不中聽的,不過意思也很明確,人這麽慌忙火急地過來,到底是為什麽?總得有個說辭吧。

所謂薑是老的辣。辛媽媽豈又聽不明白,但麵不改色,將手上的西瓜穩穩地擱在桌上,不急不緩道:“太太能容下老奴在府裏繼續做事,是太太的度量。然而老奴不才,又是個半路入府的,怕是入不了太太的眼。”

還請四小姐收留。

明明帶有乞求的意思,卻被說得不卑不亢。趙小茁對辛媽媽似乎有些興趣:“可據我所知,辛媽媽是自己要來。”

所以一切與太太無幹。

辛媽媽聽聞一笑,卻並不急於說明什麽,而是好似無意地瞥了眼柳月。

趙小茁頓時會意,給柳月遞了個眼色,示意她先下去。

柳月是伶俐人,沉默之間,不聲不響地退了出去。

“媽媽有話直說吧。”

辛媽媽誠摯一笑:“那可得先請四小姐恕老奴直言。”

趙小茁隻笑不語,做了個請的手勢。

辛媽媽這才開口道:“老奴並非倚老賣老,但之前在二老爺府上伺候了十餘年,鮮見二夫人對下人苛刻什麽。”

話一出,趙小茁明白辛媽媽一早心裏就有了比較,有了衡量。

“然做下人的哪有非議主子的道理。我一個老婆子寡淡一生,倒也不怕什麽,隻是有些事實在看不過眼。且不說那些丫頭婆子各個唯利是圖,上下不齊心,就連小姐之間……”

話未說完,就是一聲歎息。

在下麵的話,就算辛媽媽不說,趙小茁也明白過來:“倒是勞媽媽費心,難得媽媽是個明白人。隻是媽媽無須為了我一介微不足道的庶出女兒跟太太過不去,何況您看我這裏吃穿用樣樣比不上太太屋裏的,您何必過來受苦。”

辛媽媽好似無意地一笑,微微擺首:“先前二老爺要老奴留下時就賞了銀兩,足夠半輩子吃喝。當初二夫人的想法是大老爺太太都是初入京城,總歸府裏有個相熟的照應一下,不過老奴倒覺得太太是個有主意的,二夫人的擔心有些多餘。”

是想說太太剛愎自用吧。

趙小茁想了想,問道:“辛媽媽若想回二叔父家,我到願意為媽媽寫封回信,省得媽媽在我這裏吃苦受累。”

辛媽媽嘴邊一抹苦笑:“那四小姐可真就是陷老奴於不仁不義咯。”

真是進退兩難。趙小茁心裏一沉,就怕自己這間小廟承不起辛媽媽這個大菩薩,若再來第二個吳娘,她可哭都哭不出來眼淚了。

辛媽媽似乎看透她的心思,微微一哂:“四小姐隻管把心放到肚子裏,老奴做出的決定就從未有反悔過的,也不怕四小姐笑話,老奴覺得您將來比大小姐有福氣。”

話音未落,趙小茁笑著擺擺頭,“辛媽媽可別打趣我了。大姐是家裏嫡出的長女,有才情又有相貌,哪是我能比的。”

辛媽媽似乎並不讚同,別了別嘴:“四小姐,雖說老奴沒讀過什麽書,認識的字也不多,但看人卻十拿九穩,您可別不相信老奴的眼光。”

這話,趙小茁不會不信,隻是未等她回應,辛媽媽又接了一句:“不過老奴就一事相求。”

“請說。”

辛媽媽遲疑了下:“若有天四小姐出嫁,老奴懇請小姐把老奴一並帶走。”

大小姐都沒嫁,哪裏輪得到她,現在談陪嫁未免太早了吧。

趙小茁愣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辛媽媽這還八字沒一撇的事,再說到時誰去誰留最終還得由太太說了算。”

辛媽媽不以為意笑了笑:“總之,隻要四小姐到時心裏能想著老奴就好。”

趙小茁隻笑不語。

稍後,兩人又說了會體己話,便叫辛媽媽退出去了。

“辛媽媽這是指著小姐擺脫府裏的束縛哪!”柳月聽完方才的對話,皺了皺眉,“她怎麽不找大小姐去?就是欺負小姐好說話。”

趙小茁看那說話樣子,想起了平生,捂嘴一笑:“那倒未必。不過,我倒是覺得你的語氣和某人越來越像了。”

“和誰越來越像了?”柳月被說得莫名其妙,不過轉念反應過來,直跺腳,“哎呀,四小姐就你會拿平生打趣我!”

說著,臉上那抹緋紅,一直暈染到耳根子。

趙小茁裝作無辜的樣子:“哎哎,我可沒什麽都沒說,是你自己提起平生的。”

“我,我,”然而連說了兩個“我”,也沒說出下話,最後柳月氣結蹦了句:“四小姐有心思拿奴婢開心,不如想個法子把辛媽媽送走,可別重蹈覆轍。”

這話說完,兩人靜默了會。

柳月覺得自己一時衝動,那話說得太不妥,正想著彌補,就見趙小茁淡淡一笑:“辛媽媽跟吳娘不同,她是為自己打算,所以在她來之前一定想清楚了,我若前程似錦,才有她的安平生活。”

柳月倒沒有過多的評論,隻是嘟囔了聲:“估計太太還巴不得辛媽媽離開身邊呢。”

否則怎麽解釋這麽快就批準辛媽媽請求呢?

但凡在太太院裏做過事的下人都知道,除非太太願意,否則沒幾個能想出來就出來的。

這些話,趙小茁都聽柳月說過,然而她並不認為辛媽媽來是壞事。

就如同當初二夫人替太太著想的那樣,京城裏除了武嗣侯外,她趙小茁也誰都不熟,不也正需要這樣的向導。武嗣侯是不可能時時刻刻在她身邊的,辛媽媽不正是不二人選?

隻是她如意了,太太卻被老爺犯了難。

“你說說你這算幹的什麽事!真是越老越糊塗了!”

大老爺指著一臉不屑的太太,氣不到一處來。

太太似乎滿腹委屈:“不就是個下人嗎?至於大動肝火嗎?要我說,也就是看在二叔子的麵子上才允了她的要求。你看看我一院子的丫頭婆子,哪個敢像她跟我應條件。”

老爺不耐煩地“嘖”了聲:“你還知道講二弟的臉麵啊!既然知道,就不該放她走,好歹那也是二弟家的一片心意!你們沒來京城前,辛媽媽是府裏的領事,別看是個婆子,做事說話比男人還強。外頭府裏采辦管賬樣樣打理有條不紊,省了二弟媳不少心。”稍作停頓:“你說說,這麽好用的一個人,你把她支走作甚!”

說來說去,就是怕駁了二叔家的麵子吧!太太心裏冷笑,麵上緩解道:“老爺這事本就是辛媽媽自己提出來的,我現在放她走,這不也是開了先例嗎?您總不能要我食言,再把她請回我院子裏來吧?如此一來,這滿府的下人,我日後還怎麽管?”

顧了別人臉麵,難道自家人就不要臉了?!

這番話確實噎得大老爺一時想不出其他話來,半晌歎了聲氣,甩袖道:“反正府裏的事你管好就成!別給我鬧到外麵丟人現眼!”

說著,頭也不回地出了屋子。

待大老爺走後,尹翠才小心翼翼進來收拾桌上的茶具,見太太臉色不好,試探地問了句:“太太,不然奴婢出麵請辛媽媽回來?”

太太目光一淩,看過來:“請什麽請!她走最好!別以為我不知道她私下常去四丫頭那邊,既然她那麽喜歡四丫頭,我就成全了她!”頓了頓,接過尹翠手中的杭菊茶,咂了一口:“所謂隔牆有耳,正好把這耳朵拔了,看誰以後還敢亂嚼舌根子,到處傳話!”

尹翠緊抿下嘴,雖知道太太心情不好,也不是應聲的好時候,可迫在眉睫的一些事,還是得說:“還是太太英明!”

拍須溜馬的話不管什麽時候都受用。

太太果然臉色微霽,瞥了她一眼:“這可不想你的風格。”

尹翠莞爾:“一個下人不值得太太動氣。”頓了頓,她稍稍遲疑,道:“另有一件事還請太太定奪。”

“何事?”

尹翠從袖兜裏拿出一張燙金的請帖,遞到太太跟前:“謝府方才打發人過來,說是下周中元節想請太太和大小姐一同放花燈。”

不過是個商賈之戶,就仗著家大業大毫無顧忌起來,還打起嫡女的主意。

太太冷哼一聲:“這謝老太太還真不死心啊!”

尹翠垂手道:“太太,謝府的人還在門房等著回話,您看是去還是不去?”

太太抬了抬手,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別吵,容我想想。”我們將一如既往為你提供優質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