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一念相思
番外之一念相思
長孫無忌撐著油紙傘,慢慢的走在街上。
不遠處,便是吳王府府邸。
府邸門口,少年身著素色袍衫向這邊不時張望著,瘦弱俊秀的麵孔上依然還是溫和的神情,盡管眉眼間努力掩飾著著急慌亂的情緒。
他淡淡一笑,加快了腳步。
他知道,這個少年盡管這陣子因為楊妃和梁王的事情對他有些冷漠,但心裏還是非常依戀自己。
證據就是在看到自己竟然跟隨他來到安州擔任他的老師時,眼裏閃過的亮光,還有每每不理會自己,卻在離開府邸時,四處尋覓……
他知道,因為這些不就是自己努力刻意而來的結果嗎?
不再隻是簡單的殿下與臣的關係,不想要簡單的老師與學生的關係,這些都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
一開始,明明就隻是想,控製住他,按照皇上的意思,刻意栽培這個有著優秀天賦的少年親近長孫嫡子一脈,避免將來會成為長孫嫡子一脈的危險。
但後來,就慢慢的變了。
那時,剛剛擔任他的老師不久,因為中山王落水事件,少年苦心勸服楊妃和梁王前去道歉,但卻反而換來斥罵,少年委屈至極,終於按捺不住,在自己的懷裏哭泣。
其實,那個時候,自己想得是如何獲取在自己懷裏哭泣的這個戒心極強的孩子的信任……
但或許就是從那時候開始……
明明是很倔強容易哭的孩子,卻故作堅強,同是楊妃的孩子,卻不被楊妃疼愛,偌大的致竹殿裏,隻有那個孩子一個人……
病了,受了委屈了,都不曾向人撒嬌,如果不是自己是他的老師,如果不是自己懷著得到那個孩子信任的目的刻意接近親近的話,自己也不會發覺,總是溫和笑著的吳王原來也隻是這樣孤單倔強的孩子……
那日,他來講學。宮女卻急匆匆的來報,吳王從昨日就沒有離開過寢室,也不許任何人進去。
他愕然。
匆匆趕至寢室,連聲喚人,都沒有應答,急了,幹脆踹開門,才發現那個孩子還在臥榻上昏昏沉沉的睡著,急忙上前一探,才發現,那個孩子已經發了高燒。
他連聲吩咐請太醫,然後轉而怒斥伺候的宮女太監,為何不守夜?!
宮女太監們委屈的說,是吳王殿下不允許!
他一愣。
而那個孩子生病後,楊妃來看時,雖然很是心疼的樣子,但卻沒有像自己妹妹照顧生病的孩子那樣留下,他心頭不由生氣,看著那個孩子明明很期望母妃留下卻還硬是裝出乖孩子的樣子,他就不由心疼。
於是,那個晚上他留了下來,不顧少年的拒絕,在寢室裏守了少年一夜。
他知道自己這樣一個外臣留宿皇子宮殿不合規矩,但他不放心,心頭不安。
那時,他以為自己是把少年當成自己的兒子那樣疼惜。
直至後來……
那個孩子慢慢長大,終於,長成一個俊秀溫雅的少年。
他越來越依賴自己,他竊喜著,也享受著少年對他的依賴。
直至蹴鞠比賽。
明明說好了不是,安全第一!安全第一!
但少年卻硬是抗了上去。他知道少年一直以來都很羨慕阿衝,少年以為阿衝是自己最疼愛的兒子,少年以為在他心裏,衝兒的地位要高於少年。
少年不知道的是,當他看見他受傷時,那一刹那,心頭的恐慌有多大。
衝兒是自己的兒子,自然重要,所以,在所有人麵前,包括少年麵前,他怒斥了衝兒,就為了讓衝兒免去處罰。
那個時候,他選擇維護的是自己的兒子。
但在選擇維護的時候,他再次嚐到了當年為了家族將妹妹嫁給皇上時,那種懦弱無能的痛心的感覺
而之後,在致竹殿,他狠狠的給了少年一巴掌,忘了君臣尊卑,忘了自己是誰?少年是誰?他隻想狠狠的罵一頓,為何不好好保護自己?為何非要衝上去?
而少年卻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捂著臉頰,嘲諷了一句,“老師,你忘了?我是吳王殿下,你不過是我的老師而已。還是因為……我擋住了中山王殿下的路?”
他怔住了。
看著少年一改往日溫和而變得咄咄逼人的臉,他心頭茫然了。
到底還是長大了嗎?到底明白了尊卑?到底還是明白了家族嗎?所以……自己已經沒辦法在他身邊了嗎?
苦笑了一下,他恭敬彎腰拱手行禮,轉身大步離開。
或許一開始,他是想控製少年,但之後,這番控製已經變成了保護……少年不知道,自己也未曾察覺的時候,這種保護又變成了什麽?
那時候,他茫然了。
他隻知少年對他的意義已經如同衝兒一樣重要,甚至……比衝兒更重要了。
而之後,他再也沒去致竹殿,可待蹴鞠又開始時,少年又出現在蹴鞠場上,看著他慢慢的一拐一拐的朝中山王走去,他就不由心疼起來。
而心頭更加擔心的是,此時蹴鞠場裏正有些事情要發生。他心頭焦急憂慮,卻不敢表露。直至,少年派人給他紙條,發現不對,而皇上命人叫他下場。他才敢急忙朝少年快步走去。待快要走到少年跟前,皮球瀉出了一些東西,並很快融化,少年似乎被嚇到了,連連後退,他急忙上前扶住少年,少年轉頭看向他時,眼裏的驚恐褪去,換上驚喜和安心的眼神。
他卻心頭複雜的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送少年回致竹殿後,他本想轉身離開,少年卻揪著他的衣服不讓他轉身離開。
“老師……”少年怯生生的開口,“你還在生玄麟的氣嗎?”
他沉默。隻是淡淡的看著少年。
“老師,別這樣好嗎?”少年似乎很害怕什麽,卻努力強笑著,揪著他的衣服都在發抖,“老師,別這樣,別生玄麟的氣好嗎?玄麟……以後都不敢了……”
他努力抑製自己想要安撫少年的意念,淡漠開口,“殿下,臣不敢。”
少年隻是不理會他的話語,輕輕將頭靠進他的懷裏,低聲喃喃道,“老師,別……丟下玄麟……”
他心頭一疼。到底還是不夠狠心,抬手慢慢的將少年抱緊。
後來……他一直在想,那時,若是狠心,或許今後也不會演變成那樣的地步。
但,情思若是已發芽,阻止已是無力。
中山王離開的那四年,這份情思越加深種。
那日,他終於恍然自己對少年的心思。
起初還是兒子阿衝提醒了自己。
少年常常跑來他的府邸吃飯睡覺,常常賴在他的院子裏,他心裏其實喜歡少年在他身邊繞來繞去,麵上說著不可總是如此,但事實上卻總是睜隻眼閉隻眼的由著少年來去。
那日,少年又在他的臥榻上睡覺。
他和阿衝進屋子的時候,看見少年酣睡的模樣,他心頭無奈寵溺,便上前,輕輕的給少年掖好被子,拿了東西和阿衝轉身離開。走出院子的時候,阿衝轉頭笑嘻嘻的對他說,“爹,你剛剛給殿下蓋被子的時候好溫柔哦。兒子可從來沒看過爹這樣的表情……”
他一怔,隨即嚴肅訓斥,“別胡說!”
“兒子哪有胡說啊。爹明明就把殿下當成寶貝似的!”阿衝咕噥著說道。
寶貝?他心頭一愣。
待辦完事,他回到自己的寢室,看著還在沉沉入睡的少年,他不由上前,凝視著,想起那日,少年故意折騰自己逼自己去看他時,那時,他曾經想要觸摸少年……
他從未有過這樣的悸動,想要時時觸摸一個人,想要……像現在這樣著魔般去親吻一個人……
所以,情思已種,自己卻還不知嗎?
那晚,他坐在臥榻邊,癡癡的凝望著少年整整一夜。
四年前,沈君元說自己不懂,那時他回了句,希望自己永遠不懂。
如今呢?
由不得自己逃避了。
但該怎麽辦?
他該如何自處?
後來,梁王叛亂,他知道,少年這些年雖然和梁王不和,和楊妃母子情感淡薄,但,少年這樣重情的人一定不會看著楊妃和梁王出事而不管。
那日,少年問他,若死了可會想他?
他便知道,少年打算不顧一切了。但他不能讓少年這樣做。
寫了封信給楊妃,隻是四個字:放了玄麟。
然後跟阿衝模淩兩可的說了句,“若吳王死了,你爹我也活不了。”故意誤導阿衝,讓阿衝以為自己和少年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讓阿衝以為少年牽扯到他們長孫家的利益。
這樣,阿衝才會在宮裏營救少年。
之後,少年會如何,他也猜想得到。
隻是看著少年清瘦淡漠的樣子時,他的心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疼痛難忍。
主動在朝堂提出讓魏王吳王提前前往封地。
在甘露殿跪求皇上讓自己跟隨吳王前往封地。
皇上森冷的盯著他好久,才慢慢答應。
沈君元知道自己將跟隨吳王前往封地時,鄭重的拜托自己要照顧好吳王,還希望自己能給吳王物色一戶好人家,延續他們楊家的血脈,哪怕隻能姓李,但也好過楊家血脈的滅絕。
但沈君元大概不會知道,自己永遠都不可能為吳王物色女子的吧。
但總有一天,會有一個女人來到他們之間的是不是?
每每思及此處,他的心裏總是難受不已。
回過神,看著已經朝自己快步走來的少年,任性的沒有撐油紙傘。
細細綿密的雨還在下。
此時三月,卻依然寒意深深。
他忙快走幾步,將少年拉進自己懷裏,抬起沒有撐著紙傘的手,細心的擦著少年的臉。
少年仰頭望著他,神情不再那麽淡漠。
這時,有兩人走過,輕輕笑道,“這當爹的還真疼兒子啊。”
他的手頓時一僵。不由慢慢放下。爹?兒子?
他茫然發現,他與少年之間隔著的豈止是身份上的距離?
但臉上的輕輕觸摸卻很快讓他回了神。
他低頭,少年一臉認真的擦著他臉上被飛濺的水滴。
“玄麟?”他低聲輕喚。
少年凝視著他,柔柔一笑,“老師,我們回家吧。”
回家?
他慢慢一笑,“好,我們回家。”
或許他與少年之間,隔閡的東西很多,但沒關係,他有一輩子的時間。
而現在,他要做的就是和少年一起建立他們的家……
送上今天的二更!!
還有兩篇番外明天或後天送上。因為某樹明天有事,所以可能明天不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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