挨打

挨打

這一年,梅花開的極是繁盛,它們綴樹而生,紅殷冉冉,將別院的風光襯出一片旖旎。在煙州,能種的起並且有能力養活這種極之名貴的“落梅”的,便隻有煙州的幾大名富之家,恰恰,莫家便是。

莫絮微微皺眉,低頭穿梭在這片梅林中,神色糾結。這每一步都邁得極是艱難,不想見那人,至少現在不想見。現在,隻要一回想起那日段青寧對他婚事不甚在意,甚至有意促成的樣子,他的心便像是被壓進了一個密閉的空間,有種窒息的錯覺。

長那麽大從未這般難過,也從未對一個人這般上心。

走得深遠些,那林中便傳來一陣陣掠風而響的聲音,淩厲中不失沉穩,莫絮隔著樹隙微微蹙著眉,靜靜看著段青寧抿著唇,獨自在空中挽出一朵朵炫美的劍花。他緊了緊手中的錦盒,餘光瞥到一旁石桌上那碗黑幽幽的藥已然失了熱氣一般的擱置在一旁。

心中微痛,隻見他不假思索的撥開樹枝,急步上前,惱火的伸手一揮,碰啦一聲脆響,那碗藥便應聲落地,黑色的藥汁溢散在周圍,甚為割眼。

“莫絮……”那聲音帶著微微粘合的磁性低柔的擠進心底,莫絮抬眼望著那人,淡淡道,“先生若是不想喝藥,學生亦不會強逼先生,隻希望先生有什麽想法直接告訴學生,莫要糟蹋別人的一片心意。”說著,他將手中的錦盒碰的一下拍在石桌上,轉身便走。

段青寧微微蹙眉,反應過來,他的手已經拉住少年的手腕,隻見他頓了頓,而後溫柔一笑,略微帶點哄意的道,“我知你是關心我,以後,我定當乖乖的按時吃藥,不管為了什麽,都莫要再氣先生了,好嗎?”

莫絮鼻尖微酸,你根本不知我在氣什麽……

隻見他用左手用力的緩緩推開右手腕的緊緊抓住他的手,而後淡淡道,“學生還有事,這幾日,向先生請個假,學文習武之事拖後吧……”

風拉起薄雲,將天空吹的更高遠。那逃逸的腳步淩亂著跑遠,段青寧輕歎一聲,心底踹出一個想法,卻立即便他低笑著略去,也許他真是多心了,那孩子隻怕是任性心起,得理不饒人吧……

這樣想著,他心裏微鬆,臉上浮上一抹笑,風輕雲淡。

“公子,老爺叫你去書房找他。”莫曉飛看著呆呆看著書發愣的莫絮不安的說道,見莫絮沒有反應,又重複的說了一遍,而後喚道,“公子?”

“恩?恩好,我現在就去。”他眉間的憂愁緩緩散去,複而聚攏,隻見他邁出一步,而後又像想起什麽似的立即轉身,看著莫曉飛問道,“爹他找我什麽事?”

莫曉飛急急搖了搖頭,眼裏卻漸漸涔出擔憂,“公子,我看老爺今天心情極是不好,你還是小心點說話,不要惹惱了老爺。”

莫絮緩緩拉出一抹笑,道,“你放心,我自是不會故意惹他。好了,你早些去歇息吧,今晚不用陪在這裏了,我看他一時半會兒也說不完。”

莫曉飛應了一聲,這才擰著眉退了下去。他從小侍候公子,公子待他極好,所以他並不願公子受到責罵。隻是今晚看老爺的樣子卻是難說……

書房裏燈火通明,莫絮小心的走進去,環顧四周,見莫韋負手立於窗邊,心中一跳,趕緊低叫了一聲爹。

莫韋轉身見到他,先是眉頭一皺,而後竟是伸手一指,沉聲喝道,“你過來,給我跪到你娘的墓牌前!”

“爹……”

“我讓你跪下!聽見沒有!”

莫絮無奈,隻得掀袍跪下,卻是不知自己做錯了什麽。

莫韋不知從哪兒抽出一條長棍,隻聽著他痛聲道,“你可知自己錯在何處?!”莫絮挺了挺腰杆,微微皺眉,道,“孩兒不知,孩兒自知最近循規蹈矩,並未逾禮分毫!還請爹明示!”

“好好好!”莫韋怒極反笑,隻見他將長棍高舉,大聲道,“今日我就告訴你你到底錯在哪兒!”

“第一錯!你不該當麵拒絕池家婚事,將莫家臉麵擱於尷尬的境地!”話音未落,棍身已經著力往下打去。莫絮悶哼一聲,隨著那股力道身子輕晃了一下,隻見他扯起嘴角,輕笑了一下,隨後卻將背挺的愈加直起來。

“第二錯!你不該徹夜不歸學著那些敗家子沾染一身酒氣回來!”這一下比之第一次還要使力,再加上莫韋在年輕時本就習過武,這棍子落下自是比平常人落力要痛上幾倍。莫絮伏身在地,身後漸漸染出一些血跡。

“第三錯!你不該視我的話為耳邊風眼前雲!”他痛聲吼道,耐著心痛,一下打在莫絮身上,隻見哇一聲,他口中便吐出一抹血,染紅了他純白的衣角。莫絮緩緩拉出一笑,身上力氣盡失,眼前所視之物也開始晃動起來。

那一夜,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挨了多少下,隻知恍惚間,他似乎聽見段青寧著急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他不停的喚著他,莫絮,莫絮,莫絮……

燭火昏暗,在搖曳中,晃得少年的臉蒼白的似失去所有的血色,往日那雙靈動的眼睛輕輕耷攏著,如蝶羽般濃密纖長的睫扇環出淡淡的一片陰影,像是被折了雙翼的蝴蝶,愈加顯得脆弱不堪。段青寧微微蹙著眉,聽著少年輕淺的呼吸,心裏緩緩泛出一陣細密的疼惜。

隻見他輕輕撥開莫絮被汗水浸濕的黑發,對著身後抽噎著的莫曉飛,道,“把藥給我,你先下去吧,我來照顧他。”莫曉飛含淚應了一聲,取過藥瓶遞給段青寧,而後輕聲細步的退了出去。

段青寧小心的緩緩褪下莫絮身上染血的衣衫,那白皙的脊背紅痕交錯,皮肉下有殷殷血跡,有些血水沿著被打裂開的皮肉緩緩涔出,順著少年特有的纖細的骨架流淌而下,滴落在軟褥之上,涔開,化出一朵如紅梅般豔潤的血花。

莫絮自小便鮮少吃這種苦,縱然有時玩劣,被莫韋拉著打兩下,隻要他認錯求饒,終不會激的莫韋下狠手,然而,這一次,他抿唇不語的倔強樣,在惹得莫韋心痛之餘,惱火更甚,隻覺得真真養了個不聽話的禍害,莫名其妙的招了穆垣這個色胚不說,還處處與他作對。

段青寧擰過濕巾微蹙著眉給他輕柔的擦拭血跡,看著昏迷中的莫絮因為疼痛而無意識的輕輕顫抖,他莫名的心裏一窒,當下眼裏便不自覺的揉出一抹似水溫柔,疼惜他的同時,心底也緩緩攏出一陣鬱意。

溫熱的濕巾沾到柔嫩的皮肉,牽起一陣如針碾過的刺痛感,莫絮低吟一聲,額角的汗珠順延而下,那張臉顯出一片蒼白慘淡。

月色幽幽,那一夜,燭火燃淚而盡,段青寧也這麽坐在他床前照顧了他一夜,心裏的擔憂竟沒有一刻落下過,這個少年,當初是不是也想現在這樣看著當時奄奄一息的自己呢?對他這個陌生人懷著的又當是何種心情呢?

他伸手觸了觸少年慘白的臉頰,輕輕為他拭去眼角沾染的淚珠,輕輕歎出一口氣,薄唇輕啟,低訴說一聲,“傻小子……”

傻小子有些事太過執著未必是好事……

清晨的陽光靜靜的灑落,空氣微涼中卻帶著絲絲暖意,那溫柔的光線映照的天空如被碧水濾過般清澈,莫絮微微眯了眯眼,雖是趴躺著,身上的傷口也未愈合,卻全然未見昨日那般死氣沉沉的跡相。

隻見他側頭挨在軟枕之上,唇角微微上揚,靜靜的看著那個趴在他床前的段青寧,許是因為勞累,他的眼圈下有淡淡的青影,他忍不住伸手用指尖輕輕抹過,心裏緩緩淌出一股暖意,原來昨日竟不是幻覺。

那人的睫羽輕顫,他一驚,急急將手抽回,沒想卻牽動了傷口,疼的他呲牙咧嘴的低吟一聲,尚未及反應,右手臂已經被那人輕輕托住,他微微咬著唇,竟是不敢再抬眼去瞧。

“怎麽樣?身子可是好些了?”段青寧伸手探了探他額上的溫度,微微笑著問道。

“恩,我想喝水……”他不自覺臉紅了紅,將頭埋入軟枕些許,悶著聲音答道。

段青寧笑笑,隻覺此時的莫絮格外的可愛,莫不是生病了性子倒是軟了?也不像之前那般耍著孩子心性容易生氣?他點點,道,“好,你等著,我叫人換壺熱的來。”

不消片刻,段青寧便折了回來,見莫絮睜大著眼,望著他,不自覺笑道,“你這般望著我做甚?”

“先生”莫絮輕喚一聲,咬咬唇,道,“先生昨日是怎麽知道的?”

“是曉飛跑來告訴我的”段青寧眼眸微動,隨即低聲道,“你又做了什麽惹得你爹氣成那樣?”

莫絮心裏一跳,口上卻道,“我沒有,沒有做錯。”若是這樣是做錯,他不知如果順了爹的意去娶一個自己不愛的女子,悔了她一生的幸福便是正確的做法嗎?

額……大人們~~我哪兒敢呐~~說笑而已哈~~

於是我精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