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金叢岸菊餘佩下幽蘭

晚金叢岸菊,餘佩下幽蘭。

差不多該到被‘遊說’的時間了。

居然沒有等到嘴巴賤痞的‘說客’,卻是傳我上去覲見。

看守地牢的人給我換上一身新衣服,還洗了洗髒兮兮的小臉,這才拽著拴住我的繩子往上走。

腳傷才開始長肉,又疼又癢,我蹦蹦跳跳抽著冷氣跟在後麵跳腳。

一如我相見顏的心情,特期待,特歡喜。

誰知牽著我的人居然諷刺道,“高興什麽,顏宮主最不喜歡不優雅的公子,你看你,又髒又臭,一點也不美,這輩子就別想得到寵幸了。”

我‘晴朗’的心情一下給打擊了,低著頭老實的跟著走。

這丫是紫絕宮的?嘴比我還賤。

走了大半天,才到了一處亭閣。

廊道一直蜿蜒道半山腰,遠處的小亭子依山而建,看起來精致而華美。

我沒啥文采,就覺得挺好看,也挺遠,得爬半天呢。

腳疼……

那人領著我在下麵讓人通報,不多時,守衛的人竟排著隊甩著袖子從我跟前走過。

看管我的人把繩子的一端解下,隻留個繩套在我脖上,自己也走了。

隻留下我一個人傻嗬嗬的站著等。

難不成讓我自己上去?

也是,顏宮主這樣自傲的人總不能在上麵揮爪子,“哎——上來啊你——”

我提著略大的衣衫往上爬,盡量直腰挺背,走了幾步,不禁自嘲的笑了。

優雅啥啊,本來就是粗人,再怎麽裝也是豬鼻子插蔥——裝象(相)。

索性放開,甩著袖子豪爽的爬了上去。

亭閣中的紫色身影撞入視線。

纖纖韌腰有力而輕盈,掩在華貴的衣衫下,令人遐想無限。

顏還是那樣的美,美得讓我沉迷,讓我心甘情願中了這相思無解之毒。

卻隻有一方背影。

他早聽到我的腳步,並不轉過頭來。

視線所到全是煙霧籠罩的仙境,似乎被那美景吸引住了。

確實,比我這灰頭土臉瘦巴巴的粗人有看頭多了。

我也跟著看景,提高一下意境。

嗯,霧不錯,模模糊糊。

嗯,山也挺好看,又大又高。

“這個……顏宮主……找我啥事啊?”等了半天沒見他說話,我隻能先開口了。

顏宮主沒有回答,也不動,隻是專注於賞景軼事中。

絕美的背影在微風中瀲灩飄渺。

他站在高台看風景,卻不知看身後的我在看他。

霧氣裝飾了他的名山,而他,裝飾了我的夢。

我站著等,腳疼的要命,反正他看景也不知道得看到什麽時候,便偷偷坐了下來。

景是挺美,不過在我眼中,不如桌上的那盤糕點的萬分之一。

趁他不注意,我悄悄的蹭過去,拿了一塊飛快放進嘴裏。

顏沒反應,許是沒注意。

反正他不缺這口吃的,再順點給幺兒解解饞。

我又偷了一塊,正要放進懷裏,卻見顏突然轉過了臉。

一雙驚世絕倫的眸子正盯著我看。

我呆住。

尷尬的晃晃手裏的糕點,小心的放回原處,碼好。

我恬著臉笑,“嗬嗬,這樣就整齊了。”

顏宮主站起身來,披散的烏發沿著垂順的衣料柔柔的滑下。

傾瀉滿身,光芒四射。

他向我走來,輕巧的每一步都似乎踩在我心尖上。

我本能的往後退,卻忘了自己坐在地上,一下便跌倒了後麵去。

“顏……顏宮主……您坐……您請坐啊……”

我緊張的不行,語無倫次。

顏蹲下身,輕觸我的臉頰。

溫柔的觸感像羽毛一般騷過,我慌忙連退了幾步。

那上等瓷器般細膩的手,生生停在了半空。

我冷汗直流,“顏宮主……我髒……別弄汙了您的手……”

顏宮主沒有動,手還是停在半空。

眼中暗波流轉。

我心驚,忙道,“哦那個,我的毒解了,沒事,想摸您隨便摸。”

急忙往前湊了湊,把自己的臉放到了他的手裏。

顏宮主深深的看著我,輕輕撫摸著我瘦的凹進去的臉頰,然後……

狠狠抽了我一巴掌!

我哎喲一聲慘呼給打飛出去,一頭栽在地下,嘴裏全是鐵鏽味兒。

顏宮主冷冷看著我,怒氣在內裏衝撞,似乎要衝破表麵的冰寒,爆裂而出。

完了,美人又要發飆。

我忙爬起來,咧著麻木的嘴角跑過去,把另一邊臉湊過去,狗腿道,“您接著打,隻要您高興。”

要是有尾巴,我一準兒撒歡兒的搖。

可惜沒有,隻能扭腚。

顏宮主揚著手欲打,卻終究沒再下手,問道,“為何這般?”

我痛心疾首,捶胸頓足道,“菊兒知道私自下山辜負顏宮主的寵愛讓您生氣了,所以隻求您解氣就行,千萬別因為生氣長了皺紋影響你的天人之姿,菊兒皮粗肉厚命還硬得很,您隨便招呼,要不我去給您找根鞭子,以免皮太厚把您的小嫩手磨得粗了?”

顏宮主完美平滑的額上隱約暴起兩根青筋。

美人爆青筋,可不太美觀。

我趕忙又道,“雖然您是為了‘木易經’才把菊兒留在身邊的,但這也是無上的榮耀啊,菊兒真不應該這般的不惜福,顏宮主是何等的尊貴,既然看上咱的血,就算全部貢獻了也值了,雖然咱弟弟被打了個半死,但小孩子不打不成器,打打更健康,咱還得多感謝顏宮主的栽培呢,顏宮主您可別生氣,跟一傻子治氣多沒品啊。”

顏宮主漂亮的額頭上似乎又爆了幾根青筋。

周圍的氣壓驟減,氣溫驟降。

我說溜了嘴,嘴邊也沒個閥門,就這麽禿嚕了。

“我看您臉色不太好啊,是不是身子又不爽了,哦不對,顏宮主武功天下第一怎麽會不爽呢,肯定是身強體健生龍活虎,若是能再喝上菊兒的血,那就能錦上添花了不是?不過顏宮主您得等幾天,等菊兒把肚子裏的餿飯剩菜消化掉,把其中不小心吞進去的蟑螂老鼠小蟲子拉出來,幹幹淨淨的給顏宮主奉上一杯新鮮甜美的‘甘露’,如何?”

顏宮主的額上的青筋能爆的都爆了,臉都青了,現在手也開始抖了。

不是吧,身子這麽虛?

又走火入魔了?

得,多管閑…哦不…救死扶傷是咱的優良品德!

我大義淩然的一擼衣袖,“要不,您現在來點,還熱乎呢!”

細的跟柴禾棒兒似的手臂黑乎乎的,上麵不是氧化成暗紅色的血跡,就是流出來像幹了的大鼻涕似的膿,還有不少剛剛結了痂的擦傷,疙疙瘩瘩的血痂看起來跟一片爛瘡一般。

我臉紅,不好意思了,悄悄把髒的都變了顏色的胳膊縮回去。

這麽惡心,我自己看著都咬不下去,何況是最愛幹淨的顏大美人呢。

再說,顏宮主又不是吸血鬼,咬人的業務貌似不太熟練。

要不人怎麽看著我的胳膊不咬,一個勁兒的哆嗦啥呢?

剛縮回去半截,誰想,胳膊給竟被一把抓住!

顏宮主的眼睛幾乎突了出來,死死的盯住我傷痕累累的手臂,“怎麽回事?!”

他的語氣似風雨欲來。

我暗暗的使力往回縮,卻紋絲不動。

我幹笑道,“就……就是那幫昆侖畜生用馬拖我拖的……”

飛馳的馬匹,我打著滾的被拖在後麵,渾身都是深可見骨的擦傷。

許是那天流的黑血,他沒注意。

也是,一身都黑乎乎的,跟泥裏滾過一般。

不過,這顏宮主總不能覺得我被馬拖了半裏地而一點傷都沒有吧。

想想也很有可能,顏宮主不食人間煙火,指不定就是不知拖馬屁股後麵能受傷呢。

我不停的為顏宮主的白癡辯解,完美他在心中的形象。

刺啦!

顏宮主突然一把撕開我的衣衫!

我驚叫,“大哥啊,你看我都這樣了,您找梅公子玩兒吧……”

顏宮主對我的哀求置若罔聞,下手狠狠的撕扯著衣料。

刺啦的撕裂聲刺耳的很,我瘮的一個勁兒的抖。

這這……不會……又要疼了吧……

我怕了那疼……真的……

太疼了……

我再求,“我先洗洗行不?”

這麽髒,這麽醜,好容易有點印象分都負數了。

我這掏空了的身子,溫柔些都很難說受的起,粗暴的話絕對一命嗚呼。

顏宮主根本不理會我,直至把我剝的一幹二淨,甚至連破了洞的鞋子也不放過。

我發現,紫絕宮的衣料,尤其是公子的衣料,絕對是紙做的。

一撕就破,一見水就透。

難怪那大紅馬吃的不亦樂乎,連把命都搭進去了。

衣服離身,一陣涼意。

我抱著醜陋不堪的身子,盡可能的縮成一團,哀求,“別看了,別看了……”

渾身上下全是擦傷,這種傷結了痂便好了,但就是醜,一片片黑紅色的硬皮。

原來還比較漂亮白嫩的雙腳,現在也難看的隻恨不得砍了去。

潰爛的腳趾流著黏稠的血膿,散發著陣陣惡臭。

實在不忍心糟蹋顏宮主那雙美目了。

我心裏惴惴不安,動也不敢動。

顏宮主沒說話,臉色有些蒼白,就這麽直視著我的腳。

他麵無表情,上麵掛滿了冰霜,似乎很不高興。

許是被惡心到了,擱我我也生氣。

這什麽身體啊,看著連隔夜飯都能嘔出來還露出來惡心人。

我小心翼翼的縮著腳,求道,“顏宮主,雖然我不知道‘木易經’的下落,而且現在身子又這麽惡心,我的血您一定咽不下去,但我好歹也跟了您幾天,別把我‘處理’了行不,我知道自己一無是處但留著打掃衛生洗洗衣服也好啊,哦對了,我還會下麵條……啊……”

顏宮主突然起身躍到空中,我還沒反應過來身子就已經被抓了起來。

大美人啊,能不能先給我穿件衣服啊。

我知道我醜,醜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嚇著人。

幸虧飛行途中沒遇上人,不然可就丟大人了。

又見湖心小築。

我感慨萬千的站在小築裏悲春傷秋。

“念去去,千裏煙波,暮靄沈沈楚天闊,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湖心築,萬裏雪飄,美人翩翩癡心傷,無情自有庸人惱,又愁又恨亦悠悠。”

顏宮主看怪物一樣看我,似乎不相信滿口粗話的我能說出這樣的美妙詞句。

我趕忙解釋道,“剽竊而已。”

顏宮主立馬一副果然如此的樣子,順便還送來鄙夷的眼光若幹。

我羞愧的低下了頭。

其實,後半段是我填的詞,嘲笑自己的自作多情。

顏宮主飛身要走,卻轉身又回來,道,“別再想逃走,否則砍掉你的腳。”

說完立馬跳到空中,提氣點足,展袖飛翔於雲際之間。

我奔過去追著顏的身影,“顏宮主——我弟弟……”

卻見人已飛遠。

我懊惱的坐在水邊,洗腳。

就說這腳醜的很,你看,顏宮主也覺得不順眼了。

洗完腳,我想著口水消毒,要不要舔舔,不然再化膿不還得爛丫子。

可那腳確實太惡心了,我實在下不去口。

做了半天思想鬥爭,決定豁出去了,我抱著腳往嘴裏塞。

一陣腥臭襲來,我立馬趴在水邊哇哇的吐。

媽呀,爛光了我也不舔了。

“用這個。”

一個清郎的聲音突然在背後乍響!

我驚得差點翻下水,扭頭一看,卻是顏宮主!

顏宮主手裏拿著一大瓶藥膏,巴巴的蹲在地下,華麗的紫袍鋪了一地。

柔順的青絲也拖在地下,腳邊甚至還踩住了幾根。

他期盼的看著我,大眼睛眨啊眨,我傻了。

“你……你小顏?”

紫顏點點頭,咧開嘴笑,樂得跟朵太陽花似的。

我問,“你不走了嗎?”

紫顏道,“我早回來了,去給你拿藥膏去了。”

我臉部肌肉抽抽,“你……你啥前兒回來的啊……我怎麽不知道?”

紫顏歪頭,笑道,“我回來時你正在洗腳,還念叨著自己腳醜,給,用這個就不醜了。”

我接過藥膏,往爛兮兮的腳丫子上塗。

不疼,倒是清涼爽極。

我拍拍孩子腦袋,感謝道,“謝謝顏了。”

紫顏把腦袋一扭,躲過我的手,哼道,“本來就醜,再不養著點,就更醜了。”

我眉毛一挑,揪著孩子腦袋扯毛,“說啥呢,你不就長得好看些嗎,娘娘們們的。”

紫顏一聽氣壞了,要過來搶我手裏的藥膏。

我不給,逗孩子玩兒。

紫顏氣鼓鼓道,“你醜死了,等著被砍腳吧!”

我道,“醜怎麽了,你又不喜歡。”

紫顏鼓著腮幫子喊,“你不打扮的美些,我怎麽會喜歡!”

我道,“大老爺們就得有爺們樣兒,我看你就一嬌滴滴的小女孩,還玩洋娃娃呢!”

紫顏氣得小臉都綠了,站起來就走。

誰知倒黴孩子自己踩了自己拖在地上的頭發,疼得哎喲一聲,一頭撲了過來。

正好,把坐在水邊擦腳的我一腦袋撞了下去。

為了有難同當,我落水前奮不顧身拉了紫顏的衣袖一把。

他啊的驚叫,緊接著,

‘噗通’!

‘噗通’!

兩聲沉悶的水聲,我倆一同栽進了水裏。

我奮力劃水,幾秒種後便露出了水麵,甩甩頭,看紫顏上來沒。

可等了半天,紫顏也沒上來,可能是在水底跟我玩躲貓貓呢。

我遊到小築的平台上,等他玩夠了上來。

等了半天也不沒見人。

我站起來惦著腳往湖心裏看,人影全無。

算算時間,一息差不多了,這會兒得上來了,不然就真憋死了。

可平靜的湖麵上半點漣漪沒有,根本沒有人上來的跡象。

突然想到一點,心道壞了,這丫不會是旱鴨子吧!

趕緊跳下水,我潛遊著在水裏找人。

天空晴朗,陽光投射水中。

清澈的湖水中,清晰可見,一個紫色的影團在水中……懸浮。

既上不來,也沉不下去,就在水中掙紮打旋兒。

飄蕩的紫袍和零散的發絲,在水中緩慢的舞動,柔幻唯美。

我蹬出水麵,深吸一口氣,迅速下沉向那邊遊去。

怕他死纏著我,倆人一塊沉湖底,我隻能抓著他的長發實施救援。

紫顏已然沒了氣力,被我抓住時也沒有掙紮,隻是象征性撲騰了幾下便安靜了。

我累死累活把那大旱鴨子拖回平台,氣喘籲籲道,“喂,自己爬上去。”

紫顏歪著腦袋,賴皮似的靠在我身上。

我低頭剛要罵,接著就噎住了。

靠,暈了!

作者有話要說:嘎嘎嘎……搖尾巴……要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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